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錦帶繞過少女似玉的頸線,纏成一個漂亮的結。
宛如一份被包裝的精致禮物。
不必講有多誘惑,總之,就是會叫人有種一定要拆解開來的欲丨望。
況且,她本就是一份美麗的禮物。
也無疑是致命的禮物。
他的,禮物。
沈知宴的視線緩緩上移,定格在她嬌俏的臉上。
看似乖巧的皮囊之下,卻是這般的脫離掌控。
他早該意識到,一個能從寺廟孤女搖身變成岐國公府千金的人,會有多簡單?
關清姝亦在此刻抬起了眼眸。
四目相對。
男人那直白且滾燙的注視,令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
粉嫩欲滴的唇瓣,就像裹了層晶瑩的糖衣,卻依舊軟似柔棉。
然而只是這一個動作,便讓某種焦渴在沈知宴心尖悄然上涌。
好像…在她面前,他的任何反應都會於思考先行。
是毒?是蠱?
還是幹脆…殺了她?
下一刻,他眸色驟冷,向前逼近。
“這麼會勾引人…”
指尖掠過她易碎的頸骨時,他頓住了。
那個揮之不去雨夜,如同枷鎖,將這顆想要毀掉她的心,緊緊束縛。
轉而,他輕挑起繚繞其間的繩帶,聲色低啞:
“都是誰教的?嗯?”
勾引…?
關清姝眨了眨眼,呆愣愣地回望着他的陰冷,儼然一副沒聽太懂的模樣。
所以…自己剛剛故意滑下衣服的那招,還是讓他有點男人該有的感覺了的,對吧?
嘻嘻~
那她就權當他是在誇她咯?
不過,小狐狸哪能承認呢?
再說了,無論站在哪個角度來看——
方才在假山,是他主動幫她脫困;現下知道她可能遇到危險,亦是他主動跑來救人的。
她可是什麼都沒有做喲~
所以,到底是誰在勾引誰啊?
她搖搖腦袋,滿臉真誠。
“我沒有勾引…”
先是被誤會的委屈軟音,後又變爲羞澀的含糊嬌柔,愈來愈輕,
“但,如果說,殿下真的覺得被、勾…引到了…的話…那、那民女就…勾引了吧…”
“也算是…民女的、榮幸啦…”
沈知宴:“…?”
要不還是殺了省事…
就在他仍舊掙扎之際,忽然,少女沖他一笑。
午後的暖陽,亦恰巧透過某片由微風拂開的枝葉,照落在她臉龐。
溼漉漉的淚眼彎彎,似一汪清泉,清澈透亮。
“不過…”
“謝謝您,殿下。”
漸濃的鼻音,瞳眸微紅。
明明愛哭的女孩,這次卻忍住了眼淚,笑得燦爛。
“我還以爲,肯定不會有人管我了…”
“我聽到他們說,要讓二少爺在大小姐和我之間選一個帶走,沒被選的那個人,就會被扔到懸崖底下喂狼…”
“我好害怕…”
“好希望…二哥選的人能是我…”
“可、可是,好像不太可能呢…”
“好像…從來沒有誰是…願意選我的…”
說到這兒,女孩聲音越發哽咽了。
盈滿了眼眶的淚水隨時都會滴下來。
可於她嘴角的笑容卻越發明媚。
她伸手抹了把臉頰,將本就染了污漬的小臉擦得更髒了。
偏偏就是這樣滑稽又笨拙的舉措,在沈知宴眼裏,竟有種別樣的美。
特別是當她笑靨如花地說出這句:
“幸好…殿下您來啦…”
“真的…很謝謝您…”
倏地。
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
是什麼呢?
那如潮水般進退不止的殺意,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了。
就仿佛那日,他救下了那個女孩。
仿佛就是她在笑着對他說:幸好有你,阿予。
哪怕只是幻覺,似乎也很…
彌足珍貴。
眼睫微垂,他道了句:“怎麼這麼喜歡哭。”
語氣平淡到連究竟是不解還是責怪都聽不出。
“我…!”關清姝下意識就欲開口辯解,卻被他再一次遞來的手帕給打斷了。
潔白的錦緞和她髒兮兮的小手對比有些鮮明。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腦子被摔壞了,她居然會覺得他也…
太溫柔了叭…?
畢竟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還一個勁地在心裏怪他,覺得要不是他做了過分的事,自己就不會提前回府,也就不會被綁架、被拋棄。
現在想想,她真是…又可憐又愚笨。
即使沒有沈知宴,她一樣會被設局,一樣是會被不假思索地舍棄的那個。
她撅了撅小嘴,一個勁地沖他眨着大眼睛,以證明自己才不是愛哭鬼:“我這一次可沒有哭哦!”
雖然如此,但她還是雙手接過了他那沒什麼用的手帕。
“臉髒了。”沈知宴望着少女同花貓般烏黑點點的臉龐,語氣中透着些無奈。
“…!!”
聞言,她趕忙垂下頭,好似這樣就能藏住自己的小花臉。
然後一邊用手胡亂擦拭着壓根不清楚髒在哪兒的臉,越抹越黑。
一邊岔開話題,弱弱地試探:“不過殿下,您怎麼會在這裏呀?”
瞧着她蠢到簡直沒邊了的動作,他是更無言以對了。
可眼神裏對她的探究仍未停歇。
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如果不是在寂雲寺親眼見識過她的手段,他恐怕都不會懷疑那條遺落在宮門口的手帕,是她無意留下的線索,還是…有意誘他前來的餌?
在宮人撿到手帕交還於他時,他便已經斷定是後者了。
他不相信巧合。
但他就是很好奇她又想耍什麼把戲。
所以他來了。
並且…莫名開始偏向了前者。
“手帕。不眼熟麼?”他答道。
“…誒?”她四處扯了扯自己的衣裙,這才恍然想起那時在宮中,他給她的手帕不見了。
膽敢弄丟太子爺的東西,她只好心虛地摸着臉,時不時地瞟過他:
“對不起呀殿下,我…”
而在她的一番迷惑操作下,小花臉是越發的髒了。
看得他實在是難受。
“你就不能用手帕擦?”他眉頭一擰。
“我…”少女磕磕巴巴地,小手捏起帕角,垂眸道,“我舍不得…”
她當然舍不得。
若不是沒有其他東西可以作餌,她怎麼可能會扔掉他的手帕?
幸好現在,又回到了她手裏。
就和失而復得的沈知宴一樣。
她都會好好保護的。
沈知宴:“……”
眉間幾不可察地一鬆。
不過…
罷了。
暫時不殺她。
他只轉過身,命令道:“跟上。”
“哦,好…”
她一邁步,腳踝就像被什麼狠狠撕裂開來的疼。
她倒吸了口涼氣。
咬咬牙,還是勉強跟了上前去。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沈知宴回頭看了她一眼。
小小的少女一瘸一拐地努力向他走着。
黑影密布的高林之下,她顯得分外羸弱,歪歪斜斜着,隨時都可能再跌倒。
然而她望向他時,卻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嬌滴滴地求他幫忙。
於是他收回了目光。
就在她以爲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選擇冷眼旁觀,這才是沈知宴。
他忽地就又扭頭朝她走來。
手臂穿過她的膝彎,將她一把打橫抱了起來。
“!!”
少女驚哼一聲,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地驟然失措。
通紅的耳根貼在他頸側,還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以及…
某句他沒說出口的埋怨——
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