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周教授那變調了的、浸透極致恐懼的嘶吼通過通訊器炸響,甚至壓過了周圍能量管道瀕臨爆裂的恐怖嗡鳴!
“食欲”接口!食物!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還在用那種扭曲瘋狂的語言嘶吼,仿佛無數怨靈在同時尖嘯。整個能源中樞的燈光瘋狂閃爍,明暗不定,將那些劇烈脈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的粗大管道映照得如同巨獸的血管!
腳下的金屬格柵已經燙得無法站立!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臭氧和某種東西燒焦的味道。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思考!我們扭頭就跑,甚至顧不上方向,只想遠離那個瘋狂的控制台!
但往哪裏跑?!
來時的那扇維護門的方向,傳來更猛烈的撞擊聲!外面的“清道夫”顯然也感知到了內部的劇變,正在瘋狂沖擊!回去就是自投羅網!
“這邊!”李麗在瘋狂閃爍的燈光中指向另一條布滿粗管道的狹窄通道,那裏似乎通向更深處,“找別的路!”
我們踉蹌着沖進通道。趙雷一邊跑一邊試圖用聲波震蕩器向後轟擊,但聲波撞在那些紊亂的能量場上,效果微乎其微,反而讓管道脈動得更加劇烈!
砰!砰!砰!
身後,能源中樞裏傳來接連不斷的爆炸聲!熾熱的蒸汽和電火花從通道口噴涌而出!整個設施都在劇烈震動,頂部的金屬構件和灰塵簌簌落下!
我們不是在跑,簡直是在崩塌的隧道裏掙扎爬行!
“前面!有光!”蘇婉尖聲叫道,聲音被淹沒在爆炸的轟鳴裏。
通道盡頭,似乎是一個更大的空間,閃爍着不同顏色的應急燈光!
我們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環形走廊。走廊一側是堅固的強化玻璃牆,透過玻璃,可以看到下方……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深井!
深井底部,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數十個……甚至上百個玻璃艙!和我們之前看到的、存放“原版”的玻璃艙一模一樣!但這裏的玻璃艙更加古老破舊,許多已經破裂,裏面空無一物,或者只剩下幹涸的、暗褐色的殘留物。還有一些玻璃艙裏,隱約可見扭曲的、非人的黑影,一動不動。
這裏就是“雛鳥”的底層?儲存失敗品的地方?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深井的中央,矗立着一個巨大無比的、如同某種生物心髒般的復雜機械結構!它由無數粗大的能量管道連接,表面覆蓋着類似生物組織的薄膜,此刻正隨着外部能源中樞的爆炸而劇烈地、痛苦地搏動着!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令人心智搖蕩的負面情緒沖擊——絕望、痛苦、瘋狂!
這就是“源編碼”發生器?!或者它的一部分?
“看對面!”李麗指着環形走廊對面的一扇巨大的、看起來異常堅固的密封門,門上有一個醒目的輻射和生物危害標志,“那裏可能是出口!或者緊急隔離區!”
必須過去!
我們沿着環形走廊狂奔。腳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整個深井結構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下方那些完好的玻璃艙中,有些黑影似乎開始蠕動!
就在我們跑到一半時,身後通道的方向,傳來一聲金屬被撕裂的巨響!緊接着,是那種熟悉的、溼滑的摩擦聲和令人牙酸的嘶吼!
不止一個!那些可怕的畸變體,竟然也從能源中樞的方向追來了!它們似乎完全不受那瘋狂能量場的影響,甚至……被其吸引?!
前有未知出口,後有畸變體,腳下是裝着恐怖“失敗品”的深井,整個設施還在持續爆炸崩塌!
絕境中的絕境!
“開門!快開門!”我們沖到那扇厚重的密封門前。門上是一個復雜的機械轉輪鎖,同樣需要權限或物理鑰匙!
“試試這個!”我將那枚還在發燙、似乎與深處某個東西產生共鳴的吊墜按在門旁一個不起眼的識別區。
沒有任何反應!
“不行!需要別的權限!”我絕望地喊道。
身後的畸變體已經沖上了環形走廊!它們的目標似乎非常明確,就是沖我們而來!趙雷舉起聲波震蕩器做最後的抵抗,但能量即將耗盡,光芒微弱!
就在這時,一直靠在我身上、幾乎失去意識的周教授,忽然用盡最後力氣抬起頭。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門上的機械轉輪,眼神不再是老人的渾濁,而是某種屬於“執鑰人”的、冰冷精確的計算光芒。
“左……37圈……右……13圈……再左……5圈半……”他用一種極其快速的、毫無起伏的語調報出一串數字,“內部鎖止栓……卡扣在……第二和第三齒輪之間……需要……撞擊……”
他在告訴我們手動開鎖的方法!這是他作爲前管理員留存的記憶!
“趙雷!”我大吼一聲。
趙雷瞬間明白,他放棄了對畸變體的阻擋,猛地後退,然後用他受傷但依舊強壯的軀體,像一頭蠻牛一樣,狠狠地撞向那扇密封門!撞向轉輪下方某個特定的點!
砰!!
巨大的撞擊聲響起!門內部傳來金屬斷裂的脆響!
與此同時,李麗按照周教授報出的數字,瘋狂地轉動那個沉重的轉輪!
左37圈!右13圈!左5圈半!
“咔噠!”
一聲無比清晰、如同天籟的解鎖聲響起!
“開了!”李麗尖叫着,奮力拉開那扇沉重的門!
門後,是一個狹小的、布滿各種閥門的過渡艙!
“快進來!”
我們蜂擁而入!最後進來的趙雷奮力將門關上,轉動內部把手鎖死!
幾乎在門合攏的瞬間,外面傳來了畸變體瘋狂撞擊金屬門的恐怖聲響!但這門比之前的都要厚重,暫時抵擋住了。
我們癱倒在過渡艙冰冷的地面上,劇烈喘息,幾乎虛脫。門外是怪物的咆哮和持續不斷的爆炸聲,門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過渡艙的另一頭,還有一扇門。
我們掙扎着爬起來,打開內側的門。
門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是一個寬敞的房間,燈火通明,空氣潔淨,甚至帶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控制台,屏幕上流淌着復雜的數據流,但許多都閃爍着錯誤警告。四周牆壁是巨大的玻璃幕牆,可以看到外面……竟然是一個規模小得多、但看起來更新、更先進的玻璃艙陣列!大約只有十幾個艙體,大部分是空的,但有三個艙體裏,浸泡在幽藍色液體中的,竟然是——
——和我們一模一樣的“人”!
是“原版”?!不!感覺不對!這些艙體更小,更像是……觀察艙或者休眠艙?
控制台前,背對着我們,坐着一個人。
他穿着白色的研究員制服,肩膀消瘦,頭發灰白。聽到身後的動靜,他緩緩地轉過了椅子。
看到他的臉,我們所有人如遭雷擊,徹底僵在原地!
那是……楚安?!
不!仔細看,他和楚安很像,幾乎有八九分相似,但更蒼老,更憔悴,眼神不再是那種溫和的虛僞,而是充滿了某種疲憊、痛苦、以及……深深的愧疚。他的金絲邊眼鏡後面,是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看着我們,特別是看到我手中那枚還在微微發燙的吊墜時,眼中閃過極其復雜的情緒。
“……你們還是……找到了這裏……”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和楚安那悅耳的聲音完全不同,帶着一種沉重的疲憊感,“比我預計的……要快。”
“你是誰?!”我厲聲問道,警惕地握緊了手中僅有的“武器”——那枚吊墜。
“我是楚安。”他緩緩地說,然後苦笑了一下,“或者說,曾經是。我是楚淵。楚安……是我的復制體,我的‘替代品’,‘搖籃’計劃第七前哨站現任的‘育巢者’。”
復制體?!替代品?!
又一個爆炸性的信息!
“那你是……”李麗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是‘雛鳥’的……上一任負責人,也是‘源編碼’初代協議的共同開發者之一。”楚淵的聲音裏充滿了痛苦,“外面那個失控的‘心髒’……有我的一份‘功勞’。”
他指了指屏幕上一個被重重鎖定的、不斷彈出警告的圖標:“你們激活的不是後門……是‘源編碼’最深層的防御協議……或者說,是它的‘飢餓’本能。它把整個‘雛鳥’設施,連帶着你們,都判定爲需要清除的‘病毒’和可以吸收的‘養分’。自毀程序已經啓動,無法終止。”
他抬起頭,看着我們,眼神悲涼:“我和你們一樣,都是被困在這裏的囚徒。區別在於,我是被自己創造的東西囚禁的。”
“爲什麼?”我無法理解。
“因爲良知發現?或者說……懦弱?”楚淵自嘲地笑了笑,“當我親眼看到‘源編碼’如何將活生生的人‘處理’成零件,當我意識到這種力量最終會導向何處時……我害怕了。我試圖偷偷修改核心協議,引入限制,卻被我的合作者——也是我的上司——發現。他們復制了我的大部分記憶和人格,制造了更‘聽話’的楚安,取代了我。而我,被囚禁在這裏,成爲這個小小‘觀察站’的管理員,名義上是觀察‘源編碼’的長期穩定性,實則是……等死。”
他指了指玻璃幕牆後那些和我們一樣的“休眠體”:“這些,是我最後能救下來的……‘失敗品’。他們的意識受損嚴重,無法恢復,但至少……沒有被‘分解’。”
真相竟然如此諷刺!追捕我們的楚安是個復制品,而真正的開發者,卻被囚禁在自己創造的地獄裏!
“一定有辦法阻止自毀!或者離開這裏!”我看着屏幕上不斷減少的倒計時,心急如焚。
“唯一的辦法,在我被囚禁之初,就已經設定好了。”楚淵看向我手中的吊墜,“那枚‘鑰匙’,不僅是樣本載體,也是最高權限的物理憑證。但它需要在一個特定的接口上,配合我的生物信息,才能強行覆蓋‘源編碼’的狂暴指令,爭取到大約……三十分鍾的緊急停機和安全通道開啓時間。”
他指了指控制台下方一個隱藏的插槽,那形狀正對應我的吊墜。
“但一旦這樣做,”楚淵的聲音低沉下去,“會徹底耗盡‘鑰匙’的能量,並會向‘巢穴’和主網發送最高優先級的警報。‘清道夫’主力,甚至更可怕的東西,會在極短時間內降臨。你們……可能剛離開‘雛鳥’,就會面對更絕望的圍捕。”
用最大的風險,換取三十分鍾的逃生時間。
沒有選擇。
“來吧。”楚淵站起身,露出了手腕上一個復雜的生物鎖接口,“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贖罪。”
我將吊墜插入插槽。楚淵將手腕按在識別區。
控制台主屏幕猛地亮起!無數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刷新!一個進度條開始飛快讀取!
【最高權限覆蓋申請……驗證通過……】
【警告!此操作將觸發“天罰”協議!】
【強制緊急停機程序啓動……倒計時:29分58秒……】
整個設施的劇烈震動和爆炸聲,突然停止了。那種瘋狂的嘶吼和能量嗡鳴也消失了。只剩下應急燈單調閃爍的光芒。
深井中央那個搏動的“心髒”,光芒迅速暗淡下去,搏動變得緩慢而無力。
停了……
“安全通道已經開啓,就在這面牆後面。”楚淵指着房間另一側緩緩滑開的暗門,後面是一條向上的、燈火通明的階梯。“出去之後,一直向上,能通往廢棄工廠的地面出口。”
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仿佛剛才的操作抽幹了他最後的生命力。
“你跟我們一起走!”我看着他。
楚淵緩緩地搖了搖頭,坐回椅子上,目光投向玻璃幕牆後那些沉睡的“失敗品”,眼神平靜得可怕。
“我的罪,就在這裏清算吧。”他輕聲道,“總得有人……留下來承擔。”
他揮了揮手,不再看我們:“走吧。趁還有時間。”
我們深深地看了這個復雜的、可悲的創造者一眼,咬牙沖進了安全通道。
階梯漫長而曲折,我們拼命向上跑。身後,那片沉寂的地獄越來越遠。
終於,我們推開一扇沉重的鐵門,冰冷的新鮮空氣猛地灌入肺中!外面是黑夜,天空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們身處一個廢棄工廠的破敗車間裏。
逃出來了!
然而,沒等我們喘口氣,遠處夜空中,數個高速接近的紅點撕裂雨幕,伴隨着低沉恐怖的引擎轟鳴,正向我們所在的位置俯沖而來!
那絕不是普通的直升機!它們的造型更加詭異,更加安靜,散發着冰冷的死亡氣息!
“天罰”協議……它們來了!
比我們想象的更快!
三十分鍾?根本沒有三十分鍾!
最後的逃亡,在離開地獄的瞬間,就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