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斯萊斯的車門無聲關閉,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車內,是另一個世界。冷冽的皮革混合着難以名狀的昂貴熏香,觸手可及之處皆是細膩的真皮與溫潤的實木。嚴雪鈺拘謹地縮在寬大的座椅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眼神裏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蘇晚星依舊側着臉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被精心修剪過的園林景觀,側臉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清冷,仿佛一座移動的玉雕。沈燃則像只進了大觀園的猴子,東摸摸西看看,嘴裏嘖嘖有聲:“臥槽...這星空頂...這氛圍燈...霄哥!咱這輩子值了!坐過庫裏南了!回去能吹三年!”
車平穩地滑行了幾分鍾,停在一座燈火通明的現代風格別墅前。巨大的落地窗如同水晶幕牆,映出內部璀璨的光影和隱約可見的挑高空間。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更像一個設計前衛的藝術館或私人會所。
“歡迎光臨寒舍。”公孫唯臻率先跳下緊隨其後小電驢,張開雙臂,笑容燦爛,帶着點主人家的自豪,又殘留着幾分小醜女的戲謔。那個“寒”字,被她拖長了音調,顯得格外刺耳又帶着自嘲。
管家呂行言早已恭敬地打開別墅大門。一股混合着新電子產品特有味道、隱約食物香氣以及高級香氛的復雜氣息撲面而來。內部空間比外面看起來更加開闊,極簡的線條中透着不動聲色的奢華。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廳一側用整面玻璃牆隔開的區域——一個設備齊全到令人咋舌的專業遊戲廳!
數台頂配的弧面電競顯示器閃爍着待機光芒,人體工學電競椅排列整齊,牆上掛着各種限定版遊戲海報和周邊。最顯眼的,是中央幾台大型街機,其中一台屏幕上正顯示着《街霸1795:最終測試版》華麗的啓動畫面,旁邊還連接着最新型的格鬥搖杆和按鍵。
“哇靠!我燃天帝宣布個事兒啊!我將是這場組隊比賽的裁判!感謝大家給我這個機會!我絕對做到公平公正!”沈燃第一個沖進去,像發現了新大陸,撲向一台街機,熟練地拍打着搖杆和按鍵,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嚴雪鈺也被這陣仗驚得暫時忘記了之前的尷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蘇晚星的目光掃過那些昂貴的設備,最終落在《街霸1795》的畫面上,眼神裏沒什麼波瀾,但腳步卻跟着衆人走了進去。
“怎麼樣?沒騙你們吧?這對我來說輕輕鬆鬆的嘛!”公孫唯臻得意地揚起下巴,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觸控屏上飛快地點了幾下,“大概率是比賽的版本了,全角色解鎖,服務器直連,延遲小於5ms。想用什麼設備玩都行,搖杆、手柄、鍵盤,隨便挑。”她回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林霄同學,場地設備到位了。蘇晚星同學的提議,公平對決,積分單循環,先贏五局者優先選隊友。現在開始?”
她的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興奮和一絲挑釁,仿佛獵人終於等到了獵物入籠。
“行。”我點點頭,走到一台空閒的機器前坐下,握住了冰涼的搖杆。嚴雪鈺也深吸一口氣,選了旁邊的位置。蘇晚星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在另一台機器前坐下。沈燃則自覺地退到觀戰區,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和蘇晚星中間後面一點的位置,一副“我是專業解說兼裁判”的架勢。
戰鬥,在無聲的硝煙中打響。
第一場:林霄(豪鬼) vs 公孫唯臻(哈莉·奎茵)
公孫唯臻的哈莉·奎茵一上來就展現了她標志性的“瘋”。粉藍雙馬尾的虛擬形象在屏幕上跳躍翻滾,棒球棍揮舞得密不透風,各種帶有表演性質的挑釁動作層出不窮,攻擊節奏又快又亂,充滿了壓迫感。她試圖用眼花繚亂的快攻打亂我的節奏。
然而,豪鬼,這個追求“滅殺”之拳的終極格鬥家,需要的恰恰是絕對的冷靜。我操控的豪鬼如同磐石,精準地格擋、閃避,在對方華麗的連招間隙尋找破綻。哈莉的爆發力強,但防御相對薄弱。抓住她一次過於激進的突進失誤,豪鬼一記精準的“阿修羅閃空”瞬移到她身後,緊接着就是一套樸實無華卻威力巨大的“百鬼襲”接“瞬獄殺”!
屏幕上血紅的“滅”字一閃而過。KO!
公孫唯臻漂亮的臉蛋上笑容僵了一下,隨即燃起更旺盛的戰意:“有意思!有意思!第一把熱身!一會再來!”
第二場:林霄(豪鬼) vs 嚴雪鈺(春麗)
嚴雪鈺的春麗打得非常穩健。她充分發揮了春麗腿長、判定強的優勢,中距離的“氣功掌”牽制,配合快速的“鶴腳落”和“百裂腳”壓制,防守嚴密,不輕易冒進。她試圖將我逼入角落,用持續的壓制尋找機會。
豪鬼的優勢在於恐怖的爆發和機動性。我耐心周旋,利用“豪波動拳”和“斬空波動拳”控制距離,不斷用“阿修羅閃空”調整位置,打亂她的節奏。嚴雪鈺的防守很到位,但經驗稍顯不足。一次成功的騙招,誘使她放空了“氣功掌”,豪鬼瞬間“瞬獄殺”近身,在她防御硬直結束前,一套極限的“龍卷斬空腳”接“滅殺豪波動”帶走!
嚴雪鈺咬了咬嘴唇,眼神卻更加專注:“林霄同學好厲害……再來!”
第三場:林霄(豪鬼) vs 蘇晚星(庫拉·戴爾蒙德)
蘇晚星的庫拉,如同她本人一樣冰冷而致命。冰晶在她周身環繞,攻擊精準、高效,沒有絲毫花哨。她的“鑽石氣息”預判極準,封走位能力一流;“北極沖擊”和“旋轉裏斯”的銜接流暢,形成強大的壓制力。她像一台精密的格鬥機器,每一個動作都帶着計算好的寒意。
這是最難纏的對手。豪鬼的“瞬獄殺”在她精準的“反冰盾”面前屢屢受挫。冰系技能帶來的減速效果也讓豪鬼的機動性大打折扣。我們打得異常膠着,血量交替下降。最終,在雙方都殘血的關鍵時刻,庫拉抓住豪鬼一個收招的微小空隙,一記預讀成功的“絕對零度”冰封,接上超必殺“冰凍結界”,將豪鬼凍結在巨大的冰晶中,KO!
蘇晚星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手指在搖杆上輕輕敲了一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積分賽繼續進行。戰鬥風格迥異的四人,在這座奢華的“哥譚瘋人院”裏,上演着一場場無聲的激烈對抗。
公孫唯臻 vs 嚴雪鈺:小醜女的瘋癲亂舞對上春麗的穩健腿法。公孫的攻勢如潮,但嚴雪鈺防守反擊打得非常漂亮,抓住哈莉的破綻用“千裂腳”反打成功。
公孫唯臻 vs 蘇晚星:冰與瘋的交鋒。庫拉的冰盾完美克制了哈莉的突進,公孫引以爲傲的快攻在蘇晚星滴水不漏的防御和精準的反擊面前頻頻受挫,輸得幹脆利落。
嚴雪鈺 vs 蘇晚星:穩健與極致的碰撞。春麗的牽制在庫拉更強的控制力面前顯得有些無力,蘇晚星幾乎沒給嚴雪鈺太多機會。
蘇晚星 vs 林霄(第二場):依舊是硬仗。我改變了策略,豪鬼不再追求華麗的連招,而是用更刁鑽的“灼熱波動拳”和“天魔空刃腳”進行中距離騷擾,耐心尋找庫拉釋放技能後的空檔。一次成功的騙出“反冰盾”後,豪鬼極限距離“瞬獄殺”繞背,終於抓住機會打出一套爆發,艱難險勝。
“好嘞!比賽的結果就已經在我手上了,相信大家已經很期待了。” 沈燃不知道從哪拿了一個話筒手裏還揣着手寫的《1795組隊比賽現》的長方形卡片。“我從來不賣關子,最終結果!林霄:5勝率先達成目標,有優選選擇組隊的權利。”
“結果很明顯了。”我鬆開有些發燙的搖杆,看向嚴雪鈺,“雪鈺,我們組隊?”
嚴雪鈺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帶着欣喜的笑容,用力點頭:“嗯!林霄同學,請多指教!我一定不會拖你後腿!”
“等等!”公孫唯臻猛地站起來,漂亮的杏眼裏滿是不服輸的火苗。她沒有看我和嚴雪鈺,反而徑直走到蘇晚星面前,臉上又掛起那種小醜女式的、帶着點瘋狂和挑釁的笑容:
“晚星姐姐~”她的聲音甜得發膩,“你不覺得奇怪嗎?上次在‘老登’遊戲廳,我可是親眼看着這位‘冠軍先生’跟你打的時候,最後那一下的大招明顯慢了半拍,硬生生撞到你的技能上的哦?今天打我可是一點水都沒放,用的還是自己的招牌角色~招招致命呢!而且那天好像也用的不是豪鬼吧~”她故意瞥了一眼旁邊正在喝飲料的沈燃,“是吧,沈燃同學?你當時不也在場,還說‘星姐威武’來着?”
“噗——!”沈燃剛一口下去的飲料差點噴出來,手忙腳亂地擦着嘴,臉漲得通紅,“不是?那場遊戲莫非整個D市全市直播了?你們怎麼誰都知道?還有……我...我那是...公孫同學你別瞎說啊!星姐那實力需要放水?上次絕對是霄弟兒自己手滑!對,手滑!今天他狀態好,超常發揮!超常發揮懂不懂?”他一邊說一邊拼命朝我使眼色,額頭都冒汗了。
蘇晚星原本淡漠的眼神,在聽到公孫唯臻的話後,微微閃爍了一下。她看向我,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帶着一絲探究。上次遊戲廳的勝利,確實贏得有些蹊蹺。她當時沒多想,但現在被公孫點破...
公孫唯臻捕捉到蘇晚星眼神的細微變化,立刻趁熱打鐵,聲音拔高,帶着煽動性:“怎麼樣,晚星姐姐?難道你不想在正式比賽裏,和這個‘全力以赴’的林霄真正較量一次嗎?看看他到底藏着多少實力?看看他面對你的時候,還敢不敢‘手滑’?”她湊近蘇晚星,壓低聲音,帶着惡魔般的誘惑,“組隊吧,和我一起。我們聯手,在比賽裏堂堂正正地打敗他們!那才叫真正的‘快樂’,不是嗎?”
大廳裏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遊戲機風扇運轉的輕微嗡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蘇晚星身上。
沈燃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看看我,又看看蘇晚星。
嚴雪鈺擔憂地看着我。
公孫唯臻則是一臉勝券在握的笑意。
蘇晚星沉默着。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搖杆冰冷的金屬外殼,發出細微的“嗒、嗒”聲。幾秒鍾的沉寂,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她抬起眼簾,目光平靜地掃過公孫唯臻,最終落在我臉上。那眼神裏沒有了探究,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帶着實質壓力的戰意。
“好。”清泠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比賽見。希望各位能全力以赴。”
“Yes!”公孫唯臻興奮地打了個響指,笑容燦爛得晃眼,“這才對嘛!放心,晚星姐姐,我們聯手,絕對所向披靡!”她挑釁地朝我和嚴雪鈺揚了揚下巴。
最終戰隊,塵埃落定:
林霄 & 嚴雪鈺
蘇晚星 & 公孫唯臻
“爲了半個月後的比賽,”公孫唯臻拍了拍手,恢復了主人姿態,“這裏,我的‘哥譚瘋人院’,隨時歡迎各位來訓練!設備場地免費,零食飲料管夠!只有一個要求——”她目光灼灼地掃視我們,“希望大家一定要全力以赴!我要看到最精彩的對決!我要堂堂正正的贏你。” 公孫唯臻戲謔看了我一眼。
接下來的日子,放學後和周末,這座奢華的別墅一角,成了我們四人的訓練基地。震耳的擊打音效、激烈的討論聲、沈燃聒噪的解說兼挨罵聲,取代了往日的靜謐。嚴雪鈺的打法越來越穩健,與我的配合也漸入佳境。蘇晚星和公孫唯臻的組合更是形成了奇妙的化學反應——庫拉精準的控制與冰封領域,爲哈莉·奎茵狂野的突進和爆發創造了絕佳的輸出環境。
然而,就在我們沉浸在格鬥世界的硝煙中時,一個被遺忘在角落的身影,正在經歷着無聲的風暴。
一次訓練結束得比較晚,我發現自己把尤娜老師發的一份重要講義落在了教室。匆匆趕回學校時,天色已經擦黑。教學樓裏一片寂靜,只有走廊盡頭我們班的教室還亮着燈。
走近教室後門,裏面傳來壓抑的啜泣聲和粉筆用力劃過黑板的刺耳聲音。
我悄悄探頭望去。
潘家和瘦小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他正踮着腳,用一塊溼抹布,用力擦拭着黑板中央幾個用鮮紅粉筆寫的大字:“小偷潘家和”。字跡歪歪扭扭,充滿了惡意。他擦得很用力,肩膀微微聳動,那啜泣聲正是從他那裏傳來的。他腳邊,散落着幾節被踩扁的南孚電池,和一個外殼磨損嚴重的黑色小錄音機。
黑板上的字終於擦幹淨了,留下大片模糊的水漬。潘家和默默地收拾好地上的電池和錄音機,塞進洗得發白的校服口袋裏。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呆呆地站在空蕩蕩的教室裏,望着窗外漸沉的暮色,眼神空洞而絕望,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泥塑。
那一刻,匯演後台那個縮在角落、引發事故的驚恐身影,和眼前這個承受着無聲欺凌的孤獨背影,在我腦海中重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頭。我本想推門進去,但看到他緊緊攥着口袋、指節發白的手,又停住了腳步。現在進去,只會讓他更加難堪。
我沒有驚動他,悄悄退開,心裏沉甸甸的。第二天,我找到尤娜老師,隱去了昨晚看到的具體場景,只說了匯演後台的意外可能是潘家和想錄音但設備老舊失誤,以及聽到有同學在議論他“偷東西”,希望老師能關注一下。
尤娜老師臉色凝重:“我找他談過開學那次超市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他解釋了,是看到電池包裝破了,怕散出來,就先撕開包裝放進口袋,然後立刻去付了錢,收銀員可以作證,監控也能看到付款記錄。不是偷。但他很敏感,也很封閉......沒想到還有人這樣對他......”尤娜嘆了口氣,“我會再找他聊聊,也會在班裏強調。同時也會照顧他的自尊心。”
然而,流言和暗地裏的排擠,如同跗骨之蛆,並未停止。潘家和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像一抹隨時會消散的影子。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訓練中途休息。公孫唯臻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別墅巨大的落地窗前,指着花園遠處一個正在修剪灌木的瘦小身影——居然是潘家和!
“別誤會,不是我叫他來的。”公孫唯臻難得收起了嬉笑,表情有些復雜,“呂伯伯說,是他自己找上門,問需不需要零工,修剪花園或者打掃衛生都行...很便宜。呂伯伯看他可憐又誠懇,就讓他試試...我觀察他兩天了,做事很認真,但......眼神死氣沉沉的。”
正說着,潘家和似乎感覺到了視線,抬起頭望過來。看到我們,他明顯瑟縮了一下,慌亂地低下頭,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我去跟他聊聊。”我心頭一緊,抬腳就想過去。
“等等!”公孫唯臻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力道不小。她看着我,那雙總是帶着戲謔光芒的杏眼裏,此刻是少見的認真和一絲......洞察?“林霄,我知道你想幫他。但你想過沒有,你這樣直接沖過去,塞錢給他,或者用家裏的什麼關系給他家找份更好的工作,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
我愣住了。
“意味着施舍。意味着提醒他,他和我們不一樣,他窮,他是需要被可憐,被高高在上地‘拯救’。”公孫唯臻的聲音很輕,卻像錘子敲在我心上,“但是如果我們施舍,我們用自以爲是的善良幫助他,潘家和同學,雖然低着頭,但他擦黑板時,指甲都摳進粉筆灰裏了。他來這裏打零工,說明是鼓足了勇氣,想靠自己掙一點是一點。他在維護他那點可憐的自尊。你直接砸錢砸關系過去,那不是幫他,是把他那點自尊也砸碎了。你有想過嗎?”
她鬆開手,抱着胳膊,望向窗外那個努力工作的身影,夕陽給她精致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那瘋批美人的面具下,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清醒和悲憫。
“你看他……貧窮本身,或許算不上罪過。但它帶來的東西——那種刻進骨子裏的自卑,那種對周遭目光過分的敏感…它們造成的痛苦,比任何拳頭都更深、更疼。” 她頓了頓,視線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向更深遠的地方。
“他們真正渴望的,不是從天而降、扮演救世主的施舍者。而是……能給予平等尊重的目光,和一份不被憐憫打擾、允許他們靠自身掙扎的空間。哪怕那空間逼仄,布滿荊棘。”
短暫的沉默彌漫開,空氣仿佛凝固了。她緩緩轉過頭,目光筆直地望進我的眼底,那眼神復雜得難以解讀——有探究,有決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所以…” 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帶着一種近乎托付的重量,“如果有一天,我也因爲某些…難以言說的緣由,跌落到某個泥沼裏,變得沉默、封閉,甚至抗拒…”
她微微吸了口氣,像是在確認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當你想要‘拯救’我的時候。林霄同學,請務必先停下來,問問我——”
“‘你需要什麼樣的拯救?‘”
“‘或者說,‘你希望我如何靠近你?’”
她嘴角牽起一個極淡、幾乎算不上是笑容的弧度。
“別只是…扔下你認爲對的答案。”
她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之前的簡單想法。我看着窗外夕陽下那個單薄卻倔強的身影,又看看身邊這個仿佛看透世事的大小姐,第一次覺得,公孫唯臻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蛋下,藏着的東西遠比我想象的復雜和...沉重。
“那...我們能做什麼?”我低聲問。
“尊重他的選擇。”公孫唯臻恢復了點平時的調調,但語氣依舊認真,“如果他願意,讓他安心在這裏幹活,付他應得的報酬,別用同情的眼光看他。其他的......看他自己吧。他的路,終究要他自己走,他現在只能靠自己打破家徒四壁。”
又幾天後,尤娜老師在班會上,帶着沉痛和尊重的語氣宣布了一個消息:潘家和同學因爲家庭原因,父親去世,因爲需要照顧生病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妹,不得不輟學,隨舅舅去外地謀生。他已經辦好了手續,今天已經離開了。尤娜老師隱去了他被欺凌的細節,只是強調了他的懂事和家庭的困難,並代表全班捐了一點心意,已經轉交給潘家和的母親。她希望同學們尊重潘同學的選擇,記住他曾經是這個集體的一員。
教室裏一片寂靜。有人驚訝,有人惋惜,也有人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有些同學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我看向潘家和那空蕩蕩的座位,桌肚裏似乎還殘留着他那個舊錄音機的輪廓。又想起那天在公孫家花園裏,他低頭認真修剪灌木的樣子。他選擇了離開,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去扛起那個搖搖欲墜的家。我們沒有資格評判他的選擇,唯有尊重。
公孫唯臻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轉着一支筆,目光投向窗外湛藍的天空,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嘴角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弧度。
訓練依舊在繼續。但“哥譚瘋人院”裏震耳欲聾的遊戲音效,似乎再也無法完全驅散那抹籠罩在心頭的、關於潘家和的沉重陰影。半個月後的比賽,仿佛也帶上了一層別樣的意義。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