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氣息!”
庫拉的技能瞬間鋪開冰面,公孫唯臻操控的小醜女哈莉·奎茵如同脫繮野馬,在冰晶領域上急速滑行。粉藍雙馬尾的虛擬形象尖笑着,棒球棍裹挾瘋癲的力量,狠狠砸向被減速的對手。
我操控的豪鬼極限“阿修羅閃空”堪堪躲過,灼熱的波動拳擦着哈莉衣角飛過,落空。
“漂亮!星姐控場無敵!公孫沖鋒時機絕了!”沈燃在“解說席”上大呼小叫,“霄弟兒!別慫啊!拿出你打我的氣勢!雪鈺兄弟!支援跟上!”
嚴雪鈺全神貫注,春麗身影靈動,一記“氣功掌”直指庫拉。然而蘇晚星的手指在搖杆上跳躍如飛,庫拉的“反冰盾”精準抵消,預判性的“鑽石氣息”瞬間封死春麗退路。
“糟了!”嚴雪鈺驚呼。
“晚了!”公孫唯臻眼中閃光,哈莉的終極必殺“瘋狂派對”轟然啓動,彩帶、棒球、爆炸以及小醜女眼中射出的紅色激光將受困的春麗徹底淹沒。
巨大的“KO!”彈出。
“Yes!完美配合!”公孫唯臻興奮跳起,習慣性想擊掌。蘇晚星只是淡淡收手,目光掃過戰績,微微頷首。專業電競椅的冷光映得她臉色格外蒼白。
“不行了,中場休息!”沈燃揉着嗓子誇張喊,“高強度對抗太消耗‘燃天帝’了!急需補給!霄弟兒!去給哥弄個三菜一湯!”
呂行言微笑躬身:“沈少爺稍候,不用勞煩,我去就行。”呂言行看向我的同時無聲退場。
我鬆開發燙的搖杆,看向沮喪的嚴雪鈺:“別灰心,剛才配合很好了。她倆的‘冰瘋’組合,哈莉在冰上太難纏。”
嚴雪鈺點頭,拿出小筆記本:“嗯,得想辦法更快破庫拉第一層控,或限制哈莉突進。林霄,下次你試試高頻騷擾壓制庫拉站位,給我創造近身哈莉機會?我可以換八咫千鶴持續幹擾她預判,騙她們的終極技能。”
“可以試試。”我湊近,筆記上密密麻麻的技能CD、連招拆解、應對方案,這份認真讓人佩服。
“喂!戰術討論不帶我們?”公孫唯臻湊過來,下巴擱嚴雪鈺肩上,笑嘻嘻,“雪鈺寶寶~筆記比期末復習還認真,對某人特別上心?”她意有所指瞟了我一眼。
嚴雪鈺臉瞬間漲紅:“公……公孫同學!別亂說!爲了比賽!獎品很誘人!”
“哦?是嗎?”公孫唯臻拖長調子,“那上次某人把最大塊提拉米蘇塞給……”
“公孫唯臻!”嚴雪鈺羞惱捂她嘴。
“好了,別鬧。”我打圓場,目光掃過角落。蘇晚星捧着水杯,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花園方向——幾天前,潘家和曾沉默修剪灌木的地方。她的側影在喧鬧中顯得孤寂。
“晚星?”我叫了一聲。
她沒反應,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
“星姐?”沈燃湊近揮手,“回神啦!林霄走位全躲開了,快操作他!”
蘇晚星猛地一顫,驚醒般收回目光,垂下眼簾,長睫掩住情緒,聲音清冷:“沒什麼。走神了。”她放下水杯起身,“去洗手間。”
她背影挺直,但我捕捉到一絲腳步的虛浮,以及她剛才眼底深處掠過的一絲近乎驚恐的茫然。絕不是簡單走神。
“嘖嘖,星姐今天狀態飄啊!”沈燃摸着下巴,“被本天帝的解說魅力震懾了?”
“少臭美。”我白他一眼,心裏發沉。匯演後台周念念昏迷時抓住她的手腕,姥爺的托付……那份恐懼孤獨,似乎從未遠離。最近的事,觸動了冰封下的傷口?
沈燃手機震動。他掏出一看,“最好的麻麻”來電,嬉笑表情瞬間僵住,眼底陰霾一閃。
“喂?麻麻?我想你了!在公孫同學家呢,挺好的啊!……怎麼回事?”他壓低聲音走到窗邊,“昂~這樣啊……唉!好吧!沒事我能照顧好自己。媽你多喝水,別上火!掛了,晚上見!”
掛斷電話,沈燃深吸氣,轉身時已掛上燦爛笑容,誇張擴胸:“啊!母上關懷就是力量!滿血復活!來來來,下一局!霄弟兒,雪鈺,這次我親自指揮,有我在沒意外!”
他嚷嚷着坐下,動作幅度大得差點帶倒旁邊的水杯。抓起呂管家剛端上來的、還冒着熱氣的起司面包,狠狠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着,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含糊不清地喊着“開打開打”。那副“幸福滿足”的樣子,誇張得像是舞台劇表演。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他臉上,本該是暖意融融,卻讓我清晰地看到他額角滲出的一層細密汗珠,絕非遊戲激烈所致。他刻意避開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我的,眼神飄忽地落在閃爍的遊戲屏幕上,手指無意識地、快速地敲擊着膝蓋,泄露着心底的焦躁。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只有他咀嚼面包的聲音和遊戲待機界面的背景音樂在響。嚴雪鈺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公孫唯臻則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視線在我和沈燃之間轉了個來回,最終定格在沈燃那略顯僵硬的背影上,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的弧度。
“沈燃。”我走過去拍拍他肩,“沒事吧?聽着好像有事?”
“嗨!能有啥事?”沈燃揮手苦笑,“雞毛蒜皮,我媽想我了我和她聊兩句!專心比賽!唯臻!星姐!準備好了沒?燃天帝的解說,準備開始了啊!”他迅速拉回話題,眼神閃爍避開我探究。
我沒繼續追問。那個嬉皮笑臉沒煩惱的沈燃,“坦然”面具下藏着多少沉重?他家的事,比表現的復雜痛苦得多。之前他想拉我一起調查事,也一直沒定時間。
後續訓練在微妙氛圍中繼續。
我和嚴雪鈺嚐試新戰術。我激進前壓,用“灼熱波動拳”“天魔空刃腳”持續騷擾庫拉,逼蘇晚星防守或交技能。嚴雪鈺的八咫千鶴伺機而動,一旦庫拉被牽制或交防技,立刻高速突進撲向哈莉。幾次配合,初見成效,打斷了幾次“冰瘋”聯動。
蘇晚星狀態似乎調整,庫拉控制更精妙刁鑽。不再追求大範圍冰封,而是用“鑽石氣息”精準封鎖走位,配合“北極沖擊”突進控制,爲公孫創造切入爆發空間。公孫的哈莉打得更狡猾,利用冰面滑行Z字突進,棒球棍角度更陰險。兩人高壓下默契反升。
沈燃依舊插科打諢:“星姐這冰比D市冬天還冷!”“霄弟兒豪鬼像喝了假酒,波動拳歪到姥姥家!”“雪鈺兄弟這一腳,踹出我燃天帝當年風采!”“公孫同學,哈莉笑得我頭皮發麻,建議換蝙蝠俠治你!”他的聒噪沖淡了訓練緊張和蘇、沈帶來的壓抑。
訓練間隙,嚴雪鈺去拿飲料。公孫唯臻踱到我身邊,拿起我水杯,指尖無意識摩挲杯壁。
“喂~~~”她聲音不高,漫不經心,“剛才沈燃打電話,你眼神可沒離開他?燃天帝榮登你‘最關心的人’寶座了?把晚星姐姐都比下去?那我排雪鈺寶寶前面還是後面呢?”她促狹笑,眼神銳利。
我沒好氣搶回水杯:“少八卦。他是我兄弟,狀態不對問問怎麼了?再說了,你一直是我內心第一。”我強裝鎮定打哈哈,不想她知道太多。
“兄弟情深,感人肺腑。”公孫唯臻聳肩,背靠冰冷設備,望向窗外沉落夕陽,戲謔淡去,“不過……關心則亂。像那天花園,你想沖過去‘拯救’潘家和。”
她轉頭直視我,漂亮杏眼裏沒了瘋癲,只剩通透的認真:
“林霄,你總想當‘補鍋匠’,見裂縫就想糊,見人掉坑就想拉。”她頓了頓,聲音輕如嘆息,“但想過沒?有些坑,必須自己爬出來;有些裂縫,連着更深傷疤,貿然去碰,只會撕得更開。”
她眼神悠遠:
“記住,當你想‘拯救’誰時——無論是需要照顧的蘇晚星,強撐搞笑的沈燃,或者……將來某個可能很糟糕的我——”
聲音帶着奇異重量,敲在我心上。
“——請務必先停下,問一句:‘你需要什麼樣的拯救?’”
“或者說,‘你希望我如何靠近你?’”
“別只是……”她輕輕晃了晃空飲料罐,“……扔下你認爲對的答案。那可能……很不穩重……很不成熟。”
說完,不等我反應,她瞬間切回玩世不恭的笑臉,蹦跳着找嚴雪鈺:“雪鈺寶寶!我的草莓牛奶呢?渴死啦!”
我站在原地,指尖用力到幾乎要嵌進塑料杯壁裏,冰涼的觸感也無法壓下心頭翻涌的浪潮。公孫唯臻的話,像一把鋒利又精準的手術刀,猝不及防地剖開了我一直以來隱隱自得、卻從未深究的“仗義”。
“補鍋匠”...這個稱呼像根刺,扎得人生疼,卻又無比貼切。我想起軍訓時,看到周念念暈倒就下意識沖過去,看到潘家和被誤會就熱血上頭想“主持公道”,看到蘇晚星疏離就想把她拉回“正軌”,看到沈燃強撐就想撬開他的嘴...我揮舞着“爲你好”的大旗,像個莽撞的騎士,橫沖直撞地想要修補我看到的所有“裂縫”。可公孫問得對:我何曾停下來,真正問過他們一句“你需要什麼”?我塞給他們的,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認爲的“解藥”,甚至可能是加重他們負擔的“枷鎖”。
對晚星姥爺的托付是責任,是愧疚,但這份沉重的關切,是否成了她不得不背負的又一重壓力?對她而言,我魯莽的靠近,是溫暖,還是又一次提醒她失去的痛苦?對沈燃,我自以爲是的“兄弟情深”,是否恰恰是他必須戴上更厚面具的原因?他拼命搞笑,是不是也在害怕,一旦卸下僞裝,連我這個“兄弟”也會被那沉重的真相嚇退?
拯救...原來不是沖鋒陷陣,而是先學會按兵不動,學會側耳傾聽風暴真正的聲音。這份認知帶來的不是輕鬆,而是一種沉甸甸的、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敬畏。
我看着訓練室:認真復盤的嚴雪鈺,聒噪討論連招的沈燃,安靜聽着、但眼底殘留疲憊疏離的蘇晚星。
尊重他們的選擇?問清他們需要什麼?比直接沖上去幫忙,難得多,也重得多;幫的多,錯的也多;知道的越多,隨之帶來的煩惱也就很多。
夕陽餘暉染金遊戲室,驅不散彌漫的復雜情緒。激烈格鬥畫面閃爍,擊打音效與沈燃解說交織成活力表象。
然而,冰面裂痕已現,深潭暗流涌動。最像旁觀者的“瘋批美人”,卻用最清醒的話,在我心中投下關於“拯救”本質的種子。
“今天就到這裏。”蘇晚星清冷聲音響起,她揉揉眉心,一絲疲憊,“累了。”
“啊?結束啦?”沈燃意猶未盡。
蘇晚星的聲音不大,卻像按下了暫停鍵,讓訓練室裏殘留的喧鬧瞬間沉寂。她放下一直虛握着、其實根本沒怎麼動過的搖杆,動作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揉捏眉心的指尖微微用力,泄露着被強行壓下的倦意。窗外,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掙扎着,將她的側影拉得很長,投在光潔的地板上,顯得格外孤清。
沈燃張了張嘴,那句“再來一局”終究沒喊出來,只是撓了撓頭,難得安靜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眼神卻忍不住飄向蘇晚星略顯單薄的背影。嚴雪鈺也默默合上了筆記本,小心翼翼地將搖杆線卷好。只有公孫唯臻伸懶腰的動作依舊誇張,但那雙漂亮的杏眼掃過蘇晚星時,也掠過一絲極淡的、了然的微光。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心照不宣的安靜,混合着電子設備散發的微弱熱量和窗外涌入的微涼晚風。
“也好,養精蓄銳。”我點頭,目光掃過衆人,尤其在蘇、沈臉上停留,“明天繼續。雪鈺,壓制點回去再想細節?或者咱們多練幾個角色,換着玩,出其不意。”
“嗯!好!”嚴雪鈺用力點頭。
公孫唯臻伸懶腰:“行吧~本小姐準了!呂伯伯,備車送客!”
衆人收拾。我走在最後,看蘇晚星獨自走向門口的孤單背影,看勾着嚴雪鈺說笑的沈燃。公孫唯臻關於“拯救”的話,再次回響。
我知道,風暴在平靜訓練下醞釀。我需要做的,或許不是急着擋風,而是先學會……傾聽風暴的聲音。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