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像一架精密的機器,在我手中,有條不紊地運轉着。
“鳳凰計劃”的正式啓動發布會,定在了一周後。這期間,整個沈氏集團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運轉起來。父親負責與政府和銀行接洽,我則坐鎮公司,統籌項目細節,每天的會議都排到深夜。
所有人都像上緊了發條的戰士,眼中閃爍着對未來的期盼和興奮。籠罩在沈氏集團上空的陰霾,似乎已經一掃而空。
而那顆我悄悄埋下的、關於蘇晚晚的炸彈,也在兩天後,如期引爆。
消息,是從江城上流圈子的八卦群裏最先傳出來的。
據說,王家千金在自己的訂婚派對上,當衆收到了一份“神秘大禮”——一個裝着顧景炎和蘇晚晚親密照,以及一張蘇晚晚大肚孕檢單的匿名快遞。
後續的情節,比任何一部八點檔的豪門劇都要精彩。
驕縱的王小姐當場掀翻了訂婚蛋糕,將一杯紅酒從頭到腳地潑在了顧景炎的臉上, 尖叫着罵他是“騙子”、“渣男”,並當衆宣布解除婚約。
王家在江城也是有頭有臉的家族,哪裏受得了這種奇恥大辱。王氏集團當即宣布,終止與顧景炎父親公司的一切合作,並動用關系,全面封殺顧家在江城的生意。
顧景炎,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鳳凰男,在短短半個月內,第二次,成了全江城的笑話。他不僅失去了東山再起的最大靠山,還將自己的家族,也一同拖入了泥潭。
我是在一場項目會議的間隙,從助理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我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顧景炎這顆棋子,已經徹底廢了。林梓軒就算想再扶持他,也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而且,一個聲名狼藉的棋子,價值已經大打折扣。
我斬斷了他最順手的一把刀。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林梓軒的反應速度,和他手段的狠辣。
發布會的前一天晚上,我加班到深夜,正在核對最後一遍演講稿。辦公室裏很安靜,只剩下我翻動紙張的沙沙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
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救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微弱、嘶啞、充滿了極致恐懼的求救聲。
是蘇晚晚。
我瞬間坐直了身體,眉頭緊緊鎖起。“你在哪裏?”
“……江邊……廢棄……船廠……顧景炎他……他瘋了……”她的聲音斷斷續續,伴隨着劇烈的喘息和壓抑的哭泣,“他要把我……和孩子……一起……沈清淺,我知道是你……是你把照片寄給王家的……你害了我……但……但我也知道一個秘密……一個關於林梓軒的秘密……你來……我就告訴你……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隨即,是一陣混亂的拉扯和撞擊聲,然後,電話被猛地掛斷了。
我握着手機,手心一片冰冷。
這是一個陷阱。
一個再明顯不過的陷阱。
蘇晚晚約我去的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充滿了危險的氣息。顧景炎的瘋狂,林梓軒的秘密,這一切組合在一起,就像一張爲我量身定做的、淬滿了劇毒的網。
他們知道我恨蘇晚晚,但更知道,以我現在的行事風格,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打擊到林梓軒的機會。
他們篤定,我會去。
去,還是不去?
理智告訴我,我應該立刻報警,然後待在最安全的地方,等待明天的發布會。只要發布會成功召開,“鳳凰計劃”正式啓動,沈氏就立於不敗之地,林梓軒再想動手,也要掂量三分。
可是……林梓軒的秘密……
前世,我直到死,都不知道林梓軒爲什麼要處心積慮地對付沈家。僅僅是商業競爭?我不相信。這背後,一定隱藏着更深層的、我所不知道的恩怨。
這個謎團,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裏。如果不能解開它,我就永遠無法真正地安心。
萬一……萬一蘇晚晚說的是真的呢?
我腦海中天人交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牆上的時鍾,指向了午夜十一點。
最終,我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我不能去報警。警察介入,事情鬧大,無論結果如何,明天的發布會都可能受到影響。這是林梓軒最想看到的局面。
我也不能告訴父親,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我。
我必須自己去。
但我不是去自投羅網的。
我快速地換下身上的職業套裝,穿上了一套便於行動的黑色運動服和運動鞋。我從辦公室的保險櫃裏,拿出了一個很小的,像鋼筆一樣的防狼電擊器,和一瓶高濃度的防狼噴霧。
然後,我撥通了那個我只在最緊急情況下才會聯系的號碼。
“喂,是我。”我的聲音冷靜而沉穩,“我需要你幫個忙。立刻,馬上。”
半個小時後,我獨自一人,開着一輛最普通的大衆轎車,駛向了江城的西郊。
廢棄船廠,位於城市的邊緣,早已荒無人煙。夜色中,那些鏽跡斑斑的巨大龍門吊和廢棄船骸,像一只只沉默的鋼鐵巨獸,匍匐在黑暗裏,顯得陰森而詭異。
我將車停在離船廠還有一公裏遠的一片小樹林裏,熄了火,關掉車燈。
我沒有立刻下車,而是打開了手機上的一個APP。屏幕上,一個移動的紅點,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從另一個方向,向船廠靠近。那是我的後手。
我靜靜地在車裏等了五分鍾,直到那個紅點,在船廠外圍一個隱蔽的位置停了下來,並向我發來一個“就位”的信號。
我這才推開車門,走進了這片無邊的黑暗。
晚上的江風,帶着水汽,陰冷刺骨。我將運動服的拉鏈拉到最高,借着遠處城市透來的微弱光線,小心翼翼地向着那座最大的廠房摸去。
廠房的窗戶大多已經破碎,裏面黑漆漆的,像一個張着巨口的深淵。
我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了廠房的側面,找到一個被腐蝕出一個大洞的鐵皮牆壁,悄無聲息地鑽了進去。
廠房裏,彌漫着一股鐵鏽和機油混合的難聞氣味。借着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我看到蘇晚晚被反綁在一根鏽跡斑斑的柱子上,頭發凌亂,臉色慘白,嘴裏塞着一塊破布,正驚恐地看着我出現的方向,拼命地搖着頭。
而在她旁邊,站着一個男人。
不是顧景炎。
那個男人背對着我,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戴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他正拿着一部手機,似乎在跟誰通話。
“……她來了。一個人。放心,都按您吩咐的,處理幹淨。”
他的聲音,很陌生,沙啞,帶着一種職業殺手特有的冷漠和利落。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果然,顧景炎只是一個幌子,一個吸引我過來的誘餌。真正等在這裏的,是林梓軒派來的,更專業,也更危險的人。
我立刻蹲下身,藏在一堆廢棄的油桶後面,將自己的呼吸,調整到最輕微的狀態。
那個男人掛斷電話,轉過身,緩緩地朝蘇晚晚走去。他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支……注射器。裏面裝着某種透明的液體。
我的瞳孔,瞬間收縮。
他想殺人滅口!
蘇晚晚看到那支注射器,嚇得魂飛魄散,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喉嚨裏發出“嗚嗚”的悲鳴。
“別怕。”那個男人沙啞地笑了笑,那笑聲,像砂紙摩擦着玻璃,令人毛骨悚然,“很快的,不會有任何痛苦。老板說了,送你和這個孽種,一起上路。”
他捏住蘇晚晚的下巴,就要把那支針管,扎向她的脖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從油桶後沖了出去,手中的防狼噴霧,對準那個男人的臉,狠狠地按了下去!
“呲——”
刺鼻的化學氣體,瞬間噴了他一臉。
“啊!”男人發出一聲慘叫,捂着眼睛,踉蹌後退。
我趁着這個機會,一個箭步沖到蘇晚晚身邊,用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飛快地割斷了她手上的繩子。
“快走!”我拉起癱軟的她,就往我進來的那個破洞跑去。
蘇晚晚大概是嚇傻了,被我拖着,跑得跌跌撞撞。
“想走?!”身後傳來那個男人因爲劇痛和憤怒而扭曲的吼聲。
我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他雖然雙眼通紅,淚流不止,卻已經憑着本能,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瘋了一樣朝我們追了過來。
我心中大駭,拼命地拖着蘇晚晚,在黑暗而混亂的廠房裏,向着出口狂奔。
就在我們即將跑到那個破洞時,異變陡生!
廠房緊閉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轟”的一聲,一腳踹開!
刺眼的車燈光,瞬間穿透了黑暗,將整個廠房照得如同白晝!
我和那個持刀的男人,以及被我護在身後的蘇晚晚,都因爲這突如其來的強光,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只見門口,逆着光,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裝,身形挺拔如鬆,周身散發着一種與這裏格格不入的、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他沒有戴眼鏡,那張在光影中顯得過分英俊的臉上,此刻沒有任何表情,一雙深邃的眼眸,正冷冷地,穿過這片混亂,精準地鎖定在我的身上。
那眼神,復雜得讓我無法讀懂。有震驚,有探究,還有一絲……我看不明白的情緒。
是他!
林梓軒!
他怎麼會在這裏?!
我腦中一片空白,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
而比我更震驚的,是那個持刀的男人。他看到林梓軒的瞬間,像是見了鬼一樣,臉上的凶狠瞬間變成了極致的恐懼。
“老板……您……”
林梓軒沒有理會他,只是目光依舊鎖定着我,緩緩地,一步一步地,朝我們走了過來。
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保鏢。
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
也就在這時,我安排的後手,那個移動的紅點,終於發揮了作用。
一陣急促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是我聯系的那家頂級安保公司的前特種兵,在我進入船廠十分鍾後,如果我沒有發出安全信號,他們就會立刻報警,並把定位發給警方。
聽到警笛聲,那個持刀的男人臉色徹底變了,他看了一眼林梓軒,又看了一眼我和蘇晚晚,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他嘶吼一聲,沒有選擇逃跑,而是舉起匕首,朝着離他最近的我,狠狠地刺了過來!
“小心!”
一聲低喝,不是來自我,也不是來自蘇晚晚。
是林梓軒。
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一道黑影,比那個男人更快的速度,閃到了我的面前。
是林梓軒!
他竟然……擋在了我的身前!
“噗嗤!”
匕首入肉的聲音,在空曠的廠房裏,顯得那麼清晰,那麼刺耳。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把本該刺入我身體的匕首,此刻,正深深地,沒入了林梓軒的左肩。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昂貴的白色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