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三哥”提供的精準防衛草圖,周衛國腦海中的劫獄計劃迅速從模糊的構想變得清晰具體。他像一台精密的計算機,不斷模擬推演着每一個環節,尋找着最優解和潛在的風險點。
時間,他選定在凌晨三點至四點之間。這是人體最爲困倦、警惕性最低的“魔鬼時間”,也是夜間巡邏換崗的一個空檔期,根據草圖標注,有一支巡邏隊會在這個時間點進行交接,大約有五分鍾左右的間隙可以利用。
路線,他選擇了一條極爲刁鑽的路徑——並非從地面建築強攻,而是另辟蹊徑。草圖上一個不起眼的標記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憲兵拘留所後方靠近圍牆的地方,有一個廢棄的排水溝入口,上面用生鏽的鐵柵欄蓋着。草圖旁邊用炭筆輕輕打了個問號。
“排水溝……”周衛國眼睛一亮,“這下面,會不會連通着南京城那錯綜復雜的地下管網系統?”這個時代許多大城市都有老舊的排水或防空地道,如果這條溝渠能利用起來,無疑是最隱蔽的接近和撤離方式!
他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整個計劃的關鍵。但如何確認?如何打開那鏽死的柵欄?這需要“三哥”的專業技能。
再次通過老槐樹下的“死信箱”,周衛國留下了一張新的紙條,上面畫了一個簡單的排水溝示意圖和一個大大的問號,以及一個約定的下次聯絡時間。
這一次,等待回信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周衛國表面維持着日常的訓練和學習,甚至故意在射擊訓練中“失手”了一次,只打了個良好偏上的成績,引來教育班長一陣“傷仲永”式的唏噓,成功降低了一些關注度。他內心卻如同沸水般翻騰,既要擔心劉遠的情況,又要焦慮“三哥”那邊是否順利。
終於,在約定的時間,他再次從磚塊下取回了油布包。裏面依舊是他的制服和證件,但多了一張新的紙條。
紙條上,那個咧嘴笑的貓頭鷹圖案再次出現,下面畫着一條清晰的、穿過地下管道的路線圖,直通拘留所內部某個偏僻角落的下水道口!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柵欄已處理,靜候佳音。明晚三時,老地方見。”
周衛國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成功了!“三哥”不僅確認了通道可用,甚至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這份效率和能力,簡直堪稱恐怖!這位“三哥”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俠盜,其背景和能力深不可測。
“大佬!這絕對是個隱藏的大佬!”周衛國內心狂呼,“這波簡直是新手村抽到了SSS級隊友啊!系統(如果存在的話)終於做人了!”
狂喜之後,是最後的準備。他需要搞到一些必要的工具:撬棍(雖然三哥可能準備了)、備用的繩索、一套給劉遠更換的便服、一點簡單的幹糧和清水,以及……一點制造混亂的小玩意兒。
這些東西在軍校裏不好搞,但難不倒周衛國。他利用自己“名人”的身份和一點點後世的小技巧(比如用簡單的化學方法制造了點小煙霧,引開了倉庫管理員的注意力),東拼西湊,總算備齊了一個簡陋的“應急包”。
約定的夜晚終於來臨。月黑風高,正是行動的好時機。
凌晨兩點半,周衛國再次如同幽靈般溜出宿舍。這一次,他的心情更加緊張,但也更加堅定。他背着一個不起眼的布包,裏面裝着準備好的物資,悄無聲息地來到軍校西牆的老槐樹下。
一個黑影早已等在那裏,正是“三哥”。他依舊穿着那身深色短褂,但身上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褡褳,眼神在黑夜中銳利如鷹。
“來了?”“三哥”低聲道。 “來了。”周衛國點頭,將布包遞過去,“這是給劉遠換的衣服和一些吃的。” “三哥”接過,掂量了一下,塞進自己的褡褳:“跟着我,腳步放輕,無論看到什麼,別出聲。”
兩人一前一後,沿着牆根的陰影疾行。“三哥”對地形的熟悉程度令人驚嘆,總能提前避開巡邏的哨兵和燈光區域。很快,他們來到了拘留所後方那片荒僻的區域。
那裏雜草叢生,果然有一個半掩着的、鏽跡斑斑的鐵柵欄,但此刻,幾根關鍵的柵欄鋼筋已經被巧妙地鋸斷,形成了一個可供一人鑽入的缺口。缺口處還做了簡單的僞裝,不靠近根本發現不了。
“下去吧,裏面味道不太好,但路是通的。”“三哥”率先俯身鑽了進去。 周衛國緊隨其後。一股濃重的黴味和污水的臭氣撲面而來,差點讓他吐出來。他強忍着不適,跟着“三哥”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潮溼、黏滑的地下管道中前行。
管道內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三哥”偶爾擦亮的一根火柴提供微弱的光亮指引方向。腳下是沒過腳踝的淤泥和污水,周圍是滴滴答答的水聲和老鼠窸窣跑動的聲音。周衛國心中苦笑:“想我堂堂特種兵,穿越回來第一次實戰行動,居然是在下水道裏進行的……這經歷也是沒誰了,說出去都沒人信。”
但“三哥”卻顯得輕車熟路,仿佛在自家後院散步一般。他的方向感極強,在迷宮般的管道中毫不猶豫地選擇着岔路。走了大約一刻鍾,他停了下來,指了指上方一個同樣有着鏽蝕柵欄的出口,低聲道:“上面就是拘留所內部走廊的盡頭,是個堆放雜物的死角,平時沒人。出口柵欄我也處理過了。”
周衛國屏住呼吸,仔細傾聽。上方隱約傳來腳步聲和談話聲,是巡邏的憲兵!他們正好就在目標上方!
兩人如同石雕般一動不動,緊貼着冰冷潮溼的管壁。直到上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三哥”才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頂開柵欄,探出頭觀察了一下,然後利落地鑽了出去,並回身將周衛國也拉了上來。
重新呼吸到相對“新鮮”的空氣,周衛國差點感動得哭出來。他們所在的位置果然是一個堆滿破舊桌椅和掃帚的角落,光線昏暗。
“三哥”從褡褳裏掏出兩樣東西——一小塊油脂和幾根細長的、形狀奇特的鐵條。他示意周衛國望風,自己則蹲在通往拘留區的那扇厚重的鐵門前,將油脂塗抹在門軸和鎖孔周圍,然後將鐵條小心翼翼地插入鎖孔。
他的動作輕柔而穩定,耳朵幾乎貼在了鎖上,仔細傾聽着內部機簧的細微聲響。周衛國緊張地看着他,又不時警惕地聽着走廊遠處的動靜。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
突然,“咔噠”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傳來。 “成了。”“三哥”低聲道,輕輕一推,鐵門無聲地滑開了一道縫隙。 兩人閃身進入拘留區。走廊兩側是一個個冰冷的鐵柵欄牢房,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和絕望的氣息。大部分牢房空着,只有最裏面的一間,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蜷縮在草鋪上。
周衛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借着微弱的光線,看清了那張熟悉的臉——正是劉遠!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但眼神依舊帶着不屈。
“大哥……”周衛國壓低聲音,湊到牢門前。 劉遠猛地驚醒,看到門外的周衛國,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衛國?!你怎麼……”他差點失聲叫出來,幸好及時捂住嘴。
“來不及解釋了,我們來救你出去!”周衛國快速說道,同時示意“三哥”開鎖。 “三哥”再次施展絕技,這把牢門鎖似乎比外面的鐵門鎖更簡單,幾乎片刻功夫,又是一聲輕微的“咔噠”。
牢門打開。周衛國迅速將布包裏的便服塞給劉遠:“快換上!” 劉遠也知道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用最快速度脫下囚服,換上便裝。他的動作因爲激動和虛弱有些顫抖,但在周衛國的幫助下很快完成。
“跟我走,別出聲!”“三哥”低喝一聲,率先原路返回。 周衛國扶着還有些虛弱的劉遠,緊跟其後。三人再次鑽回那令人作嘔的下水道,“三哥”仔細地將出口的柵欄恢復原狀,盡量抹去痕跡。
在地道中快速穿行,劉遠雖然滿心疑問和震驚,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咬着牙緊跟。很快,他們從進來的那個缺口鑽了出來,重新呼吸到夜晚清冷的空氣。
“從此地往西三裏,有個廢棄的土地廟,裏面有幹糧和水,還有一套新的衣服和一點盤纏。你立刻離開南京,往北走,去找……”“三哥”快速地對劉遠交代着接應點和路線,顯然早已安排妥當。他甚至沒說去找誰,但劉遠似乎心領神會,重重地點了點頭。
“衛國,你……”劉遠看向周衛國,眼中充滿了感激和擔憂。 “大哥,你快走!別管我!我自有辦法脫身!”周衛國用力推了他一把,“記住,活下去!打鬼子!” “保重!”劉遠不再猶豫,對着周衛國和“三哥”抱拳一禮,轉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劉遠安全離去,周衛國長長鬆了一口氣,最大的石頭落地了。 “三哥”看向周衛國:“你呢?怎麼回去?” 周衛國早就想好了對策,他咧嘴一笑,指了指不遠處的軍校公共茅房:“我嘛,還得回去繼續‘蹲着’。”
“三哥”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圖,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好個金蟬脫殼!小子,有點意思!後會有期!”說完,他也不拖泥帶水,身形一晃,便如同鬼影般融入黑暗,消失不見。
周衛國不敢耽擱,立刻以最快速度原路返回,溜回校區。他並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徑直鑽進了離宿舍不遠的那排公共茅房。
他找了個最裏面的坑位,解開褲子,真的開始蹲坑……同時,將身上沾了泥污的外套和鞋子脫下來,塞進角落的縫隙裏(準備天亮後再找機會處理),只穿着裏面的單衣。他還從兜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一點巴豆粉(之前從醫務室順手牽羊的),咬咬牙,混着一點冷水吞了下去。
“媽的,爲了演戲逼真,老子也是拼了……”周衛國內心哀嚎,“希望這古代的巴豆粉純度別太高……”
不久之後,藥效發作。周衛國開始真的腹痛如絞,蹲在茅房裏“一瀉千裏”,臉色蒼白,冷汗直流,看起來確實像突發急病,折騰了整整大半夜。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起早訓練的號角吹響時,周衛國已經拉得雙腿發軟,有氣無力地癱在茅坑邊,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也就在這時,寂靜的清晨被一陣尖銳的哨聲和嘈雜的腳步聲打破! “緊急集合!全體集合!” “憲兵隊拘留所出事了!犯人劉遠跑了!” 整個軍校瞬間被驚醒,陷入一片混亂和震驚之中!
很快,一隊氣勢洶洶的憲兵直撲學員宿舍,重點自然是和周衛國、劉遠關系密切的人。 “周衛國呢?周衛國在哪裏?”憲兵軍官厲聲喝問。 孫鑫璞等人也是一臉懵圈,四處張望:“昨晚還在啊……” “報告長官!”一個學員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周……周衛國他……他在茅房裏蹲了一晚上啦!拉得快虛脫了!”
憲兵軍官將信將疑,帶着人沖到臭氣熏天的公共茅房,果然看到周衛國臉色慘白、有氣無力地靠在牆邊,一副快要升天的模樣。周圍的環境和他的狀態,完美印證了他“徹夜腹瀉”的“事實”。
“你……怎麼回事?”憲兵軍官捂着鼻子,皺眉問道。 周衛國虛弱地抬起頭,眼神渙散(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虛):“長……長官……不知道……吃壞……東西了……拉……拉了一夜……”說完,又是一陣痛苦的呻吟。
這模樣,任誰看了也不會相信他昨晚能生龍活虎地去劫獄,還能從下水道鑽個來回。 憲兵軍官仔細檢查了周圍,沒發現任何可疑物品(沾泥的衣服鞋子早已藏好),又問了幾個起夜確實看到周衛國很早就蹲在茅房的學員(周衛國特意選了個人流量大的時間段開始蹲),證詞都能對上。
雖然周衛國的動機最大,但現場沒有任何證據,時間上也完全沒有作案可能(除非他會分身術)。憲兵軍官也只能記錄下情況,滿心疑惑地回去匯報。
最終,調查的重點只能集中在內部看守失職和可能存在的外來接應上。軍統方面得到消息後大爲光火,施加了巨大壓力,但張治中將軍則以此事凸顯軍校內部管理存在漏洞爲由,反過來斥責了憲兵部門,並將調查權牢牢抓在手中,避免了軍統的進一步插手。
一場驚天動地的劫獄大案,最終因爲周衛國近乎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和“三哥”幹淨利落的手法,變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周衛國因爲“嚴重腹瀉”被批準休息一天。他躺在宿舍床上,聽着外面依舊紛亂的調查腳步聲,內心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成功了……大哥,應該已經安全了吧……”他閉上眼睛,疲憊和欣慰同時涌上心頭。
然而,他也知道,事情並未結束。軍統絕不會善罷甘休,孫鑫璞那雙隱藏的眼睛恐怕會更加警惕。救出劉遠,只是改變了第一個“意難平”,未來的路,依然布滿了荊棘和危險。
雪豹,經歷了第一次真正的暗夜行動,變得更加謹慎和成熟。他知道,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