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皓軒版)正全神貫注地應對洋行在商業上的瘋狂反撲,他“降價誘敵、鎖定遠期”的策略正有條不紊地推行,效果初顯。然而,一股更陰冷、更致命的寒意,已悄然從官場深處彌漫開來,無聲無息地纏繞上他的咽喉。
這日清晨,杭州知府衙門的一位師爺(平日沒少收阜康的“冰敬炭敬”),冒着微雨,悄悄從後門溜進了阜康錢莊,神色慌張地求見胡雪岩。
“胡先生!大事不好!”師爺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耳語,“昨日省裏按察使司行文到府衙,措辭嚴厲,要求徹查近日杭城幾起錢莊擠兌風波及商鋪失火案,並……並暗示要嚴查錢莊與地下錢莊、會黨匪類的關聯!這……這分明是沖着您來的啊!”
胡雪岩心中猛地一凜。商業競爭他不怕,但被扣上“勾結會黨”的帽子,在清朝可是能抄家滅族的大罪!這絕不是地方官員的常規操作,背後必有來自更高層的壓力。
他面上不動聲色,塞給師爺一張銀票:“多謝告知。還請留意後續風聲。”
送走師爺,他立刻叫來李祥:“祥叔,動用在巡撫衙門和按察使司的所有關系,不惜代價,務必查清這風是從哪裏吹來的!”
與此同時,壞消息接踵而至。
“東家!我們在江西采購軍糧的船隊,在鄱陽湖口被卡了三天了!漕運衙門的人百般刁難,就是不放行!說是要‘徹查夾帶’!”
“老爺!上海道台那邊傳來消息,說接到北洋大臣衙門的諮文,要重新審核近期所有與西征軍需相關的采購合同,質疑其中多有‘不合規之處’!”
“胡公!不好了!都察院一位御史上了折子,參劾東南巨商‘恃財傲物,幹預地方,結交朝臣,爲害匪淺’!雖未點名,但矛頭直指您啊!”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劉掌櫃臉色慘白,聲音發顫:“東家…這…這是要下死手啊!北洋…是李中堂…他…他終於出手了!”
胡雪岩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終於切身感受到了晚清官場的險惡和政治傾軋的殘酷。李鴻章這一手,借力打力,利用官僚體系的規則和莫須有的罪名,比洋行真刀真槍的商業競爭狠毒十倍!
這已不是商業博弈,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他的財富和商業網絡,在真正的權力面前,顯得如此脆弱。
“好一個李中堂…好一個借刀殺人!”胡雪岩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知道,自己已被卷入李鴻章與左宗棠派系鬥爭的漩渦中心,成了首要打擊目標。
“東家,怎麼辦?漕糧被卡,軍需合同被查,御史參劾…這是要斷我們的根啊!”劉掌櫃幾乎絕望。
壓力如山崩海嘯般襲來。阜康錢莊剛剛穩定的信心,再次開始動搖。一些消息靈通的官員和商人,開始悄悄從阜康提取存款,與胡雪岩相關的生意夥伴也變得猶豫觀望。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
然而,就在這風雨飄搖、危如累卵的時刻,一匹快馬渾身溼透、泥漿飛濺地沖進了杭州城,直抵巡撫衙門!馬上騎士背插三根紅色翎毛,代表着八百裏加急軍報!
“捷報!捷報!左宗棠大人西征大軍,攻克肅州(今酒泉),兵鋒直指新疆門戶!叛軍主力潰散!朝廷嘉獎諭旨不日即到!”
這驚天捷報,如同一聲炸雷,瞬間劈開了籠罩在杭州上空的陰霾!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速傳遍全城。百姓歡呼雀躍,官員們精神一振。
正準備對胡雪岩進一步施壓的浙江巡撫,接到捷報後,捻着胡須,沉吟了片刻,對幕僚道:“告訴按察使,錢莊和失火案,按律查辦即可,不必過度牽連。漕運那邊,讓他們盡快放行軍糧,不得延誤軍國大事!”
風向瞬間微妙轉變!
左宗棠在前線的巨大勝利,如同一柄巨大的保護傘,暫時撐住了即將傾覆的天空。攻擊胡雪岩,就是間接攻擊左宗棠的後勤保障體系,在這個捷報傳來的時刻,變得極其不合時宜,甚至可能觸怒龍顏!
胡雪岩在第一時間得知了捷報和官場風向的轉變,他猛地站起身,激動得一拳砸在桌上:“天助我也!左帥威武!”
絕處逢生!
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反擊的絕佳機會!必須趁勢鞏固地位,甚至反將一軍!
他立刻以“籌辦西征勝局犒軍事宜”爲名,大張旗鼓地宣布:阜康錢莊捐銀十萬兩,勞軍助餉!並高調組織杭州商界籌備慶捷活動。
此舉立刻將他與左宗棠的勝利牢牢綁定,贏得了民間的一片贊譽,也向官場清晰傳遞了一個信號——我胡雪岩,是功臣的左膀右臂,動我,就是動搖西征大局!
同時,他親自起草了一封給左宗棠的賀信,信中除了熱烈祝賀和表功之外,更以極其隱晦、但官場老手一定能看懂的方式,提到了“近日東南些許瑣事,竟驚擾北洋李中堂垂詢,想是關切西征後勤,卑職已妥善處置,望大帥前線安心”雲雲。
這封信,既是報功,也是告狀,更是亮肌肉。
很快,左宗棠從前線發回了一封僅有寥寥數字,卻重逾千鈞的回信:“已知悉,安心辦事。”
幾乎同時,朝廷嘉獎左宗棠及其部屬的諭旨明發天下,其中竟有一句“東南籌餉,亦有微勞”,雖未點名,但明眼人都知道指的是誰。
政治天平,瞬間逆轉!
之前那些卡脖子的衙門,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軍糧船隊順利放行。上海道台對軍需合同的“審核”也悄然無聲地停止了。那位參劾的御史,仿佛從未上過那道折子。
李鴻章系的這次暗中發力,被左宗棠一場及時的大勝和胡雪岩果斷的危機公關,巧妙地化解於無形。
經此一役,胡雪岩不僅安然度過危機,其“紅頂商人”的頂戴變得更加牢固,聲望如日中天。所有人都看清了,動胡雪岩,就要做好直面左宗棠怒火的準備。
“呼……好險!” 風波暫息,胡雪岩獨自坐在書房,擦了一把冷汗,深感後怕。“朝中無人莫經商…古人誠不欺我。左帥這面大旗,必須抱緊!但同時…也得給自己留更多後路了。”
他眼中閃過更加銳利的光芒。經過這次政治風波,他徹底明白,僅靠左宗棠一棵大樹是不夠的,必須構建更穩固的多元支撐體系,並加速推進那個“秘密計劃”。
“李鴻章…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他低聲自語,“看來,和盛宣懷的沖突,也得提前做準備了。還有…那座藥堂,得加快進度了。那才是能傳家的根本!”
危機解除,但胡雪岩的鬥志卻被徹底點燃。他不僅要贏在商場,更要在這場凶險的政商博弈中,爲自己殺出一條真正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