此話一出，連一旁看熱鬧的六皇子都愣住了。
他扯了扯墨王的袖子：“王兄，不至於吧？就是一支參，你把人家一家老小都叫來，嚇壞了怎麼辦？”
墨王沒理他。
親衛領命而去
楚念垂着眼，手在袖中微微收緊。
墨王這是起疑了？
她不怕審問，卻怕家人因她受過。
她可以編造無數個理由，但她的家人不行。
當帳簾被掀開時，孟氏、劉氏、楚雲，甚至連楚雪和丹哥兒都被一並帶來了。
寒風裹挾着她們單薄的身影，幾個女人臉上血色盡失，尤其是孟氏，看到帳中安然無恙的楚念時，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被楚雲眼疾手快地扶住。
“民婦孟氏領家人拜見王爺。”劉氏強撐着，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一家人行禮，不敢動彈，瑟縮地在一起，丹哥兒嚇得躲在孟氏身後，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
墨王的目光在她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爲首的劉氏臉上。“這支參，是楚念找到的？”
劉氏的嘴唇哆嗦着，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孟氏心疼女兒，見此情形，也顧不上害怕了，猛地跪了下來，額頭磕在冰冷的地上：“王爺明察！是民婦！是民婦讓念念去山裏尋些吃的！這孩子……這孩子自小就與旁人不同，許是……許是山神爺看我們一家可憐，才、才指引了她！”
楚雲也立刻跪下，將楚念擋在自己身後，昂着頭道：“王爺，我妹妹說的都是真的！她運氣一向很好，這東西就是她在山裏撿的！我們全家都可以作證！”
她說“撿的”兩個字時，聲音又大又急，像是在掩飾什麼。
看着這亂糟糟卻又異常團結的一家子，六皇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湊到墨王身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王兄，你聽聽，山神爺都出來了。這丫頭怕不是山神爺的幹閨女吧？這運氣，嘖嘖，要不你把她收了，以後打仗前讓她去山裏轉一圈，指不定能撿回敵軍的帥旗呢。”
墨王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的確起疑心，一個十二歲小女兒，拿來這種好貨，自己尋來的幾率有多大？
說不定是別人給的。
要好好查一查才行！
看出來了，這一家子在合起夥來護着那個最小的女孩。
但再逼問下去，除了讓她們更驚恐，不會有任何結果。
或許，真有幾分運道在身上。
他揮了揮手，聲音緩和了些許：“都起來吧。”
孟氏和楚雲如蒙大赦，連忙拉着孩子們站好，卻仍不敢抬頭。
“這支參，本王收下了。”墨王看着楚念，“你想要什麼賞賜？”
楚念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她來獻參，爲的是求個庇護，換取日後安穩，從未想過還能再得賞賜。
她搖了搖頭：“民女不敢求賞。殿下肯收下，便是對楚家最大的恩典。”
墨王了然，他抿了口茶才出聲。
“也罷。”墨王不再多言，“來人，派一隊人，護送她們回去。”
護送。
在這流放之地，人命如草芥，王爺竟派人護送她們？
一家人被親衛客氣地請出了軍帳
直到走出老遠，孟氏還覺得雙腿發軟，像是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楚雲緊緊握着楚念冰涼的手，低聲道：“嚇死我了。”
楚念回頭看了一眼那座森然的軍帳，心裏清楚，這一關，算是過了。
不僅過了，還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結果。
帳內，六皇子還圍着那支山參打轉，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愛不釋手。
“王兄，這可是好東西啊！你看這品相，這根須，比去年生辰父皇賞你的那支強多了！回頭讓膳房用雪水燉了，你好好補補。你看看你，來這冰天雪地的破地方才多久，下巴都尖了。”
墨王沒理會他的絮叨，對那支價值連城的山參，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個不起眼的布袋上。
他伸手拿起那個裝着塊菌的布袋，倒出一顆在掌心。黑乎乎，皺巴巴的，確實像六皇子說的，賣相極差。
可他的腦海裏，卻浮現出另一張臉。
那張灰撲撲的小臉，那雙在風雪裏依舊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有她說“味甚美”時，那平靜無波的篤定神情。
一個十二歲的女童，面對他，面對皇子，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像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有趣。
“傳膳房，今晚用此物做道菜來。”他吩咐道。
“是。”親衛領命，接過布袋時，臉上也閃過一絲古怪。
六皇子瞬間跳了起來，一臉的難以置信。
“王兄！你還真吃這牛糞幹啊？這東西黑不溜秋的，萬一有毒怎麼辦？你可是王爺，金枝玉葉的，怎麼能亂吃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
墨王將那顆塊菌扔回袋中，走到沙盤前，目光重新落在那錯綜復雜的山川河流模型上，眼神卻比剛才還要深沉。
“派人，盯着她。”
親衛躬身，一時沒明白：“殿下的意思是？”
墨王的手指在沙盤上一處代表村落的位置輕輕一點。
“她再進山，走了幾步，見了什麼人，撿了什麼，都報給我。”墨王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必驚動，看着就行。”
“是。”親衛心頭一凜，立刻退下。
六皇子湊了過來，臉上掛着促狹的笑意，壓低了聲音。
“怎麼？王兄，你這是真看上人家這福星了？又是賞銀子，又是給令牌，現在還要派人二十四小時看着，這待遇，比我這個親弟弟都強多了。”
他嘿嘿一笑：“你不會是想把她抓來，天天讓她去山裏給你撿寶貝吧？”
一行人由兩名親衛“護送”着，穿過流放村。
周遭那些從門縫裏、窗戶洞裏投來的視線，與來時已截然不同。
原先是幸災樂禍和冷漠，現在，多了幾分畏懼和探究。
王爺的親衛親自護送，這楚家丫頭不僅沒事，還得了臉面。
孟氏和劉氏攙扶着，心裏的大石落了地，這是靠上了墨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