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起沈知宴的脖頸後才得以找到平衡的關清姝,便不敢再亂動了。
她悄悄抬起眼簾,從這個角度,望着他非凡的骨相。
而他並未看她,只是穩步向前走着。
分明曖昧的姿勢,他的力道卻相當強硬;
分明熾熱的距離,他的眉眼卻寫滿了疏離。
她還是第一次被這樣抱着。
雙腳離地,完全失重的禁錮感,有些奇妙。
鼻間不斷涌入的清香讓她陡然記起——
如果,非要較真的話…
其實,她也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前世,亦是在他的懷抱中懸空,卻比這要凶狠得多。她怎麼哭着求饒都沒有用,只能被迫沉淪於他的瘋狂…
琥珀色的瞳孔被這不該浮現的畫面燙得一縮。
整張小黑臉亦紅出了天際。
!!
自己怎麼會想到這麼羞恥的事情?!
慌亂之下,她極自然地便將臉頰深埋進某人的頸窩。
仿佛這樣就能迅速忘卻掉這令人心跳失序的回憶。
熟悉的雪鬆香愈縈愈濃,像一劑能安神定心的藥,將那窒息的痛楚短暫地隔絕開。
微暖的體溫款款傳來,與記憶裏的炙熱掠奪大相徑庭。
此刻的安寧,亦與那時的憎惡截然不同。
的確,她是在與狼共舞。
與一頭隨時可能撕咬她的受傷孤狼,亦是與一只會不惜性命保護她的笨狼。
所以,她會恐懼。
但不會退縮。
少女的鼻息稍稍顫動地拂過沈知宴頸間,攬着她的手臂肌肉不自覺地開始繃緊。
那種怪異的沖動又一次控制不了地往上涌。
少女的身軀是那麼的軟,軟到或許將她在掌心捏碎也無法輕易抓穩的程度。
她到底在身上藏了什麼?
藏在哪裏了?
怎麼會…?
他有些煩亂,卻也面未改色,加快腳步走至馬前。
這是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見到主人,它似是親昵地高高甩了下尾巴。
沈知宴將懷中的少女放至在馬背上。
脫離開他懷抱的關清姝,則一眼就瞥見了他衣上因她而染的點點污泥。
“殿下…”
提醒與道歉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對方便利落地越上馬,兩手向前一拉,牽住繮繩,也將她牢牢圈於身前。
就像是沒聽見她說話一樣,亦或是刻意地不想同她有太多交談,他的視線始終沒落在她身上。
一夾馬腹,烈馬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兩側景物飛速倒退。
極致的狂奔與巨大的顛簸,令關清姝感到心髒怦怦直跳,整個人都縮進了男人的胸膛裏。
他的手臂亦橫亙在她腰間,護得很穩。
全然依附着沈知宴的少女,她的發絲時不時就會撩過他面頰,同不安分的她一樣。
兩具正洋溢着蓬勃青春的軀體再次地緊密糾纏在一起,可想而知。
“殿下,我們去哪兒呀?”
少女的囁嚅聲很輕,但透過微微抵在她頭頂的下頜骨傳至他耳中時,分外清晰。
他本不願回話。
因爲若是她又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他怕他真的會…
可他還是下意識地答道:“岐國公府。”
聽聞是要送自己回府,關清姝自是偷偷一笑,然後乖巧地點頭道謝:“哦…謝謝您。”
畢竟這位冷漠的太子殿下最開始可不是這麼說的喲~
而她也本不願在這麼大好的時機提起別人。
可思來想去,現階段的她還並不能沈知宴聊到什麼太深刻的話題,否則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所以,她只好說到那兩個她一點也不想救的人:
“可是殿下…我大姐和二哥還在……”
未曾想,還不等她說完,她便得到了期許的答案:
“他們和孤有關系麼?”
感受到了自己對他來說的那麼一點點小特殊,她狡黠地轉了轉眼珠子。
佯裝成心地善良的小白兔,得寸進尺地繼續柔聲道:
“可、可是,好像是因爲我說的話…那些綁匪才改變主意突然要綁二哥的…”
“我走之前,二哥還說我了呢…”
“但、但我也不想這樣的…我沒其他辦法了…”
“若我就這樣一個人回府的話,老爺和夫人會不會…?”
“萬一哥哥姐姐真出了什麼事…我…我…”
她一面說,一面不安地對着手指。
隨着腦袋越垂越低,聲音也愈發的小,似乎很是害怕被罰。
雖說是養女,但和下人一樣喊着『老爺』和『夫人』。
她在岐國公府的地位如何不言而喻。
然而沈知宴這次卻沒再回話了。
這讓幻想着也許能讓他幫忙撐撐腰的關清姝有些失望。
不過還好啦。
他能來救她就已經是破天荒了。
做狐狸嘛,不能太貪心啦。
就算沒有他,今日她回府,也會把受過的委屈討回來的。
因爲她可是,惡女呀~
策馬越過城門時,守衛都未叫停這本該接受問詢的二人。
今日駐守鄂州的大軍凱旋歸京,城內的巡防工作會比平常更加嚴格。
有這樣一匹嚴重超速不說,還什麼盤問都沒有就徑直被放進城門的駿馬,瞬間引起了排着老長隊等待入城的人們的不滿。
大家紛紛質問這是憑什麼?哪裏有這種規矩?
守城士兵們卻也只能搖搖頭,緘口不言。
還能有什麼規矩?
他就是規矩。
……
不知過了多久,馬速漸漸慢了下來。
高懸着的御筆匾額『功垂竹帛』亦映入眼簾,無聲地訴說着關家昔日的榮耀。
關清姝曾聽祖母講過,這是祖父在十幾年前立下大功得到的獎賞。
與此同時,他還被冠以了岐國公這樣威名赫赫的爵位,整個關家也因此徹底躋身於京城名流之首的地位。
可惜好景不長,祖父早在八年前就壽終正寢了。
從此關家一落千丈。
這也是爲什麼,關清姝這個養女會因關驚越一句話不對,就被輕易送去東宮賠禮。
關家確實招惹不起那權勢滔天的太子爺。
不過,自打鄂州邊境勝仗連連的消息傳入京城那日起,關家便又被抬回了權貴們的視線之中。
人人皆知,關家嫡長孫,也就是大少爺關驚寒。
其運籌帷幄的謀算以及出類拔萃的武藝,得到了主帥二皇子的賞識,又獲陛下聖旨親封爲副帥。
今日午時宮中的慶功宴,便就是爲二皇子和他而開。
這足以表明,陛下對此人之看重。
也預示着關家即將的輝煌再度。
現下,府中的貴人們基本都去風光赴宴了。
沒了主子們的看管,仆役們自當是懶散的。
尤其是見到眼前回來的這位,只是個來歷不明的養女,還搞得這麼灰頭土臉的。
嘖。
守在院門口的仆從站在原地,也不上前迎。
僅問了句:“清姝姑娘?您怎麼就回府了?”
然後上下打量着把關清姝從馬上抱下來的陌生少年,面露疑色。
原來大小姐他們說的不假,還真是個喜歡勾引人的狐狸精。
都沒出閣的姑娘,怎麼還把外男往府裏帶?
不曉得害臊啊?
若是讓老夫人知道,不得扒了她的皮?
不行!
自己得立馬去和老夫人告狀,讓老夫人看看這鄉野女的真面目!
想着,仆從的語氣立馬變得輕蔑起來:“這位是?”
“清姝姑娘,府裏的規矩您是知道的,您可別爲難小的,若沒有主子們的允準,可不興隨意帶人進府的。”
“二位且在外頭候着罷,容小的進去通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