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刺破林間薄霧,灑下道道光柱。
走出礦坑,重回天日之下,蘇墨語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反而因方才的遭遇而遍體生寒。她緊緊抱着懷中冰冷的鐵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墨鴉…”她聲音微顫,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天空,茂密的樹冠遮擋了大部分視線,“他們會不會已經…”
“暫時不會。”林驚鴻聲音平靜,打斷她的恐慌,“洞頂那幾只,已經解決了。”
蘇墨語這才想起之前聽到的幾聲輕微撲棱和墜落聲,心中稍安,但緊迫感絲毫未減。弈天盟的反應速度和組織嚴密程度遠超她的想象,竟然連如此偏僻的廢棄礦坑都安插了外圍眼線。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他們失去聯系,很快就會有更高層級的人來查探!”蘇墨語急聲道。
林驚鴻卻並未立刻動身,而是目光掃過四周的地形,最後落在一旁幾株葉片寬大的野生植物上。他走過去,扯下幾片巨大的葉子,又隨手從地上抓起幾把暗色潮溼的泥土。
“這是…”蘇墨語不解。
林驚鴻將泥土與揉碎的草葉汁液混合,弄成一種粘稠的暗綠色糊狀物,然後毫不遲疑地將其塗抹在自己的青衫和外露的皮膚上。很快,他整個人便仿佛融入了山林背景之中,氣息也變得愈發晦澀難辨。
“遮掩氣味和形跡。”他言簡意賅地解釋,然後將剩餘的“染料”遞給蘇墨語。
蘇墨語立刻明白過來,弈天盟手段詭異,或許有追蹤氣味或能量波動的法門。她不敢怠慢,也學着林驚鴻的樣子,迅速將暗綠色的泥漿塗抹在衣裙和臉頸手臂上,冰冷的泥漿觸感讓她打了個激靈,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
做完這一切,林驚鴻辨認了一下方向,並非朝着西北寂滅寒潭的方向,而是折向正北。
“我們不直接去寒潭?”蘇墨語跟上,低聲問道。
“繞路。”林驚鴻道,“他們既在此布防,西北方向必有重兵。先向北,迂回百裏,再折向西。”
蘇墨語心下佩服,對方不僅武功絕頂,心思竟也如此縝密。
兩人不再多言,施展輕功,在密林中快速穿行。林驚鴻在前開路,他的感知發揮到極致,總能提前避開危險的沼澤、獸穴,甚至是一些看似平常卻可能留下明顯痕跡的草叢。他選擇的路線極其刁鑽,有時甚至需要從湍急的溪流中涉水而過,以最大限度地抹去行蹤。
蘇墨語拼盡全力緊跟,她從未如此刻般感受到江湖的險惡和逃命的艱辛,體內本就不算深厚的內力在急速消耗。
就在他們離開礦坑約莫半個時辰後。
咻——!
一道尖銳的鳴鏑聲突然從他們方才經過的東南方向高空響起,遠遠傳來,雖已微弱,卻清晰可聞!
蘇墨語臉色瞬間煞白:“是弈天盟的集結信號!他們發現礦坑出事了!”
林驚鴻腳步未停,甚至連速度都未曾改變,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仿佛早已料到。
信號響過之後,山林似乎陷入了短暫的死寂,連鳥獸都仿佛被驚得噤聲。
但這種死寂並未持續多久。
呱——呱——
幾聲沙啞難聽的鴉啼從高空傳來,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蘇墨語驚恐地抬頭,透過枝葉縫隙,看到三四只通體漆黑、唯獨眼珠泛着詭異紅光的烏鴉,正在他們頭頂盤旋!這些烏鴉比尋常烏鴉體型更大,飛行軌跡也透着一種不自然的僵硬感,它們的目光死死鎖定着下方移動的兩人。
“是墨鴉!追蹤型的墨鴉!”蘇墨語聲音帶着絕望,“它們眼睛是特制的‘留影石’,能記錄看到的一切傳回去!而且它們速度極快,很難擺脫!”
這種造物,已然超出了普通武林的範疇,帶着濃重的詭異色彩。
林驚鴻也抬頭看了一眼那幾只盤旋的紅眼墨鴉,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以他的身法,自然不懼這些扁毛畜生,但帶着蘇墨語,想要完全甩掉它們確實不易,而且一旦被持續鎖定,行蹤將徹底暴露。
“繼續走,別停。”林驚鴻吩咐道,速度陡然又加快了幾分。
蘇墨語咬牙跟上,感覺肺部如同火燒般疼痛。
那幾只墨鴉果然緊追不舍,如同附骨之蛆,在高空不斷發出刺耳的啼叫,仿佛在向後方指引着方向。
又奔出數裏,前方出現一片相對開闊的亂石坡,樹木稀疏。
林驚鴻心知,一旦進入開闊地帶,被墨鴉徹底鎖定的風險更大。
他猛地停下腳步,對蘇墨語道:“在此等我,隱匿氣息。”
話音未落,他身形沖天而起,如同逆射的流星,直撲高空那幾只墨鴉!
那幾只墨鴉似乎沒料到目標竟敢主動反擊,發出一陣急促的怪叫,四散閃避,同時眼中紅光大盛,顯然正在瘋狂記錄林驚鴻的影像。
林驚鴻身在空中,並指如劍,數道凌厲無匹的劍氣破空射出,直取墨鴉!
然而,這些墨鴉竟異常靈活,在空中急速變向,竟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大部分劍氣,只有一只被劍氣邊緣掃中,哀鳴一聲,墜落下去,但眼中紅光未熄!
另外三只則迅速飛得更高,超出了尋常劍氣的有效殺傷範圍,依舊死死盤旋,叫聲愈發尖銳,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勞。
尋常手段,難以盡速剿滅這些詭異的造物!
林驚鴻落回地面,臉色微沉。他雖能御劍,但御劍追擊這些靈活且分散的飛鳥,耗力且效率不高。
蘇墨語看着高空那三個黑點,心急如焚:“不行,它們飛得太高了!而且肯定已經把我們的影像傳回去了!”
就在此時,林驚鴻目光掃過亂石坡,忽然落在幾塊灰白色的、質地酥鬆的風化岩石上。
他心中一動,俯身撿起幾塊雞蛋大小的碎石,在手中掂了掂。
隨即,他深吸一口氣,體內天衍真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運轉,並非灌注劍身,而是流轉於四肢百骸,最終凝聚於指尖手臂。
他看準高空一只盤旋的墨鴉,手臂猛地一甩!
咻!
那枚普通的石塊瞬間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殘影,以遠超強弩勁弩的速度破空而去!石塊表面甚至因與空氣劇烈摩擦而變得灼熱發紅!
速度之快,遠超墨鴉的反應!
砰!
半空中傳來一聲悶響,那只被瞄準的墨鴉根本來不及閃避,直接被這枚蘊含了恐怖力道的石彈打得粉碎!黑羽混雜着零碎的機關零件四散紛飛!
另外兩只墨鴉受驚,剛要振翅飛得更高。
林驚鴻手法如電,又是兩枚石彈接連射出!
砰!砰!
天空中再次爆開兩團黑霧,最後兩只墨鴉也應聲化爲齏粉!
世界瞬間清淨了。
蘇墨語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用隨處可見的石子,打下高空高速飛行的機關鳥?這需要對力量、速度、準頭控制到何等恐怖的地步?
林驚鴻甩了甩手,似乎對這種攻擊方式也略感陌生,但效果不錯。
他看向西北方向,目光深邃。
“墨鴉已除,信號已發。追兵很快便會循着大致方向而來。”他看向氣喘籲籲的蘇墨語,“還能堅持嗎?”
蘇墨語用力點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汗:“能!”
“好。”林驚鴻道,“接下來,全速趕路。”
他不再刻意完全隱藏行跡,而是選擇了最短的直線路徑,速度全面爆發。
兩道身影,如同撕開山林綠幕的兩道模糊影子,以驚人的速度向着北方疾馳而去。
真正的逃亡,此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