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哲在心裏嘆了口氣，收斂起被杜嫣然攪亂的思緒，重新打開顯示器，試圖接上之前的思路，繼續撰寫那份先進事跡報告。
盡管他最終還算順利地將孫箐的事跡寫完，但通篇讀下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詞句間似乎少了些一氣呵成的流暢感，多了幾分刻意和滯澀。他反反復復地閱讀、修改，試圖讓它變得更加完美。
午休時間剛到，辦公室裏的幾人便相繼收拾東西離開了。楊哲也站起身，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準備去食堂填飽肚子。
他剛踏出辦公室門，抬頭一看，心裏頓時“咯噔”一下，暗罵了一聲：“這林悅真是陰魂不散了！”
鎮黨委黃書記正陪着兩個人朝他這邊走來，爲首的正是那位林悅。黃書記一眼看到楊哲，連忙快走兩步，招呼道：“小楊，正好！這紀委的同志有點情況想再跟你了解一下。”
他隨即轉向林悅二人，甚至有些幾分請示的意味：“二位領導，你看……是帶小楊回縣裏談，還是就在我們這兒找個地方？”
林悅掃了一眼楊哲，對身邊的男同事微微頷首，然後對黃書記說：“黃書記，不必麻煩了，今天就在這兒吧，只是例行了解，不會占用太多時間。”
她隨即看向楊哲，公事公辦地說道：“楊哲同志，麻煩你帶我們去一下小會議室吧，我們還有些情況需要向你核實。”
楊哲心頭一陣煩躁，但黃書記在場，他不好發作，只得強壓下不耐，側身讓開通道，硬邦邦地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邊。”
這時，那位同林悅一起來的男紀委同志已經熟門熟路地朝着樓層另一端的小會議室走去，顯然他知道地方位置。這細微的舉動讓楊哲心下稍安，看來今天確實只是一次談話，對方並沒擔心他會跑掉。
黃書記見狀，拍了拍楊哲的肩膀：“小楊啊，放寬心，紀委的同志就是例行了解情況，配合組織調查是咱們的義務。有什麼就說什麼，實事求是，把情況說清楚就好，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嘛。”
楊哲心裏苦笑，面上只能恭敬地點頭：“是，書記，我明白，我一定積極配合紀委同志的工作。”
黃書記又對林悅打了個哈哈，說了幾句“辛苦二位領導”、“有什麼需要盡管提”之類的客套話，這才轉身下樓。
看着黃書記略顯匆忙的背影，楊哲想起付曦之前透露的關於林悅背景的只言片語，心裏不禁猜度，看來這位“林悅”的來頭，在某個層次上也算是公開的秘密了。
他轉而腹誹黃書記：你倒是趕着去享受小灶領導餐了，我這頓午飯看樣子是徹底泡湯了。
“走啊。”林悅已經走出幾步，見楊哲沒跟上，停下腳步，回過頭，臉上依舊是那副正氣凜然的表情。
楊哲嘆了口氣，快走兩步跟上，忍不住低聲抱怨道：“林幹部，你還要了解什麼啊？我怎麼就成了你的重點目標了？三天兩頭來找我，我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
林悅聞言，冷冷地開口：“我經手調查的每一個嫌疑人，剛開始幾乎都是這麼說的。”
這話噎得楊哲一陣胸悶，忍不住低聲爆了句粗口：“我C……”
林悅立刻停下腳步，死死地盯着他：“楊哲！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國家幹部，配合紀委調查是職責所在，怎麼能有這種抵觸和防範的心態？”
楊哲自知失言，無奈地擺擺手：“走吧走吧，林同志，咱們快點開始行嗎？我今天手頭事多，這午飯……唉，看樣子是真吃不上了。”
林悅冷哼一聲，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既然在這裏工作，就要有這種覺悟。我們從縣裏大老遠趕過來，不也一樣沒顧上吃飯？”
“行行行，你說得對。”楊哲懶得再爭辯，只想盡快結束這場煎熬，“走吧。”
進了小會議室，那位男紀委同志似乎對談話內容並不十分上心，自顧自地攤開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劃拉着。
楊哲斜眼瞟了一下林悅，只見她已經端坐下來，攤開專用的筆記本，擰開筆帽，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這架勢讓楊哲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他拉開椅子坐下，直接問道：“林同志，到底還有什麼要問的？請問吧。”
林悅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旁邊的男同事，那位男同志這才有些不情願地收起手機，坐直了身子。
林悅翻開筆記本的前幾頁，找到之前記錄的位置，目光銳利地看向楊哲，開始了今天的正式問詢：
“楊哲，上次我問你，鑫萬達集團的總經理杜嫣然之前找你，具體是爲了什麼事，對吧？”
楊哲點了點頭：“對。”
林悅拿起筆，在筆記本上相應的位置做了個標記，然後抬起頭，繼續問道：“根據我們了解到的情況，今天上午，杜嫣然也出現在了你們鎮政府。我們到達時，剛好看到她的車離開。她今天過來，是不是也是來找你的？”
楊哲一聽，一股無名火差點竄上來，怎麼什麼事都能扯到自己頭上？他強忍着罵娘的沖動，攤手道：“林同志，你這可真是問着我了。她杜嫣然是鑫萬達的老總，來我們鎮政府，大概率是找領導談項目或者別的工作吧？至於她具體找誰、談什麼，我想……你直接去問孫鎮長或者其他相關領導，可能更清楚一些。我真不知道她今天來幹嘛，更跟我沒關系。”
林悅似乎完全沒理會楊哲的那點不滿，她用陳述事實的口吻說道：“是嗎？但我們看到的時候，她的身影可是在你們辦公室門口。你總不會告訴我，她一個鑫萬達的總經理，是特意跑到鎮政府大樓來向你問路的吧？”
楊哲感到一陣煩躁如同細小的螞蟻在心頭啃噬，他下意識地在硬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身體，強壓下那股想要拍案而起的沖動，解釋：“她……就是路過，順便進來打了個招呼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