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您不去看看嗎？”姜伯話中帶着憂慮。
賀霽陽跟刺蝟似的扎人，再把蘇棠冉那麼個嬌嬌娘子弄哭了，傳出去可不好看。
賀喬氏對此也有些不放心：“阿桂，去看看。”
陸嬤嬤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便神色怪異地匆匆跑了回來。
“老夫人，三爺他……”
賀喬氏聞言，當即揪緊了帕子，“可是惹惱蘇娘子了？”
陸嬤嬤搖頭。
賀喬氏心裏開始打鼓，“那……可是動手了？”
陸嬤嬤還是搖頭。
賀喬氏冷汗沁了滿背，險些要昏過去。
莫非還有更過分的？！
正當陸嬤嬤準備解釋時，賀霽陽走了進來。
他的薄唇抿成一條線，眉峰微蹙，“有我的位置嗎？”
姜伯連忙給他搬來只團凳。
沒等賀喬氏反應過來的功夫，賀霽陽已經埋頭苦吃起來。
她以爲自家三郎是窮凶。
沒想到是極餓。
“哎呦，好孩子，慢些吃啊！”
賀喬氏看得又好笑又心疼，趕忙給他舀了碗羊盞羹。
看着雪白的羊湯，賀霽陽下意識地拒絕：“我不愛吃羊肉。”
“那真是可惜了呢。”
蘇棠冉的聲音傳來。
“這豆腐湯妾身燉了一個小時，羊肉酥爛脫骨，與外頭的很不一樣。”
“咕嘟。”
吞口水的聲音在寧安堂中清晰可聞。
賀霽陽正要替自己找補，就見一只藕節似的小手捧來湯碗。
緊接着，脆生生的童聲響起。
“叔叔，喝一碗吧。”
賀霽陽有些憋屈。
“我才十六，叫叔叔是不是過分了些？”
瓔瓔托着腮幫子，義正嚴辭道：“我若喚你哥哥，那你豈不是也要同我一樣喚雪臣叔叔？”
賀霽陽猛地被口中的菜肴一噎。
又聽她繼續補充：“你還得管娘親叫姨姨。”
“咳咳咳咳……”
賀霽陽被嗆得面皮通紅，好生鬱悶。
無論如何，他都做不出對着那張少女般的小臉叫“姨姨”的事。
只是這心緒剛升騰而起，卻復又羊盞羹的味道沖散。
太香了。
湯入口是濃厚的鮮甜，隨之而來的胡椒香氣與辛辣又刺激着人的味蕾。
一碗落肚，已是滿頭大汗。
賀霽陽卻不管不顧，又將碗伸過去，“再來一碗。”
賀喬氏強壓下歡欣的情緒，給他舀了滿滿一大勺。
卻還不忘叮囑：“慢些吃。”
一頓風卷殘雲後，賀霽陽饜足地伏在桌上。
“蘇娘子方才同三郎說了什麼，他竟如此乖順來吃飯了？”
陸嬤嬤含着笑，壓低聲音道：“蘇娘子什麼都沒說。”
“那這……”
“三爺只是嚐了一口糖醋排骨，立馬就來吃飯了。”
賀喬氏扶額。
賀雪臣的神情有些復雜。
出神之際，碗裏多了塊糖醋排骨。
“二爺想什麼呢？”
賀雪臣拿着竹箸的手一滯。
鳳目目光流轉，落在蘇棠冉洇着層薄汗的光潔額頭上。
他從袖間拿出一塊巾帕，遞上前去。
蘇棠冉接過，道了聲謝。
兩人無聲的默契有些扎眼。
賀霽陽輕咳一聲，幹巴巴問賀雪臣：“你什麼時候成的親？”
賀雪臣挑起一側修眉，反問他： “我成親需要同你報備？”
“嘁，不說就不說，誰稀罕聽似的。”
“見了面就吵架，唉，真是叫人不安心”
賀喬氏揉了揉眉心。
蘇棠冉倒是覺得，與其說是吵架，倒更拌嘴。
幼稚得很。
賀霽陽撇嘴，“那我是不是還該恭喜你喜當爹？”
賀雪臣聽出了他話中的譏諷之意。
叫人意外的是，他竟也不惱。
只是抬手將瓔瓔抱入懷中，淡聲道：“怎麼，你嫉妒？”
賀霽陽：“……”
看着人懷裏粉雕玉琢的冰雪小圓子，賀霽陽承認，他確實有那麼一瞬間的嫉妒。
……
收拾完後，蘇棠冉母女兩個慢悠悠晃回浮香院。
半路，小墩子捏着衣角，期期艾艾地仰起頭來：“娘親，我要換爹爹了嗎？”
蘇棠冉繡鞋猛地一頓。
她連忙道：“方才雪臣叔叔說的是玩笑話，切莫要當真。”
瓔瓔歪着頭，“娘親不是同雪臣叔叔成親了嗎？難道成親也是玩笑嗎？”
裏面的彎彎繞繞太多，蘇棠冉不好同她明說。
只能彎腰輕輕摸着她毛茸茸的腦袋，“待瓔瓔長大後自會明白。”
貓兒似的眼裏水潤潤地一片，瓔瓔抽抽鼻子，“好。”
即便沒有明說，蘇棠冉卻是知道，瓔瓔也是渴望父愛的。
“乖寶，娘親疼你。”
蘇棠冉眼眶酸軟，像小狸奴嗚咽般從喉間擠出這麼一句。
她不是沒想過留在賀府。
可即便是大廈將傾，這賀府也不是她這麼個商賈出身的孤女能去攀附的。
更何況，賀雪臣還是她夫兄。
同亡弟遺孀攪在一起這等事傳出去，對賀雪臣的名聲亦不好聽。
待一切平息後，她就該帶瓔瓔離開了。
“喂。”
蘇棠冉正思忖着，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想都不用想，是賀霽陽。
正好浮香院就在眼前，蘇棠冉索性先讓瓔瓔自己回屋。
回眸的瞬間，月光恰好破開雲層，映亮那張美豔的小臉。
賀霽陽悶着頭，聲音含糊道：“你究竟看上他什麼了？”
不用問，那個“他”指的就是賀雪臣。
蘇棠冉輕笑，只道：“二爺霽月清風，哪有女子不爲之傾心？”
“瞎扯，”賀霽陽冷笑，“這狡猾狐狸最會裝了，你可別被他騙了。”
提到賀雪臣，他一掃白日裏正直的模樣，變得有些咬牙切齒。
蘇棠冉順着他話頭問道：“二爺騙過你？”
似是被戳中了心事，賀霽陽牙關緊咬，“沒少騙。”
他深吸一口氣，又繼續說：“姨娘死的時候，就是賀雪臣騙我，我才沒見到她最後一面。”
蘇棠冉了然。
眼前這賀家三郎並不是嫡出。
可看着他在府上橫行霸道的模樣，想來這些年也並未受過苛待。
賀霽陽仿佛是打開了話匣子般：
“他還騙我去書院讀書，他倒好，整日在府上遊手好閒，逍遙快活，叫我一個人去那兒受人白眼。”
話裏話外，都是對賀雪臣的憤懣。
蘇棠冉無奈。
對於賀霽陽姨娘的事，她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但對於賀雪臣遊手好閒的惡評，她倒是能說上兩句。
“今日那點心，三爺可還喜歡？”
話鋒突轉，賀霽陽有些不解，卻還是如實回答。
“點心好吃不說，就連紗帶上的行楷，都是筋骨挺拔，血肉豐潤，實乃上品。”
蘇棠冉美目含笑，頗爲贊同。
“妾身也覺得二爺的字甚好。”
賀霽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