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珠這邊禁足期滿後,王氏更加緊了爲她尋覓佳婿的步伐,一心想將她嫁入高門,最好是能壓過永寧侯府,雖然希望渺茫但至少不相上下的人家。然而,現實往往不盡如人意。
這一日,沈文淵下朝回府,面色頗爲愉悅地將王氏叫到房中商議。
“夫人,今日吏部張侍郎私下同我提了提,他家嫡三子年方十七,已考取了秀才功名,性情溫厚,尚未定親。張侍郎家風清正,門第也與我沈家相當,我瞧着,與玉珠倒是頗爲般配。” 沈文淵捻着胡須,顯然對這樁潛在婚事很滿意。吏部侍郎是正三品大員,比他這從四品翰林院侍讀學士高出不少,對方主動提及,算是給足了面子,且子弟上進,確實是門好親事。
王氏一聽,心裏卻“咯噔”一下。張侍郎家固然不錯,但如何能與永寧侯府相比?她強笑着道:“老爺,張家自然是好的。只是……玉珠那孩子心氣高,您也是知道的,她一心……” 她不好直說女兒癡戀永寧侯世子,只得委婉道,“她年紀還小,妾身還想再多留她一年,再看看有沒有更合適的人家。”
沈文淵眉頭微皺:“更合適?張侍郎家已是極好!永寧侯府那樣的門第,豈是我等能夠輕易攀附的?陸世子那般人物,京中多少名門貴女盯着,玉珠還是莫要再做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張家公子我見過,品貌端正,是個踏實可靠的,玉珠嫁過去是正妻,將來自有好日子過。”
王氏心中不服,卻又不敢直接反駁丈夫,只得道:“老爺說的是,只是此事關乎玉珠終身,是否再容妾身細細打聽一下張家內宅情況?也……也讓玉珠有個心理準備?”
沈文淵見她鬆口,便也點了點頭:“也好,你且去打聽,但需盡快給張家回話,莫要失了禮數。”
王氏心中煩悶,回到自己房中,左思右想還是不甘心,便又將沈玉珠叫來,將張家提親之事與她說了,少不得又抱怨了幾句沈文淵“不爲女兒前程着想”。
沈玉珠一聽,如同晴天霹靂!讓她嫁給一個區區侍郎之子?還是排行第三的?將來分家能得多少家產?如何能與世襲罔替、聖眷正濃的永寧侯世子相比?
她當場就哭鬧起來:“我不嫁!我死也不嫁!除了陸世子,我誰也不嫁!母親,您要替女兒做主啊!”
王氏心疼女兒,又恨丈夫“糊塗”,安撫道:“我兒莫急,母親定然不會讓你輕易嫁了。只是你父親那裏……”
“父親!父親就是膽小!我們沈家怎麼就不配永寧侯府了?” 沈玉珠被寵壞了,口不擇言道,“只要陸世子願意,誰敢說什麼?”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心中滋生。既然父母靠不住,那她就自己去爭取!
沈玉珠被嫉妒和不甘沖昏了頭腦,她竟然真的尋了個機會——打聽到陸崢某日會去京郊大營公幹,便帶着心腹丫鬟,瞞着王氏,偷偷乘坐馬車等在了陸崢回府的必經之路上。
當看到陸崢騎着駿馬,帶着幾名隨從遠遠行來時,沈玉珠心一橫,讓車夫將馬車趕到路中,自己則下了車,攔在了陸崢馬前。
陸崢勒住馬繮,玄色披風在風中微揚,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他認出了這是翰林院沈學士家的那位嫡女。
“沈小姐何事攔路?”他的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情緒。
沈玉珠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頭發顫,但想到要嫁給張家子的前景,她鼓起勇氣,臉上飛起紅霞,聲音帶着嬌羞和急切:“陸、陸世子……小女……小女沈玉珠,心儀世子已久!懇請世子……能否、能否去我家提親?” 說完,她羞得低下頭,心中卻懷着一絲期盼,期盼自己的大膽能打動這位冷面世子。
周圍瞬間安靜得可怕。陸崢身後的隨從們個個面露驚愕,隨即低下頭,不敢多看。
陸崢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裏沒有半分動容,只有毫不掩飾的……厭棄。他薄唇微啓,吐出的話語如同冰錐,刺穿了沈玉珠所有的幻想:
“沈小姐,請自重。”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小姐此舉,於禮不合,於己不堪。”
“陸某的婚事,不勞沈小姐費心。告辭。”
他甚至沒有再多看她一眼,一拉繮繩,駿馬靈巧地繞過呆立當場的沈玉珠和她的馬車,絕塵而去,只留下冰冷的餘音和彌漫的塵土。
沈玉珠僵在原地,臉上血色盡褪,渾身冰冷。她長這麼大,從未受過如此直白而徹底的羞辱!“於禮不合,於己不堪”八個字,像八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臉上。
“小姐!小姐!” 丫鬟慌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沈玉珠猛地推開丫鬟,失魂落魄地爬上馬車,淚水這才洶涌而出,是羞憤,是絕望,更是無盡的悔恨!
沈玉珠攔路“逼婚”被拒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京城某些圈子裏傳開了。雖然礙於永寧侯府和沈家的顏面,無人敢明目張膽議論,但暗地裏的嗤笑聲卻少不了。
消息很快傳回了沈府。
沈文淵正在書房與幕僚議事,聞聽此事,先是難以置信,隨即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盞亂響:“逆女!這個不知廉恥的逆女!” 他氣得渾身發抖,沈家的臉面,他半生清譽,都被這個女兒丟盡了!
他立刻命人將王氏叫來,不顧在場還有外人,厲聲斥責:“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竟敢做出如此傷風敗俗、丟人現眼之事!我沈家的臉都被她丟光了!”
王氏早已嚇得面無人色,她也沒想到女兒竟會如此膽大包天!她哭着求饒:“老爺息怒!是妾身管教不嚴!玉珠她只是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我看她是被你慣得不知天高地厚!” 沈文淵怒火中燒,“從今日起,將她給我關進祠堂!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她出來!好好抄寫《女誡》、《內訓》,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他又指着王氏道:“還有你!禁足一月,好好反省如何持家教女!張家那門親事,你即刻去信,就說小女無狀,高攀不上,給我回絕了!”
這一次,沈文淵是動了真怒,處罰之嚴厲,前所未有。
沈玉珠被強行押入祠堂,哭鬧掙扎都無濟於事。王氏也被奪了管家權,暫時由一位老成的嬤嬤協理家務。沈府上下噤若寒蟬,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周姨娘和沈玉瑤聽聞此事,先是震驚,隨即是後怕和慶幸。慶幸沈玉珠自己作死,徹底失了父親的心,也慶幸她們沒有輕舉妄動。
而沈薇薇,在自己的小院裏聽到青黛小心翼翼帶來的消息時,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沈玉珠的愚蠢和沖動,超出了她的想象。經此一事,沈玉珠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別說永寧侯府,便是稍有些體面的人家,恐怕都不會願意娶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子爲正妻。王氏的如意算盤,也就此落空。
這件事,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了沈府,也徹底改變了後宅的格局。沈玉珠前途盡毀,王氏威信受損,沈文淵對後宅的關注和管控勢必加強。
而沈薇薇,這條本想置身事外的“鹹魚”,也不得不思考,在這場風暴過後,她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應對可能隨之而來的、新的變數。永寧侯世子陸崢那張冰冷的臉,再次在她腦海中浮現,這一次,帶來的是一種更加清晰的認知——那個男人,是真正的麻煩源頭,也是她必須遠遠避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