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盈皎轉動指間杯盞:“妾身今日不方便,伺候不了世子。還請世子回別屋安寢。”
周世璋只當自己聽錯了。
須臾才確定,她真的在對他下逐客令。
“你又是什麼不方便?”
“小日子來了。”
周世璋不知她是真還是假:“我只是在這邊歇息。”
“那也不便。世子不是說婦人月信期髒污,不宜男子嗎?還是回書房吧。”
在洛州時,剛守完母孝,蘇盈皎本來應該和周世璋圓房了。
那一晚,卻突然來了小日子。
她因爲傷心徐氏去世,月信好幾個月都不穩,沒怎麼來。
突然駕到,糊滿了衣裙。
周世璋看見血,嫌晦氣,說了句倒黴,摔袖就走了。
現在想來,他也不是嫌髒污,更多的還是因爲心底念着的人不是她。
周世璋見她還惦記那件事,不高興了:“你怎麼如此斤斤計較?一點小事記到如今,全無一點伯府兒媳的大度。”
蘇盈皎唇邊沁出涼笑。
這就斤斤計較了?
她還能更計較。
“香襲,送客。”
送客?
他怎麼就成了客?
周世璋火上頭:“蘇盈皎,你別得寸進尺了。這是看我主動來你屋裏,故意矯情拿喬吧?”
“矯情也好,拿喬也罷,恕我不能伺候世子。”
周世璋勃然大怒:“你先是攥着陪嫁不放,就跟要分家一樣,還對祖母和母親不敬,現在又對我這個夫婿如此無禮。蘇盈皎,你究竟想做甚?”
蘇盈皎挑了彎彎秀眉:“既然在世子眼裏,我這般擔不起伯府兒媳的身份,那麼和離吧。”
周世璋見她又一次提起和離,臉色一震。
第一次只當她是氣話。
今天他都主動上門留宿了,難不成又是氣話?
莫非,她是真心想和離?
不會。
周家尚在洛州落魄時,她不顧徐氏反對都要嫁給自己。
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況且周家已經翻了身,重襲爵位,他貴爲世子,躋身官場,名聲漸長。
這個時候,她怎麼舍得放棄未來的伯爺夫人這個貴婦位。
肯定是不服氣他婚後對她的冷淡,學了些馭夫術,對他欲擒故縱,想用這種婦道人家的手段俘獲他的心。
“蘇盈皎,你別成天將和離掛在嘴上!你便是離開伯府,也是被我一紙休書休掉,還想和離?做夢!”
蘇盈皎見他就是沒有和離的意思,也懶得和他打唇舌官司。
嬌憨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不早了,世子還請去歇着吧。香襲,送出去。”
香襲過來擋在周世璋前頭打了個手勢:“世子爺,請。”
周世璋見蘇盈皎閃身進了屏風那邊,摔袖出去。
走出屋子,他這才想起,打從他這次帶兮兮回京後,蘇盈皎好像就從沒喊過自己一聲夫君。
每次都是以世子稱呼。
他心情很不舒服。
再加上她對自己態度的變化,總覺得這個十拿九穩,盡在掌中的商戶妻,正在和自己漸行漸遠。
……
沉溪閣。
夜深後,流芳偷偷溜到了這邊,跟白兮兮說今晚周世璋去了主院。
白兮兮正倚在軟榻上養胎,一聽,坐直:“什麼?表哥去她那兒了?”
她知道周世璋這段日子一直宿在書房。
流芳嗤一聲:“蘇氏狡詐,看世子不去她房裏,故意將嫁妝攥得死死,激世子過去。世子不過是哄哄她而已,況且世子也沒留宿,沒一會兒就走了。呵,便是玩弄手段,世子也不願意碰她,表小姐有什麼好擔心的?”
白兮兮舒了口氣,卻還是心裏不太舒坦。
蘇盈皎既然玩一次手段,便能再玩第二次。
難保周世璋哪次不栽在她床幃間。
周世璋說過,他與蘇盈皎還未圓房。
一旦圓了房,兩人關系會不會便突飛猛進?
那蘇氏相貌妖嬈出衆,難保日子久了周世璋不會食髓知味……
她懷有身孕,這大半年又不方便伺候周世璋。
周世璋在自己這邊嚐不到甜頭,肯定會讓蘇氏占了便宜。
白兮兮眉眸又緊鎖起來。
一定要讓周世璋厭惡她,對她徹底失了興致才行。
蘇氏去寺裏拜祭亡母,本來就是個好機會。
可惜……
她想到什麼,讓雲杉去關緊了門窗,以防隔牆有耳,然後,才壓低聲音:
“流芳,那夜在寺裏,你確定沒有男人進蘇氏的禪房?”
流芳照實回答:“奴婢已經說過了,那晚奴婢被哪個天殺的打暈了,再等醒來,跑去蘇氏房間,一切如常,但奴婢看她的模樣,應該是沒發生什麼。”
“你確定?”
“一個婦人,要是剛被人糟蹋,豈會那般鎮定?依奴婢看啊…”流芳小聲說:“表小姐安排的那個男子,根本就沒來。”
白兮兮眉心擰緊。
那男人,是她讓雲杉花了五十兩去附近村莊找的。
結果竟是打了水漂。
果然,這種市井混混就是信不過。
她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你爲何會被人無緣無故打暈?還剛好是那晚?什麼人做的?不會那男子去過,結果沒害成蘇氏,反被制服,蘇氏怕你過去看見,故意將你打暈吧?”
流芳道:“怎麼可能?這事只有奴婢、雲杉與表小姐你知道,蘇氏怎麼會未卜先知?至於制服,就更不可能,蘇氏手無縛雞之力,就算對付得了一個成年男子,那最後人呢?兩人一介女流,怎麼處理那麼高壯的一個男子?活生生一個人,去哪了?”
白兮兮也覺得蘇氏沒有這個能耐,末了,說:
“罷了。你先回去吧。萬一叫蘇氏發現你來我這兒,你又多些麻煩。”
又將她的手拉過來,親昵一拍:
“流芳,你知道我一向待你如親姊妹,就勞你以後多幫我盯着了。”
流芳心頭一暖,道:“表小姐放心。在奴婢心裏,您與世子才是天造地設,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那蘇氏不過是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才占了您的位置。奴婢肯定站在您這邊。”
“我說過了,咱們私下相處,你別自稱奴婢了,下次可別忘了。”
流芳點點頭。
等雲杉將流芳送出去,回頭關了門,憤憤:
“小姐,那馮順真不是個東西,收了咱們的錢卻不辦事,這幾日我去偷偷找過他,也沒找到他的人影,肯定是收了錢後就泡在賭坊,忘了正事!”
“罷了,”白兮兮揉揉太陽穴,“這種混混,還能指望他信守承諾嗎?你也莫繼續找了,萬一被人發現我與那混混來往,也是麻煩。就當吃虧了吧。”
本想着用那混混毀了蘇氏的清白。
再讓流芳去“抓奸”,毀了蘇氏的清白,在周世璋面前徹底翻不了身……
現在泡了湯,只能再想其他法子了。
雲杉點頭,又換了話題:
“小姐莫焦心。您參加壽宴的衣裳差不多做好了,奴婢明天就去給您拿。那可是世子專門爲您用上好的錦雲絲做的,小姐您本就倩容玉貌,再配上錦雲絲,壽宴當天,一定豔壓群芳,讓世子挪不開眼!到時候,世子哪還會進那蘇氏的房?肯定早點踢走她,扶您上位!”
白兮兮心情這才舒爽了一些。
*
次日一早,雲杉就去城裏的裁縫鋪拿了衣裳。
剛出鋪子,一個中年婦人一看見她,就撲過來,急切道:
“你是那日來找我兒子的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