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巷口英雄救美事件後，慕玥對韓非的態度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以前的感激和崇拜裏，又多了一層實實在在的依賴和……一種堅決要報恩的執念。
“韓非，這是我媽媽新做的蛋黃酥，你嚐嚐！”
“韓非，這門選修課的筆記我幫你整理好了！”
“韓非，我搶到了一張圖書館研討室的優惠券，給你用吧！”
“韓非，你下午是不是要去送外賣？我幫你算了最優路線，能省二十分鍾！”
韓非的課桌抽屜、微信窗口，開始被各種小零食、學習資料、生活小貼士轟炸。
慕玥仿佛化身成了他的生活助理，無微不至，熱情得讓他無所適從。
九妖魔尊縱橫靈界千年，受過無數敬畏、恐懼、詛咒，唯獨沒受過這種……細碎又 持久的關懷。
這比面對強敵的法術轟擊還讓他難以招架。
“不必。”他每次都是這兩個字，冷着臉拒絕。
“要的要的！你救了我呢！”慕玥每次都笑得眼睛彎彎，不容拒絕地把東西塞給他，然後飛快跑開。
韓非看着手裏還溫熱的蛋撻，或者那張畫着可愛表情的路線圖，心情復雜得像一團亂麻。
吃還是不吃？用還是不用？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更何況，這可能是宿敵的糖衣炮彈！
但……蛋撻的香味確實很誘人。路線圖也確實能提高送餐效率。
最終，魔尊的實用主義占了上風。蛋撻吃了，路線圖用了，筆記……掃了一眼錯誤有三處，已默默修正。
但他依舊保持距離，對慕玥的搭話反應冷淡。
他需要搞清楚那詭異的身體反應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天課後，慕玥又湊了過來，這次手裏沒拿吃的，而是拿着手機，一臉神秘兮兮。
“韓非，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太好？”她小聲問。
韓非動作一頓。他確實睡眠不佳，每晚都在嚐試引氣入體，結果除了搞得自己精神疲憊，毫無進展。“……何以見得？”
“我看你黑眼圈好像有點重，”慕玥指了指自己的眼下，“而且上課好像更容易走神了。”她頓了頓，壓低聲音，“是不是……練功太辛苦了？就是那個……用竹籤練的……”
韓非：“……”這誤會看來是解不開了。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
慕玥卻像是得到了確認，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隨即變得嚴肅起來：“這樣不行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媽媽說了，睡眠不好會影響元氣的！”
又是她媽媽！韓非現在聽到這三個字就有點條件反射般的警惕。
“所以！”慕玥獻寶似的舉起手機，“我跟我媽媽說了你……呃，學習壓力大，睡不好！她特意給你配了一副安神茶！說是祖傳的方子，很有效的！藥材都準備好了，讓我周末帶給你！”
安神茶？祖傳方子？韓非的神經瞬間繃緊！
來了！終於來了嗎？靈雲老賊的陰謀要通過這位凡間母親付諸行動了？這茶裏會是什麼？化功散？蝕魂丹？還是什麼針對他魔魂的詭異東西？
他眼神銳利地看向慕玥，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任何一絲心虛或算計。
但沒有。只有純粹的關心和一種快誇我貼心的期待。
“不必。”韓非冷硬拒絕，語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堅決，“我沒事。”
慕玥的熱情被一盆冷水澆滅，愣了一下，委屈地嘟囔：“可是……我媽媽都配好了……她說這個方子很少外傳的，真的很有用……”
“我說，不必。”韓非重復了一遍，拿起書包轉身就走，留下慕玥一個人站在原地，有些無措和失落。
周末，韓非依舊奔波在送外賣的路上。只是心裏總忍不住去想那所謂的安神茶。拒絕是對的，但那祖傳方子幾個字又像鉤子一樣撓着他的心。
靈雲道人出身正道玄門，對丹藥岐黃之術的確頗有研究。
萬一……萬一那方子真的有點門道呢？
萬一能對他現在這具身體有點好處呢？
他越想越覺得糾結，送餐時差點跑錯地址。
下午，他剛送完一單，在路邊短暫休息，手機響了，是慕玥。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傳來慕玥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喘，背景音很嘈雜：“韓非！韓非你在哪兒？我給你送東西！”
韓非皺眉：“什麼東西？”
“就是那個安神茶啊！”慕玥語速很快，“我跟我媽媽說了你不要，她把我罵了一頓，說我不懂感恩，非要我送來……我現在在你家樓下，你室友說你沒在，我給你送過去吧？你在哪個區域送外賣？”
韓非：“……”這母女倆是聽不懂拒絕嗎？！
他本想再次嚴詞拒絕，但話到嘴邊，鬼使神差地，報出了自己所在的大概區域。
“好！你等我！我馬上到！”慕玥說完就掛了電話。
二十分鍾後，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慕玥從車上跳下來，手裏拎着一個古樸的紙質藥材包，東張西望地尋找韓非的身影。
韓非看着她小跑過來，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珠，心情越發復雜。
“呐！給你！”慕玥把藥材包塞進他手裏，長出一口氣，“總算完成任務了！我媽媽說了，一定要看着你收下！”
韓非拿着那包沉甸甸的、散發着濃鬱草藥味的藥材，感覺像拿着一個燙手山芋。“……多少錢？”他幹巴巴地問，準備付錢劃清界限。
“不要錢！”慕玥立刻擺手，“是我媽媽感謝你救了我的！你就拿着吧！用法我都寫好了貼在袋子上了，很簡單，就是煮水喝就行。”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媽媽還說……如果你喝了有效果，記得告訴她一聲。”
最後這句話，讓韓非的心猛地一沉。還要反饋效果？
這更像是在做藥性試驗了！
他盯着那包藥材，神識下意識地掃了過去——然後，他愣住了。
藥材包裏是幾種常見的安神草藥：酸棗仁、茯苓、枸杞、合歡花……都是最普通不過的凡間藥材，沒有任何靈力波動，更別說毒物或者詛咒氣息了。
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甚至有點老套的安神茶。
難道……真的只是他想多了？那位凡間母親真的只是個熱心腸的、有點迷信祖傳偏方的普通阿姨？
“你……沒事吧？”慕玥看着韓非盯着藥材包臉色變幻不定，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不喜歡中藥味？”
韓非回過神，心情復雜到了極點。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多疑產生了一絲動搖。
“……沒有。”他把藥材包放進外賣箱，“替我……謝謝你媽媽。”
“嗯嗯！一定有效果的！”慕玥見他收下，立刻笑逐顏開，“那我就不打擾你送外賣啦！你注意安全哦！”
她朝他揮揮手，又攔了輛出租車離開了。
韓非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車遠去，又低頭看了看外賣箱裏的那包草藥。
所以，這到底是一場純粹的、來自凡人母女的好意？
還是靈雲道人布局萬古、連每一個細節都僞裝得天衣無縫的驚天陰謀？
魔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邏輯悖論和信任危機。
當晚，韓非對着那包草藥坐了半個小時。
最終，他拿出一個小鍋，嚴格按照紙條上的說明，煮了一碗黑乎乎、散發着濃鬱苦味的藥汁。
他看着那碗藥，眼神視死如歸。
喝，還是不喝？
喝了，可能中毒，可能被下咒，可能萬劫不復。
不喝……那這包草藥和慕玥今天跑來的汗水，又算怎麼回事？
他端起碗，深吸一口氣。
罷了！堂堂九妖魔尊，難道還怕一碗凡人的草藥不成！
他仰頭，將苦得讓人頭皮發麻的藥汁一飲而盡。
然後，他靜靜地坐在床上，凝神內視，感受着身體的變化。
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過去了。
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靈力增長，沒有神魂滋養。
當然，也沒有中毒，沒有詛咒。
就是……嘴裏很苦。以及，或許是因爲心理作用，或許是因爲藥效，他感覺……有點困了。
韓非躺倒在硬板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搖晃的燈泡，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所以，那對母女……
真的就只是……單純的熱心腸？
這個世界，果然比靈界復雜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