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記當衆投喂,像一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扇在了王建國和蘇蓮的臉上。
蘇蓮的臉都綠了。
她費盡心機布下的局,本該是蘇曼身敗名裂的修羅場,怎麼會變成她和陸戰大秀恩愛的舞台?
王建國更是如遭雷擊。
他捧着那本視若珍寶的詩集,手指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
書頁的邊緣已經泛黃卷曲,承載着他所有不甘的青春幻想。
他看着蘇曼喂陸戰吃肉時那親昵自然的模樣,心口像是被一把鈍刀子來回拉鋸。
不。
這不對。
蘇曼應該是清冷孤傲的,是需要人仰望和呵護的。
她怎麼可以對一個粗鄙的男人笑得那麼甜,那麼……下賤?
他不甘心。
王建國強壓下心頭的屈辱,往前又逼近一步,幾乎要貼到桌邊。
他將那本詩集舉到蘇曼面前,聲音裏帶着一種自以爲是的悲壯。
“曼曼,我知道你嫁給他不是心甘情願的。”
“這是我給你抄的新的詩,你看看……”
他試圖用這種方式,喚醒兩人之間所謂的“精神共鳴”,將蘇曼從那個庸俗的男人身邊拉回來。
然而,蘇曼終於舍得將目光從陸戰身上移開。
她放下了筷子,那雙白皙纖細的手搭在桌面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
“這位同志。”
她的聲音冷了下來,像冬日裏結了冰的湖面,沒有一絲溫度。
“我們很熟嗎?”
王建國臉上的表情一僵。
蘇曼冷笑一聲,目光落在他手裏的那本破書上。
“你捧着本破書跑到我家來,是想幹什麼?”
“你以什麼身份來送禮?是看我們家熱鬧的鄰居,還是……上門要飯的乞丐?”
“乞丐”兩個字,被她咬得又輕又重,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精準地扎進了王建國最脆弱的自尊心上。
王建國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蘇曼!你……”
“我怎麼了?”
蘇曼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全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和鄙夷。
“我記得當年我下鄉的時候,你連一斤肉票都掏不出來,只能躲在知青點酸溜溜地念詩。”
“怎麼,幾年不見,長進沒有,還學會在別人家婚宴上拿着本破書裝文化人了?”
“王建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德行!”
這一番話,又毒又辣,不留半點情面。
滿桌的親戚都聽傻了。
他們印象裏那個文靜內向的蘇曼,怎麼變得這麼牙尖嘴利?
王建國被罵得狗血淋頭,渾身都在發抖,嘴唇哆嗦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曼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她轉過身,再一次親昵地挽住了陸戰的胳膊,整個人都靠了上去。
她仰起頭,看着身邊男人的側臉,聲音又恢復了那種甜得發膩的語調,大聲宣告,像是要讓全世界都聽到。
“我老公是全省最好的律師,又高又帥,又能賺錢!”
“我眼瞎了才會看上你這種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窮酸書生!”
這番直白又熱烈的表白,像一顆糖衣炮彈,正中陸戰的心髒。
他緊繃的身體,在蘇曼靠上來的那一刻,不自覺地就放鬆了。
聽着她對自己的維護和吹捧,陸戰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從心口涌向四肢百骸。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那寬闊的肩膀,更顯挺拔。
嘴角那抹微不可察的上揚弧度,泄露了他此刻的真實心情。
蘇曼感受着男人身體的變化,心裏暗笑。
她就是要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捧到天上去。
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男人,是她蘇曼的。
誰也別想覬覦。
她話鋒一轉,目光又落回王建國身上,上下打量着他那清瘦得像根豆芽菜的身板。
“再說了,王建國,你看看你這身板。”
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意味深長的輕佻。
“風一吹就倒似的,恐怕連我們家一袋米都扛不動吧?”
“我可不是那種能吃苦的女人,我啊,就喜歡我老公這種……”
蘇曼一邊說着,一邊伸出腳,穿着布鞋的腳尖在桌子底下,不輕不重地,蹭了一下陸戰結實的小腿。
她湊到陸戰耳邊,吐氣如蘭。
“……體力好的。”
轟——
陸戰的身體猛地一僵。
那一下輕蹭,像點燃了導火索。
他感覺自己的小腿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股酥麻的感覺瞬間竄遍全身。
她的聲音那麼輕,卻像重錘一樣,砸在他快要失控的理智上。
體力好?
這個女人!
陸戰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滾燙。
他不敢去看蘇曼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只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酒杯。
就在這時,他放下了酒杯。
“砰”的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堂屋裏格外清晰。
陸戰終於抬起眼,那雙深邃的黑眸裏,所有的情緒都已褪去,只剩下律師獨有的冷靜和鋒利。
他冷冷地看着臉色慘白的王建國,聲音低沉,字字清晰。
“《婚姻法》第三條規定,禁止破壞社會主義婚姻家庭的行爲。”
“這位同志,我的妻子已經明確表示不歡迎你。”
“如果你繼續在此騷擾,我有權以破壞軍婚的罪名,向有關部門對你提起訴訟。”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和專業性。
破壞婚姻!
這四個字,像四座大山,狠狠壓在了王建國的心頭。
他只是個普通知青,哪裏懂什麼法律。
但“婚姻”兩個字的分量,他卻是清清楚楚。
那是要坐牢的!
王建國被陸戰那冰冷的眼神和強大的氣場嚇得魂飛魄散。
他看着蘇曼一臉譏諷的冷笑,再看看陸戰那副護犢子的凶狠模樣,最後一絲不甘也化爲了徹骨的恐懼。
他哪裏還敢停留。
王建國抱着他那本破爛詩集,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連滾帶爬地跑出了蘇家院子。
那背影,狼狽得像一只喪家之犬。
一場精心策劃的好戲,就這麼以鬧劇收場。
蘇蓮的挑撥計劃,徹底失敗。
她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沒能讓蘇曼出醜,反而讓全村人都親眼見證了蘇曼和陸戰有多恩愛,也讓所有人知道了,陸戰這個女婿,是個懂法又護短的狠角色,不好惹!
蘇蓮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手腳冰涼。
她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裏,充滿了嘲諷和看好戲的意味。
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場鬧劇,終於落下了帷幕。
飯桌上的氣氛,也重新變得熱絡起來。
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敢小瞧陸戰,也沒有人敢對蘇曼說三道四。
親戚們紛紛舉杯,對着陸戰說着恭維的話,言語間滿是討好和敬畏。
蘇建國更是滿面紅光,看自己這個女婿,越看越滿意。
酒足飯飽,天色漸晚。
陸戰和蘇曼也該回去了。
王秀蘭拉着蘇曼的手,依依不舍,嘴裏不停地念叨着。
“曼曼啊,以後在婆家要好好過日子,別使小性子。”
“我看小陸是個好孩子,你可得知足。”
蘇曼笑着點頭應下,心裏卻在盤算着另一件事。
回家的路上,兩人依舊是一前一後地走着。
只是這一次,陸戰的步子明顯放慢了許多,刻意與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冬日的殘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走到一處無人的拐角,蘇曼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身,擋在了陸戰面前。
陸戰被迫停下,看着她,眼神有些不自在。
飯桌上她那句“體力好”,還在他腦子裏盤旋,讓他渾身都不對勁。
“怎麼了?”他聲音沙啞地問。
蘇-曼不說話。
她只是仰着臉,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就那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她忽然踮起腳尖,湊了過去。
陸戰呼吸一窒,下意識地想要後退。
可他的身後,是一堵土牆。
退無可退。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張明豔動人的臉,在自己眼前不斷放大。
她的呼吸,溫熱香甜。
她的眼底,盛着細碎的星光。
就在陸戰以爲她要做什麼的時候。
蘇曼卻只是伸出手,輕輕地,幫他理了理剛才因爲喝酒而微亂的衣領。
然後,她的聲音,帶着一絲狡黠的笑意,在他耳邊響起。
“老公,今天……表現不錯。”
“晚上的‘作業’,給你加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