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藥臨淵喝了多久了?” 孟月晚聲音壓得很低。
“快五年了。” 侯夫人見她神情凝重,心瞬間提了起來,“月晚,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孟月晚抬眼看向她:“這藥看似溫補,實則摻了寒性藥材,短期服用能安神靜心,長期吃卻會損傷心脈,根本不是補藥,是慢性毒藥!”
只有精通藥理的醫者才能識破其中玄機。
侯夫人差點把碗給摔了:“月晚……”
孟月晚:“能把藥渣給我看看嗎?”
侯夫人不敢耽擱,立刻轉身出去吩咐丫鬟把今日煎藥的藥渣取來。
不多時丫鬟端着個青瓷盤進來。
丫鬟走後,孟月晚撿起幾片藥渣湊到鼻尖輕嗅,又用指尖捻碎細看紋理,臉色愈發沉重:“是了,果然有‘玄冰草’的痕跡,這味藥單用無害,混在溫補藥方裏長期服用,就是催命符。”
她抬眼看向侯夫人:“不知道陛下是被奸人蒙騙,還是…… 有意爲之。”
侯夫人身子踉蹌着後退半步,死死扶住桌沿才沒摔倒:“怎、怎麼會…… 這可是御賜的藥啊……皇上親自交到我手上,中間並無他人能動手腳……”
五年的時間,細思極恐的藥量讓她渾身發冷。
“夫人別慌。” 孟月晚連忙上前扶住她,“現在絕不能聲張,免得打草驚蛇,讓幕後之人察覺我們發現了端倪。”
侯夫人緊緊反握住她的手,聲音帶着後怕:“月晚,多虧有你在,否則…… 否則臨淵他…… ”
孟月晚抽出一只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夫人,阿淵當初是怎麼受傷的?”
侯夫人聲音沙啞地回憶:“他當年從戰場回來時,渾身是血,腦袋被鈍器砸了個大洞,昏迷了七天七夜,太醫都說沒救了。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拉回來,醒來後卻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她頓了頓,語氣裏滿是痛惜,“起初神智還算清醒,與常人無異,可沒過多久就……現在想來,就是從那時起開始吃陛下御賜的‘補藥’,吃着吃着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她突然低低笑了一聲:“是了,我怎麼忘了…… 那個男人,當初沒放過姐姐,又怎麼會放過阿淵,放過霍家……”
孟月晚也想起了坊間那些零星的傳聞 。
當年先皇後因遭人誣陷殘害皇嗣,被打入冷宮,最終含冤而死,霍家也受到了重創。
後來皇帝查清真相,下旨還了先皇後清白,不僅追封諡號、以皇後之禮重新安葬,還恢復了先皇後霍氏的宗族榮光,給霍家賞了良田千畝、黃金百兩作爲補償。
孟月晚揚聲朝門外喊道:“阿淵你進來吧。”
待霍臨淵走進屋,孟月晚道,“把手伸出來。”
霍臨淵乖乖將手腕放在桌上,看着孟月晚指尖搭上來。
侯夫人見她沉默許久,問道:“如何?”
“我猜的沒錯,他原本的傷勢其實在慢慢恢復,就是這補藥壞了事。” 孟月晚語氣凝重,“寒性藥材淤積心脈,才導致神智日漸混沌。”
片刻後,她收回手:“他這情況可以治,只是需要些時日調理。我想從明日開始帶臨淵去醫館,我會和師傅仔細商量藥方,定能找到根治的法子。”
侯夫人愣了愣:“你師傅?”
“您應該聽過他的名號,谷翰子。” 孟月晚說道。
侯夫人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希冀,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意:“是那位隱世神醫?”
傳聞中,神醫谷翰子早已仙逝,且素來獨來獨往,來去無蹤,也從不收徒弟,這消息實在太過意外。
“是,我師傅低調,不喜聲張,還希望夫人不要往外說。”
“好!只要能治好臨淵,你盡管安排,需要什麼藥材補品,侯府都能給你找來!”
待情緒稍定,侯夫人親自端起那碗沒喝完的藥汁,走到窗邊的花盆前,將深褐色的藥汁盡數倒進土裏……
次日清晨。
孟月晚起床的時候不見霍臨淵,“阿淵?”
話音剛落,只見霍臨淵背着小布包站在門口,“晚晚,我們一起去醫館。”
他攥着布包袋子,生怕孟月晚反悔。
孟月晚被他認真的模樣逗笑,“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會騙你的。你跟我去醫館等着,我山上采完藥就回來。”
兩人吃過早飯後就一起去了城西醫館。
孟月晚安頓好他,才背着藥簍上山。
待日頭升到半空,她采滿一簍草藥回來時,剛推開醫館門就愣住了 。
曬藥架上的草藥擺放得整整齊齊,院子被掃得幹幹淨淨,連石桌上的藥臼都洗刷得鋥亮。
“晚晚!” 霍臨淵從屋裏跑出來,臉上沾着點灰塵,“我把醫館打掃幹淨了,師傅誇我能幹呢!”
谷先生從裏屋出來,“這小子看着憨,幹活倒利索。”
霍臨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月晚,似乎在等她誇獎。
孟月晚放下背簍:”阿淵真棒!“
聽了這話,霍臨淵身後的小尾巴仿佛都翹起來了。
谷先生招招手讓孟月晚坐下,“你說的不錯,他這情況確實能治。我配幾副調理心脈的藥,你按方子給他服用,短的話個把月,長的話兩三年就能大好。”
孟月晚記得前世霍臨淵直到她去世都沒好起來,不過……
“個把月……兩三年,爲什麼時間相差這麼多?”
“關鍵在他體內的毒素。” 谷先生道,“他這幾年斷斷續續食了不少玄冰草,心脈已被寒氣損傷,若想快些好轉,得用一味藥引 —— 白玉霜。這藥能溫養經脈,中和玄冰草的寒氣,若是能拿到白玉霜,配着我開的方子,個把月就能讓他心智清明。可若是沒有白玉霜,只能用普通藥材慢慢調理,寒氣散得慢,時間自然要長些。”
“師傅說的,是那千年一開、只長在極寒之地的白玉霜?”
“正是。” 谷先生點頭。
孟月晚:“我只知白玉霜可美容養顏,竟還有這作用。”
“你不知道也正常,這白玉霜極爲稀有,見過的人屈指可數,更別提知道它的功效了。如今世上已知的也只有一株,在太後手中。想拿到白玉霜,絕非易事。”
孟月晚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
孟月晚道:“白玉霜,我或許可以拿到。師傅,我們先給他配普通的調理藥,先穩住他的心脈,待我拿到白玉霜,再按您說的修改藥方。”
谷先生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在藥房裏仔細商量了半個時辰,針對霍臨淵的脈象調整了藥材配比,最終定下了詳細的藥方。
孟月認真叮囑:“阿淵,你在醫館看病的事,不能告訴府裏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說在吃師傅開的藥。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還在吃以前的那些藥,記住了嗎?”
霍臨淵雖然不太明白爲什麼,但還是點頭:“記住了!要假裝吃原來的藥!”
下午醫館剛打開木門,就有附近的百姓陸續上門。
畢竟是新開的醫館,來診的人不算多,三三兩兩坐在院中的長凳上候着,倒也清閒自在。
有人看清坐診的是個年輕女子,當即皺起眉頭,“女子哪能看病。”,轉身就往外走,連帶着旁邊兩個猶豫的人也跟着離開了。
但更多人見醫館診費比別家便宜,又看着孟月晚雖年輕卻神情專注,便留了下來。
孟月晚若無其事地繼續給面前的老阿婆診脈,“阿婆您這是老寒腿犯了,我給您開兩副驅寒的藥,煎的時候加兩塊生姜進去。”
孟月晚坐在桌前給人診脈開方,霍臨淵就在一旁乖乖幫忙 。
孟月晚開方時他提前把紙筆擺得整整齊齊,遇到需要碾磨的藥材,他就抱着青石藥碾子慢慢轉。
候診的老阿婆看着他忙碌的樣子,忍不住笑道:“這後生看着憨實,倒挺疼媳婦。”
霍臨淵聽到 “疼媳婦” 三個字,立刻咧開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