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訊符上的火焰尚未熄滅,林然的眼神已然變得冰冷。
又是刑律真人!
此人當真是陰魂不散。明面上不敢違逆宗主令,便轉而去拿捏劉青宴,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向自己施壓,甚至羅織罪名。
“審查上古禁術”,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劉青宴結成丹心金丹,異象驚人,根基之穩固,連丹陽真人都贊不絕口。刑律真人此舉,分明就是欲加之罪,其心可誅!
“丹霞峰出事了?”蘇沐清冰雪聰明,看到傳訊符的瞬間便猜到了大概。
“刑律真人帶人封了丹霞峰的藏書庫。”林然言簡意賅。
蘇沐清的柳眉瞬間蹙起:“他好大的膽子!丹霞峰乃宗門重地,藏書密庫更是核心所在,即便他是執法長老,也無權在沒有宗主手諭的情況下,強行封鎖一峰禁地!”
“他不敢動我,便只能拿幫助過我的人開刀。”林然的語氣中,透出一絲森然的殺意。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動了真正的殺心。
“我隨你同去!”蘇沐清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說道。霜殞劍發出一聲清鳴,仿佛在響應主人的戰意。
她很清楚,刑律真人此舉,名爲針對丹霞峰,實則劍指林然。而她蘇沐清,同樣是受過林然恩惠之人。今日若坐視不理,他日這把火,未必不會燒到自己頭上。
更何況,經過方才的劍道指點,她對林然的看法,早已超脫了簡單的恩情。這等人物,值得她賭上一切去結交!
“好。”林然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蘇沐清,對方眼中的堅定讓他明白,這個盟友,已經站穩了。
“我修爲不足,還請師姐帶我一程。”
“分內之事。”
蘇沐清不再多言,一道冰藍色的靈力卷住林然,化作一道驚鴻劍光,沖天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丹霞峰的方向破空而去。
劍光之上,林然負手而立,衣袂飄飄。他強大的神識早已散開,將下方主峰的景象盡收眼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無數道目光,正匯聚在他們這道劍光之上。
有驚疑,有羨慕,有嫉妒。
“那……那是蘇沐清師姐的劍光!她帶着林然!”
“他們去的方向是丹霞峰!聽說執法堂把丹霞峰給圍了!”
“我的天,這是要出大事了!‘萬法道胎’竟與執法長老正面沖突?”
議論聲四起。整個青雲宗,都因這道劃破天際的劍光,而變得風起雲涌。
……
丹霞峰,藥香繚繞,靈氣充沛。
但此刻,峰頂的氣氛卻凝重得如同萬載玄冰。
一座古樸的石殿之前,數十名身着玄色執法堂服飾的弟子,手持法器,結成陣勢,將石殿的大門牢牢封鎖。石殿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刻着三個大字——“丹心閣”。
這,便是丹霞峰的藏書密庫。
陣前,刑律真人身着玄色鷹紋道袍,面沉如水,眼神銳利如刀。
而在他對面,劉青宴俏臉含霜,手持一柄碧綠色的玉如意,周身丹心真元鼓蕩,將丹霞峰一脈的弟子護在身後。她的師祖,丹陽真人,此刻也站在她的身側,臉色鐵青,元嬰期的威壓毫不掩飾地與刑律真人分庭抗禮。
“刑律!你莫要欺人太甚!”丹陽真人怒喝道,“無憑無據,僅憑一句‘懷疑’,就敢封我丹霞峰禁地!你眼中可還有宗門法度?可還有宗主威嚴?!”
刑律真人冷哼一聲,絲毫不讓:“丹陽師兄此言差矣。我正是爲了維護宗門法度,才不得不行此雷霆手段!劉師侄結丹異象太過詭異,其根基更是穩固得不像新晉金丹。我執法堂有理由懷疑,她可能是在林然的協助下,修煉了某種早已失傳的上古禁術,以求速成!”
“你放屁!”饒是丹陽真人涵養再好,此刻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我徒孫結成的是萬年難遇的丹心金丹,道韻天成,何來禁術一說?我看你分明是覬覦林然的道胎,公報私仇!”
“是不是公報私仇,搜查一番,自然便知。”刑律真人寸步不讓,“若丹心閣內並無禁術痕跡,我自會向師兄和宗主請罪。但在此之前,爲了宗門安危,任何人,不得入內!”
雙方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一道冰藍色的劍光從天而降,落在丹陽真人身旁,現出林然和蘇沐清的身影。
“林然!”
“他竟然真的來了!”
看到林然出現,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刑律真人的瞳孔微微一縮,眼中閃過一抹陰鷙。他沒想到,林然竟敢真的跑到這沖突的最中心來。
劉青宴看到林然,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但更多的是暖意。她立刻傳音道:“師弟,你怎麼來了?這裏危險,有我和師祖在,他不敢把我們怎麼樣。”
林然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安心。而後,他越衆而出,平靜地走到了刑律真人的面前。
“刑律長老。”林然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你是在找我嗎?”
刑律真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笑道:“林然,此事與你無關,速速退下。執法堂辦案,閒人免進!”
他嘴上說着無關,但那股若有若無的威壓,卻已經鎖定了林然。
“哦?與我無關?”林然笑了,“長老口口聲聲說,劉師姐可能是在我的‘協助’下修煉了禁術。既然我是‘協助者’,那我不就是此案最大的嫌疑人嗎?長老不找我問話,反而大動幹戈,封鎖丹霞峰的禁地。這不符合辦案的規矩吧?”
他的聲音不大,但邏輯清晰,字字誅心。
“還是說,長老你……根本就不是爲了查案。你只是想找個借口,把髒水潑在丹霞峰和我身上,好爲你下一步將我‘收歸’執法堂看管,鋪平道路?”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丹陽真人和劉青宴都是眼睛一亮。他們沒想到,林然竟如此一針見血,當衆撕下了刑律真人的僞裝。
刑律真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一派胡言!”他厲聲喝道,“你區區一個煉氣弟子,也敢揣測本座的心思?來人,給我將他拿下!帶回執法堂,嚴加審問!”
他這是要撕破臉皮,強行動手了!
他身後的幾名金丹期執法堂弟子,立刻應聲而出,手持縛靈索,向着林然逼近。
丹陽真人和劉青宴正要出手阻攔,林然卻抬起手,制止了他們。
他看着那幾名逼近的弟子,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懼色,反而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拿下我?”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憑你們?”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恐怖絕倫的神魂威壓,以林然爲中心,轟然爆發!
這股威壓無形無質,卻又仿佛重若萬鈞!
那幾名沖在最前的金丹弟子,只覺得大腦仿佛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識海劇痛,眼前一黑,悶哼一聲,竟齊齊從空中跌落下去,摔得七葷八素!
而站在他們身後的刑律真人,更是如遭雷擊!
他駭然地發現,自己的元嬰神識,在這股突如其來的神魂威壓面前,竟感到了一絲……顫栗!
那是低等生命,在面對高等生命時,源自靈魂本能的……恐懼!
怎麼可能?!
一個煉氣七層的螻蟻,怎麼可能擁有如此恐怖的神魂力量?!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一幕,徹底鎮住了。
林然緩緩收回神魂威壓,目光平靜地直視着臉色煞白的刑律真人。
“刑律長老,現在,你還覺得,你有資格‘審問’我嗎?”
“你……你到底是誰?!”刑律真人聲音幹澀,第一次,他感覺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少年。
林然沒有回答他,而是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宗主令。
“我奉師尊之命,執掌宗主令。如今,我只問你一句。”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威嚴而肅殺。
“封鎖一峰禁地,圍困宗門首座,脅迫太上長老……刑律,是誰給你的權力?!”
“我……”刑律真人被問得啞口無言。
在宗主令的威嚴和林然那詭異莫測的神魂力量雙重壓迫下,他第一次,感到了退縮。
他知道,今天,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他死死地盯了林然半晌,最終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們……走!”
說罷,他大袖一甩,帶着一衆灰頭土臉的執法堂弟子,化作幾道流光,狼狽不堪地逃離了丹霞峰。
一場驚天風波,就此平息。
直到執法堂的人徹底消失,丹霞峰的弟子們才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丹陽真人和劉青宴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撼與後怕。他們走到林然面前,丹陽真人長嘆一聲:“林然小友,今日……多虧你了。老夫,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林然搖了搖頭:“長老言重了。此事因我而起,理應由我解決。”
他轉頭看向劉青宴,見她神色依舊凝重,便問道:“師姐,你在擔心什麼?”
劉青宴輕聲道:“刑律此人,睚眥必報。今日他吃了這麼大的虧,絕不會善罷甘休。我擔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林然打斷了她,“當務之急,是找到對抗那‘虛無烙印’的方法。”
聽到這話,丹陽真人神色一動,他看了一眼劉青宴,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沉吟片刻,忽然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林然小友,青宴。”他鄭重地說道,“你們隨我來。我丹霞峰,或許有一樣東西,能幫到你。”
說罷,他轉身,親自打開了“丹心閣”那塵封的大門。
林然與劉青宴跟着他,走進了這座彌漫着古老藥香的石殿。穿過一排排擺滿了珍貴丹方和孤本藥典的書架,丹陽真人最終停在了密庫的最深處。
這裏空無一物,只有一面光滑如鏡的石壁。
丹陽真人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在石壁上畫下了一道無比繁復的符文。
轟隆隆……
石壁緩緩向兩側移開,露出了一個幽深、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的密道。一股比外界濃鬱百倍的生機之力,混合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封印氣息,從密道深處傳來。
“這裏,是我丹霞峰真正的禁地,歷代只有峰主和太上長老才能進入。”丹陽真人面色肅穆,“跟我來。”
三人魚貫而入,沿着向下的台階,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頂鑲嵌着無數發光的奇石,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溶洞中央,是一個碧波蕩漾的寒潭,潭水之上,氤氳着肉眼可見的生命精氣。
而在寒潭的正中央,一塊巨大的、通體透明的萬載玄冰之中,一個身影,靜靜地懸浮着。
那是一個女子。
她身着一襲破碎的宮裝,雙目緊閉,容顏絕美,卻帶着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哀傷。她的身上,纏繞着無數道由精純生機之力構成的綠色鎖鏈,將她牢牢地禁錮在玄冰的核心。
林然在看到這個女子的瞬間,渾身汗毛倒豎!
因爲,他手背上那枚沉寂下去的“虛無烙印”,在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散發出了一絲微弱的灰色光芒!
仿佛是感應到了同類的氣息!
就在這時,那玄冰之中,被封印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女子,長長的睫毛,忽然……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着,她的雙眼,猛然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
的眼睛!沒有絲毫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淵般的灰色!
她的目光,穿透了萬載玄冰,越過了重重禁制,精準無比地……落在了林然的身上。
一個空洞、冰冷、不屬於人間的沙啞聲音,在三人的神魂深處,緩緩響起。
“你……來了。”
“帶着……‘他’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