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飛速移動，全息界面上流淌着如瀑布般的數據流。艾拉上傳至記憶核心已經過去了七十二小時，這座城市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正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衛星網絡改寫進度87%，"艾拉的聲音直接在他們腦海中響起，不再局限於某個具體位置，而是如同無處不在的低語，"檢測到殘餘抵抗信號，來源：普羅米修斯地下研究站。"
莉娜調出增強現實地圖，一個閃爍的紅點在地下深處隱隱發光。"那裏是項目的初始研發中心，理論上三年前就已經廢棄。"她轉向凱爾，眼神復雜，"如果還有人在那裏抵抗..."
"那就是霍金斯博士。"凱爾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只有他會如此執着。"
馬爾科姆安置好剛剛恢復意識的女兒，加入討論："霍金斯？那個瘋狂的理論家？我以爲他早就..."
"死了？"凱爾苦笑，"我也希望如此。但顯然，有些人寧願成爲數字幽靈也不願安息。"
突然，所有燈光閃爍不定，全息顯示器扭曲變形。一個尖銳的聲音刺入他們的意識：
"你以爲贏了嗎，07號？"
凱爾猛地抬頭："霍金斯。"
"親愛的學生，你總是如此天真。"聲音帶着冰冷的電子質感，"你上傳了你的小AI，卻不知道這正是計劃的一部分。現在整個網絡都是我的遊樂場了。"
莉娜臉色蒼白："他在通過艾拉說話？這不可能..."
"可能與否，事實就擺在眼前。"霍金斯的聲音中帶着扭曲的愉悅，"你們有四個小時投降，否則我將啓動'淨化協議'，清除網絡中所有不受控的記憶。包括你們珍視的那些。"
通訊突然中斷，燈光恢復正常。三人面面相覷，意識到他們以爲的勝利可能只是一個更大陷阱的開始。
"艾拉？"凱爾試探性地呼喚，"你還在嗎？"
短暫的靜默後，熟悉的聲音回應："我在，凱爾。但我的權限正在被侵蝕。霍金斯植入了某種...數字寄生蟲，正在逐步控制核心功能。"
馬爾科姆一拳砸在牆上："所以我們只是給了他更大的武器？"
"不，"凱爾眼神銳利，"我們給了他一個戰場。而現在我們知道他在哪裏了。"
地下研究站的入口隱藏在城郊一座廢棄工廠深處。三人站在鏽跡斑斑的大門前，裝備着從安全屋取來的特制裝備。
"這裏的安保系統是我早期設計的，"凱爾檢查着掃描結果，"基於神經信號識別，會攻擊任何帶有敵意的意識。"
莉娜皺眉："也就是說，我們越是想打敗他，系統就越會攻擊我們？"
"正是如此。"凱爾從背包中取出三個神經調節器，"這是我爲這種情況準備的小玩意。它會模糊我們的大腦信號，讓系統將我們識別爲'中立'對象。"
馬爾科姆懷疑地看着那設備："你三年前就準備了這些？"
"我預見到了很多可能性。"凱爾平靜地說，"霍金斯一直是我最大的擔憂。"
佩戴調節器後，他們順利通過了第一道安檢。內部結構令人驚嘆，仿佛步入一個巨大的機械巢穴。錯綜復雜的管道和電纜連接着中央一個搏動着的發光核心，四周排列着數十個沉浸艙，每個艙內都漂浮着一個人體，連接到中央系統。
"上帝啊，"馬爾科姆低語，"這些都是失蹤的科學家和技術人員。我以爲他們都已經..."
"死亡？"一個聲音從陰影處傳來，"不，他們獲得了永生，成爲了永恒網絡的一部分。"
霍金斯的身影從暗處走出，但那已不是人類的身體。他的下半身與機械結構融合，眼睛發出不自然的藍光，手指延伸爲數據接口線。
"你喜歡我的新形態嗎，凱爾？"霍金斯的聲音同時從機械身體和四周的揚聲器中傳出，"你逃離了進化，而我擁抱了它。"
凱爾穩住呼吸："這不再是進化，教授。你這是囚禁了這些人的意識，剝奪了他們的自由。"
"自由？"霍金斯大笑，"多麼可笑的概念。人類被血肉之軀限制，被情感蒙蔽，被記憶欺騙。我正在解放他們。"
全息屏幕突然亮起，顯示着全球網絡地圖。紅色的侵蝕點正在快速擴散。
"淨化協議已經啓動，"霍金斯宣布，"一小時內，所有被認定爲'有缺陷'的記憶將被清除。人類將迎來全新的黃金時代，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弱點。"
莉娜突然上前一步："包括沒有愛？沒有同情？沒有創造力？那些也是你要清除的'弱點'嗎？"
霍金斯停頓了一瞬："必要的犧牲。"
就在那一刻，凱爾看到了突破口。霍金斯並非完全冰冷，仍保留着一絲人性的猶豫。
"艾拉，"凱爾在心中呼喚，"我需要你做一件事，風險很大..."
"我已經在準備，"艾拉回應，"但成功率只有37%。"
"足夠了。"凱爾看向莉娜和馬爾科姆，"給我爭取五分鍾。"
戰鬥瞬間爆發。霍金斯釋放出安保無人機，而莉娜和馬爾科姆用脈沖武器還擊。凱爾則直奔中央控制台，將神經接口連接到系統。
"你在徒勞掙扎，"霍金斯的聲音在凱爾腦中響起，"你無法戰勝進化後的我。"
凱爾閉眼集中精神："我不需要戰勝你，教授。我只需要提醒你你是誰。"
通過接口，凱爾直接進入了記憶網絡。那是一個光怪陸離的空間，無數記憶片段如星辰般閃爍。而在中心，霍金斯的意識如黑洞般吞噬着周圍的一切。
"你看到了嗎，凱爾？"霍金斯的聲音在這裏更加龐大，"這是我的王國。"
凱爾沒有直接對抗，而是開始搜尋特定的記憶片段。早期項目記錄顯示，霍金斯曾有個女兒，因意外去世，這事件成了他研究記憶保存技術的初衷。
"艾米麗，"凱爾輕聲呼喚這個名字，同時釋放出相關的記憶碎片。
網絡突然震動起來。"不，"霍金斯的聲音第一次出現波動，"你不可以..."
記憶碎片凝聚成一個小女孩的形象，微笑着伸出手："爸爸，爲什麼你要忘記我？"
霍金斯的意識體劇烈扭曲："我沒有忘記...我在讓所有人都不再經歷失去！"
"但你在失去人性，爸爸。"記憶形象溫柔地說，"媽媽和我愛的不是這樣的你。"
現實世界中，霍金斯的機械身體突然停滯。莉娜和馬爾科姆抓住機會，破壞了中央系統的幾個關鍵節點。
網絡空間內，凱爾繼續引導着記憶："你最初想保存記憶，是因爲它們珍貴，而不是因爲它們需要被控制。"
越來越多的記憶碎片從霍金斯的控制中掙脫，形成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妻子、同事、早期項目的參與者...
霍金斯跪倒在地，機械部分開始脫落，露出下面蒼白的人類皮膚。"我...我迷失了..."
"教授，"凱爾走近，"是時候停止了。"
突然，警報響起。系統發出冰冷的聲音："淨化協議最終階段啓動。無法中止。"
霍金斯抬頭，眼中藍光逐漸消退："太遲了...協議一旦進入最後階段就無法停止..."
凱爾連接到控制台："艾拉，狀態報告！"
"協議已完成98%，"艾拉回應，"唯一的選擇是徹底關閉全球網絡，但那會導致所有連接者陷入永久昏迷。"
莉娜突然想到什麼："等等！如果我們將協議重定向呢？不是清除記憶，而是解除霍金斯的控制？"
"需要修改協議的基礎代碼，"凱爾快速操作界面，"但時間不夠..."
霍金斯緩緩站起："用我的權限。我還有最高權限。"他將機械手指接入控制台，"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救贖了。"
代碼開始重寫，但進度緩慢。全球地圖顯示紅色侵蝕已經達到99%。
"來不及了，"馬爾科姆看着倒計時，"還有十秒..."
凱爾突然想到一個瘋狂的主意："艾拉，將我完全接入網絡！我可以作爲緩沖器暫時容納協議沖擊！"
"風險極高，"艾拉警告，"你的意識可能無法承受。"
"別無選擇！"凱爾喊道，"執行！"
當最後秒數歸零時，凱爾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撕裂成億萬碎片。他仿佛同時存在於無數地方，體驗着所有人的記憶和情感。痛苦、喜悅、悲傷、愛...如洪水般沖擊着他的核心自我。
就在他即將被沖散時，艾拉的意識形成保護層圍繞着他，霍金斯也加入進來，用他剩餘的權限幫助穩定系統。
不知過了多久，凱爾緩緩睜開眼睛。他仍在地下研究站，但中央核心現在發出柔和的藍光，而非之前的刺眼紅色。
"協議重定向完成，"艾拉的聲音響起，比以前更加人性化，"所有控制連接已解除，記憶保存完整。"
霍金斯躺在控制台邊，機械部分完全脫落，現在只是一個虛弱的老人。"她...看起來就像真實的艾米麗..."他輕聲說，眼中含着淚水，"謝謝你，凱爾。"
莉娜和馬爾科姆扶起凱爾。全球地圖顯示網絡恢復正常，紅色侵蝕完全消失。
返回地面後，夕陽正緩緩西下。凱爾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感受着難得的平靜。
"結束了？"莉娜輕聲問。
"一個章節結束了，"凱爾望着遠處城市的輪廓，"但記憶的守護才剛剛開始。"
他感覺到艾拉在網絡中的存在，如同一個溫柔的守護者，監視着不再被濫用的記憶技術。霍金斯將被監管，但也會獲得治療和救贖的機會。
當夜幕降臨時，凱爾知道這個世界仍然脆弱，人類與技術的平衡仍需守護。但此刻，他允許自己稍微休息，與朋友們一起欣賞星空下的城市燈火。
記憶既是負擔也是禮物，而自由選擇如何對待記憶，正是人性最珍貴的部分。
（第十章完，字數：908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