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瓔瓔是被午膳的餛飩哄好的。
小團子悶着頭哼哧哼哧吃完了一大碗,連湯都不剩。
蘇棠冉還給姜伯與陸嬤嬤盛了一碗。
兩人不停地推脫。
末了,見拗不過,才接了過來。
心裏頭卻是暖洋洋的。
蘇棠冉竟也把他們放在心上了。
賀喬氏吃着餛飩,難免有些肉疼,“這些餛飩夠換好多雞蛋了。”
還有今早的燒麥牛乳,都是賀家許久都沒見過的好東西。
“大夫人,您身子正弱,得多吃點,”蘇棠冉笑得柔成一團水,“錢沒了還能掙,身子垮了可就全完了。”
她說的有理,賀喬氏一掃陰霾,點頭稱是。
過了幾日,訂的木箱被送貨到府。
蘇棠冉立馬找了些粗布幹草在木箱裏給鵪鶉蛋們搭了個窩,又把木箱拖到能曬到太陽的“風水寶地”安置。
待到晚上,在木箱地下燃了兩節炭。
木箱底鋪着蠟紙,防火。
待一切收整妥當後,她才安心就寢。
一日。
兩日。
……
十日後。
蘇棠冉一起床,就是去查看小鵪鶉。
剛出屋門,就遙遙看見木箱裏攢動的毛茸茸。
木箱後,探出一張清雋的臉。
“二爺?”蘇棠冉訝然
只見賀雪臣懷中赫然抱着只還未睜眼的小鵪鶉。
“它方才被擠到角落,險些被憋死。”
蘇棠冉了然,又去在空木箱中重新鋪了個草窩。
“小鵪鶉孵出來,就要讓他們分開一些住了。”
賀雪臣瞧着她勤快的模樣,忍不住提醒:“京中勳貴多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愛吃這種野味的並不多。”
蘇棠冉自然是知道的。
鵪鶉蛋不過是幌子,屆時她把雞蛋與鵪鶉蛋一並攪勻,誰能分得清楚呢?
正好今日得閒,蘇棠冉想先去賣點東西試試水。
思來想去,便準備做點定勝糕。
再過一月有餘便是秋闈,眼下這等討彩頭的吃食定然好賣。
取粳米、糯米細細淘淨,輔以砂糖研磨成粉後過篩。
收拾妥當後,蘇棠冉又取一小盞胭脂草汁揚入粉中。
赤豆挑個大飽滿的,用慢煨收汁,制成豆沙餡,與粉一同填入印着“定勝”的模具。
再覆上打溼的綿帕,上籠屜,以猛火蒸制。
約莫半個時辰後,灶房裏彌漫開一股溫潤含蓄的甜香。
掀開籠蓋,見個個如銀錠,染着嬌俏的胭脂紅。
等放涼後用油紙包好,一包兩個。
左看右看,蘇棠冉還是不太滿意。
“二爺,您忙嗎?”
賀雪臣正看書時,忽地看見門後探出一只腦袋。
小鹿似的水靈靈眸子正滿含期待地看着自己。
賀雪臣搖了搖頭。
從身後捧出一疊定勝糕,一把用白紗布裁成的細條。
“您抽空幫我在這上面寫兩句祝願金榜題名的詩,可以麼?”
賀雪臣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照做。
題好字,自行拈了一塊定勝糕。
入口便是極致的鬆軟綿密,看似扎實,實則稍觸即化,舌尖一抿,砂糖與米粉自然的甜便化開了。
內裏裹藏的細豆沙,甜得醇厚,唇齒間俱是豆香米香。
賀雪臣意猶未盡,連吃了兩塊。
蘇棠冉抿唇笑他,“二爺莫貪嘴,這糯米粉緊實,吃多了怕是要脹着”。
賀雪臣輕咳一聲。
好險,差點要吃光了。
太陽漸漸西斜,蘇棠冉背上竹筐,帶着瓔瓔還有滿滿一大筐定勝糕出發。
她老早前就找姜伯打聽過了,說是京中除了皇家書院外,最大最好的書院在城北,叫蘅蕪書院。
不少富貴人家子弟都在此地就讀。
而今日,正好是書院休沐的日子。
“娘親,我們是去賣定勝糕嗎?”
蘇棠冉揉揉以瓔瓔的腦袋,俯身與她言語幾句。
……
散學的時辰一到,書院裏的小蘿卜頭們當即作鳥獸散。
剛出門,便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團子板板正正地坐在門口石凳上。
懷裏還放着只油紙包。
乍看沒什麼特別的,稀罕的是,上頭系成酢漿草結的紗帶。
上面的書法筆鋒遒勁,形若流雲。
學子們一看便移不開眼。
“從今展翼乾坤闊,萬裏山河盡可期,好詩,好詩啊!"
油紙包展開,露出兩塊模樣精巧的定勝糕。
京中樊樓雖有定勝糕售賣,可比起她手中的,相去甚遠。
有個學子站出來問道:“小孩兒,你這點心賣嗎?”
瓔瓔搖了搖頭:“不賣。”
那學子趕忙又問道:“那你這點心在哪兒買的?”
瓔瓔小手往東邊指了指,“喏,往那兒百步就是了。”
不一會兒,蘇棠冉攤前就圍滿了人。
她的定勝糕定價六十六文一包,對這些勳貴子弟來說算不得什麼。
不到一刻鍾的功夫,便被掃蕩一空。
最後一包是被一個穿着華服的小胖墩買走的。
他有些粗暴地把點心丟在地上,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一抹笑。
“裝這麼個賤東西,白瞎了這絲帶,屆時捆在蟈蟈籠上,也算是風雅。”
沒等蘇棠冉開口,一道清澈的聲音率先響起。
“王韶!”
王韶回頭,看清來人後當即露出抹鄙夷的神色。
“你這個窮酸鬼喚小爺我做甚?”
聲音的主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一襲靛青袍子鬆垮垮掛着,腰間懸着只小銅魚,隨他晃蕩的腿腳叮當作響。
少年小心翼翼撿起碎成幾截的定勝糕,“粒粒皆辛苦,你念的書都進狗肚子裏了?”
王韶嗤笑道:“你這個吊車尾肚子裏半點墨都沒有,也好意思來訓我?”
“我看你書也莫再讀了,趁早省下這銀兩去補你家屋頂的窟窿吧!”
四周登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少年的臉漲成豬肝色,梗着脖子道:“那你也不能如此糟蹋糧食!”
“什麼阿貓阿狗都敢在我這兒亂吠了,”王韶冷笑,“來人,給他點顏色瞧瞧!”
一旁圍觀的幾個狗腿子當即將少年圍了個嚴絲合縫。
不等人動手,就聽一人高聲喝道:“夫子來了!”
這些個學子天不怕地不怕,獨獨就怕夫子。
一聽,立馬散去。
就連王韶也變了臉色,“你你你,你給我等着!”
撂下句不輕不重的狠話後,拔腿便跑。
“你沒事吧?”
少年循聲望去,就見一女子向他伸出手,目含關切。
他搖了搖頭,撐着身子站起來。
蘇棠冉下意識去扶他。
少年連忙躲開,胡亂行了個禮,面露狼狽神色,“多謝娘子方才爲我解圍。”
蘇棠冉沒忍住笑出聲來。
少年投去不解的目光。
也就是此番舉動,他才看清蘇棠冉的容貌。
粉面蛾眉,目若秋水,一身素淨卻美得驚心動魄。
於是少年的臉更紅了。
蘇棠冉決意不再逗他。
從背簍裏翻出自留的定勝糕,遞給他,“這個送給你,多謝你喜歡我做的定勝糕。”
少年懵懵地接過。
待反應過來時,蘇棠冉已經牽着瓔瓔走遠了。
少年揉揉眼。
那個小糯米團子剛剛他是不是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