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的老林子，指的是城市青坊區一片尚未完全開發的丘陵地帶，據說以前有不少村落，後來都陸續遷出來了，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廢棄的田地山林，範圍不小。
接下來的周末，韓非開始了他的野外考察計劃。
他精心規劃了送外賣的路線，將周六下午的時間空了出來，準備去青坊區碰碰運氣。
周六一早，他照常送外賣，腦子裏卻反復推演着考察計劃，如何利用那微弱的神識進行大範圍掃描，重點探查山谷、溪流、植被異常茂盛或異常稀疏的區域，這些地方在靈界往往更容易出現靈脈節點或奇異材料。
午高峰過後，他匆匆回到合租屋，換上一身更適合山野活動的深色衣服，背上一個舊背包，裏面裝着水、壓縮餅幹、那根功臣竹籤，以及……一大把批發來的竹籤。
他正準備悄悄出門，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是慕玥。
韓非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喂？”
“韓非！太好了你接電話了！”慕玥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你今天下午有空嗎？救命啊！”
韓非心裏咯噔一下，難道靈雲老賊那邊出什麼狀況了？“何事？”
“就是那個宏觀經濟學的課程論文啊！”慕玥哭喪着臉，“我選的案例公司，好多財務數據網上都查不到，圖書館相關的行業報告也被借走了！”
“我記得你好像對數據分析特別厲害，能不能幫幫我？陪我去市圖書館看看？或者你知道哪裏能查到更詳細的資料嗎？”
韓非：“……”凡人的學業，真是麻煩透頂！竟敢打擾本尊尋找靈脈的大事！
他立刻拒絕：“沒空。我有事。”
“啊？什麼事啊？很急嗎？”慕玥不甘心，“就幫我一小會兒好不好？不然我論文要完蛋了……”
“很重要的事。”韓非語氣堅決，“去青坊區。”
“青坊區？”慕玥愣了一下，“你去青坊區幹嘛？那邊好像挺偏僻的……”她忽然想起什麼，“咦？等等！你該不會是去……那個老林子吧？去找那種特殊的竹子？”
韓非：“……”這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準得可怕。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沉默。
慕玥卻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聲音一下子興奮起來：“哇！你真的去啊！是爲了練功尋找更好的材料嗎？聽起來好酷！像武俠小說裏高人尋找天材地寶！”
韓非：“……”雖然目的差不多，但過程和你想象的恐怕不太一樣。
“韓非！韓大神！帶我一個唄！”慕玥突發奇想，語氣充滿期待，“我保證不打擾你練功！我就跟着看看，順便……呃，順便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找找論文靈感？說不定大自然能給我啓發呢！求求你啦！”
韓非的頭開始疼了。
帶她去？開什麼玩笑！他是去探查可能存在的靈界線索，不是郊遊！
而且帶着這個疑似宿敵轉世、身上還帶着不明危險玉牌的麻煩精，萬一出點什麼事……
“不行。”他冷硬拒絕，“危險。”
“有什麼危險的呀？”慕玥不以爲然，“就是普通的郊區山林嘛，又不是原始森林！而且光天化日的！我體力很好的，絕對不會拖你後腿！我還可以幫你背東西！”
她頓了頓，使出了殺手鐗：“而且……我好像依稀記得，我小時候我爸媽帶我去青坊區那邊的某個村子玩過？說不定我能認出路呢？”
最後這句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韓非。
她小時候去過？和她的父母？那位熱愛烘焙的凡間母親？以及……那位從未提及的父親？
這會不會和那塊玉牌的來歷有關？甚至和靈雲道人的布局有關？
帶她去，風險極大，但或許……也是一個近距離觀察、甚至套取情報的機會？
韓非陷入了劇烈的天人交戰。魔尊的謹慎告訴他應該立刻拒絕，但探尋真相的渴望又讓他蠢蠢欲動。
“……很無聊。”他試圖最後掙扎一下。
“不無聊不無聊！跟你出去肯定有意思！”慕玥立刻保證，“我馬上到你樓下！等我五分鍾！不，三分鍾！”
電話被掛斷了。
韓非握着手機，看着窗外，心情復雜。他好像……莫名其妙就答應了？
三分鍾後，慕玥果然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樓下。
她換上了一身輕便的運動裝，扎着馬尾辮，背着一個雙肩包，看起來活力十足，臉上還帶着興奮的紅暈。
“我準備好了！”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韓非，“我們怎麼去？騎你的電動車嗎？”她看着韓非那輛飽經風霜的坐騎，躍躍欲試。
韓非看着她的打扮和背包，沉默了。這女人……動作也太快了。而且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去搞學術調研的。
“……嗯。”他還能說什麼？難道現在反悔？
於是，十分鍾後，九妖魔尊騎着他心愛的小摩托，載着正道第一人，駛向了青坊區的尋寶之路。
電動車速度不快，微風拂面。
慕玥一開始還有點拘謹，小心翼翼地抓着後座的扶手，但很快就放鬆下來，開始嘰嘰喳喳。
“哇，這邊的空氣真的好好哦！”
“韓非你看那邊！有好多野花！”
“我們像不像去春遊？”
“對了，你練功具體是怎麼用竹籤的啊？能表演一下嗎？”
“你尋找這種特殊竹子，是靠感覺嗎？就像武俠裏的感應天地靈氣？”
韓非：“……”
他全程面無表情，專心騎車，對大部分問題采取“嗯”、“啊”、“哦”的敷衍策略，內心則在瘋狂吐槽，感應天地靈氣？本尊現在能感應到你這丫頭片子的廢話太多就不錯了！
但奇怪的是，雖然覺得吵，但慕玥的存在，似乎……驅散了一點獨自探尋未知的孤寂感？
終於到了青坊區的山腳下。
兩人停好車，開始沿着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往山裏走。
韓非立刻進入狀態，神識高度集中，仔細感知着周圍的環境。
慕玥也學着他的樣子，一臉嚴肅地東張西望，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望什麼。
“韓非，我們是在找……那種涼涼的感覺嗎？”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
“……嗯。”韓非勉強應了一聲。
走了大概半小時，一無所獲。這裏的靈氣環境甚至比市區還要稀薄貧瘠。
慕玥卻興致不減，一會兒采朵野花，一會兒撿塊奇怪的石頭給韓非看：“你看這個像不像心形？”
“哇！這裏有蘑菇！能不能吃啊？”
韓非忍無可忍：“……安靜。感應需要專注。”
“哦哦，對不起！”慕玥立刻捂住嘴，眨巴着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又走了一段路，路過一個幾乎荒廢的小村莊，只有幾戶人家還住着。
韓非的神識掃過，依舊沒有發現。
倒是慕玥，看着那些老舊的房子，忽然歪了歪頭：“咦？這個地方……我好像真的有點印象……好像小時候來過？那邊是不是有個很小的土地廟？”
韓非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片竹林掩映後，看到了一個極其矮小、幾乎被遺忘的石砌土地廟。
他心中一動：“你去過？”
“不確定……”慕玥努力回憶，“好像是的……我記得我還在那個廟門口摔了一跤，磕破了膝蓋，哭得好慘……後來好像是一個老爺爺給了我一顆糖哄好的？”
老爺爺？韓非的神經立刻繃緊了。是普通的村民，還是……
他立刻朝着土地廟走去。
慕玥趕緊跟上。
土地廟很小，裏面只有一個小小的石像，積滿了灰塵。周圍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
但韓非走近後，卻微微蹙起了眉。
這裏的氣息……似乎比周圍要更幹淨一點點，非常非常細微的差別，幾乎難以察覺。
他的目光落在土地廟旁邊的一叢竹子上。這些竹子看起來和普通的竹子沒什麼不同，但……
他伸出手，觸摸竹身。
一絲極其微弱的、熟悉的清涼感，從指尖傳來！
雖然比那些竹籤還要微弱無數倍，但確確實實存在！而且，越靠近土地廟，這種感覺就越明顯！
難道這土地廟下面，或者這附近，存在着一個微弱到極致的靈眼？
而這些竹子，因爲長年累月生長在附近，發生了一絲極其緩慢的異變？
“韓非？有發現嗎？”慕玥好奇地問。
韓非沒有回答，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這種微弱的感應中。
他繞着土地廟走了幾圈，最終確定，那最核心的微弱靈源，似乎就在土地廟正下方！
可惜，他現在毫無能力挖掘甚至進一步探查。
但無論如何，他找到了！
在這個世界，找到了第一個確鑿無疑的、與靈界相關的痕跡！
雖然微弱得可憐，但這是一個開始！
韓非的心情難以抑制地激動起來，一向面癱的臉上，嘴角難以控制地微微上揚了一個像素點。
慕玥一直盯着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驚喜道：“你找到了？是不是？你真的找到了？！太厲害了！”
她比韓非還興奮，仿佛找到寶貝的是她自己。
韓非迅速收斂表情，恢復冷淡：“……嗯。走吧。”
目的已經達到，此地不宜久留。
回去的路上，慕玥依舊很興奮，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原來真的存在這種特殊的地方啊！韓非你太神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風水寶地嗎？你練功是不是需要在這種地方？”
韓非騎着車，聽着身後女孩雀躍的聲音，看着天邊漸漸沉落的夕陽，第一次沒有覺得吵鬧。
他甚至……稍微放慢了一點車速。
雖然帶着個麻煩精，但這次出行，收獲遠超預期。
不僅找到了靈脈線索，似乎……還對這位宿敵的轉世，有了那麼一點點新的、奇怪的認知。
她好像……真的只是個普通的、有點活潑過頭的女大學生？
那那塊玉牌，又到底是怎麼回事？
謎團似乎更多了。
但魔尊的心情，卻莫名地輕鬆了一點。
或許是因爲，回家的路上，有人在一旁嘰嘰喳喳，總比一個人對着幾大袋竹籤要好那麼一點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