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她悄悄摸摸到了祠堂。
原以爲能看到謝令容狼狽不堪的樣子,卻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主仆三人有說有笑,謝令容圍着被子,大快朵頤胡吃海塞,好不快哉。
謝婉瑩當即怒不可遏,幾乎尖叫着沖了進去。
聲音驚動了看守祠堂的婆子,看到二小姐過來,還正好逮住陽奉陰違的大小姐,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卻又咬着唇苦苦哀求,“二小姐,您怎麼來了,哎呦,這裏陰氣重,您還有身孕…“
她有身孕的事在府裏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卻容不得一個下賤的婆子來說話,謝婉瑩當即抬腳對着婆子便是狠狠一腳,婆子被踹翻在地,謝婉瑩卻猶不解恨,還要踹第二腳,卻突然感覺腿一股鑽心的疼,哎呦一聲,跌坐在地。
跟她來的丫頭抱玉嚇壞了,連忙詢問有沒有事,謝婉瑩卻驀地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小腹一陣陣不適,當即顧不上再找晦氣,趕緊讓抱珠去喊大夫。
動靜鬧的不小,很快大半個府邸都驚動了。
看守祠堂的婆子幾乎嚇得半死,等衆人一來,便撲跪在謝老太傅跟前。
“老太爺,不幹我的事啊,是大小姐逼我的,她回回罰跪,回回逼我,我也沒轍。”
一把鼻涕一把淚。
謝老太傅看了她一眼,本就陰沉的臉在燭燈的映照下更添了幾分陰森和詭異,卻狠狠一甩袖子,把目光投向了始終平靜不發一言的謝令容身上,那目光如有實質,讓人望而生畏。
謝令容卻聳聳肩,絲毫不在意。
何氏扶着謝婉瑩,催問府醫可有事?
府醫仔細診脈,再三確定,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作答,“並無大礙。”
“你胡說。“
謝婉瑩這會兒也覺得沒什麼大事了,可是大半夜,她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出來,要是沒事,她該怎麼收場。
何氏也明白女兒的意思,很是配合,“你這個庸醫,我女兒懷的可是侯府世子的孩子,她剛剛摔了一跤,怎麼可能會沒事。”
說着,她想起什麼,又突然對着謝令容發作,“大小姐,你心裏不痛快,我能理解,可已經木已成舟,你就算是弄沒了婉瑩肚子裏的孩子,裴世子也不可能娶你的,你怎麼還不明白,裴世子壓根就不會喜歡你這種木訥無趣的女人…”
“所以呢,他喜歡主動投懷送抱,自薦枕席的?”
謝令容看着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的何氏,冷聲堵回去。
“你,你說的什麼,一個還未出閣的閨閣女兒,竟然口出惡言,簡直有辱門楣…”
何氏有些惱恨,偏偏大半夜的,還沒睡醒,腦子有些跟不上。
謝令容雙手抱臂,打了個寒顫,冷冷一笑,笑容在清冷月光映襯下顯得有幾分陰森可怖,“二嬸,有辱門楣的人在那兒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宗覺得她不配入祠堂,竟然剛來就摔了一跤,我看她腹中那個孩子未必能生的下來,有些人,別機關算盡,最後雞飛蛋打。”
謝令容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和詛咒。
當然也不是詛咒,上一世這個孩子一生下來便疾病纏身,幾乎是泡在藥罐子裏長大的。
謝婉瑩和裴臨淵找不到人埋怨,便把事情推在她和宋雲笙身上,覺得是她們逼她跳水,孩子才會體弱。
笑話。
不過這一世這個孩子似乎更加命途多舛,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生的下來。
思及此,她更加覺得報應來的又快又爽。
她的聲音清冷回蕩在陰森森的祠堂,無端戳疼了某些人。
何氏還要張口回罵,謝婉瑩卻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後捂着腹部哀嚎起來,“母親,我疼得厲害,孩子,我的孩子…”
何氏也立即哭天搶地起來,好似腹中的孩子真的會有事一般。
何氏又趕忙詢問同來的抱珠,“究竟怎麼回事,二小姐好端端的怎麼會摔倒。”
話音剛落,看守祠堂的婆子就連滾帶爬的過去,剛要解釋,就被狠狠踹了一腳,抬頭對上何氏帶着威脅的眼神,心頭一怔,立即有了主意,一邊磕頭一邊道,“我看見了,是,是大小姐,二小姐好心來探望大小姐,結果大小姐和丫頭在裏面吃喝說笑,二小姐勸大小姐不該如此,是對祖宗不敬,結果大小姐惱羞成怒…”
“你胡說,分明是你…”
翠柳聽不下去了,沖出來就要糾正,卻被眼疾手快的婆子指責,“還有她,她也一起動手了。”
抱玉見狀,也立即跪下磕頭哀嚎,“奴婢親眼所見,敢對天發誓,奴婢當時想攔住,可沒想到她們人多。”
那婆子又趕緊磕頭,“老奴有罪,不該一時心軟,讓這兩個不知好歹的進來,沒想到害了二小姐,奴婢往後餘生願意去莊子上給二小姐和腹中孩子祈福,保佑二小姐和小公子無虞。”
婆子聲聲哀求,痛哭流涕。
她心裏很明白,雖然不是自己主動動手,可二小姐因爲她摔倒,鬧大了,她難逃一死,何氏是個心狠的,也定然不會放過她。
想活命,只能站在二小姐和何氏這邊。
一時間,所有矛頭對準了謝令容。
謝老太傅陰狠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聲音陰冷無比,“謝令容,你還不肯認錯?!”
話音落地,兩個身材高大的婆子便要去架住謝令容。
千鈞一發之際,謝令容冷冷一笑,快速拔出發簪對準自己的脖頸,目光劃過一臉陰狠的謝老太傅,落在滿臉得意的何氏母女身上,“我謝令容可以對天發誓,若是我推了二妹妹,讓我不得好死,二妹妹,你敢嗎?”
謝婉瑩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剛要張嘴,被何氏一把拉住,何氏冷冷掃了一眼抱珠和還跪伏在地上磕頭的婆子。
抱玉雖然不情願,卻還是立即應聲,“奴婢願意,若是奴婢有一個字說謊,就被千刀萬剮。”
“老婆子,老婆子我也可以,若是我撒謊,就讓我被活活打死。”
謝令容譏笑一聲,目光冷冷掃視二人,又看向一直逼視自己的謝太傅,她明白以謝太傅的睿智未必看不透,只是心偏了,看的永遠都是偏的。
她原也沒抱幻想。
謝太傅被她凌厲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別開視線,閉了閉眼,沉聲,“謝令容,你推了你二妹妹,倘若你二妹妹肚子裏的孩子有任何閃失,你難辭其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祖父,想讓我認罪,除非二妹妹親自發誓,就拿肚子裏的孩子發誓,倘若她有一句謊言,污蔑我,就讓她腹中胎兒生不下來…”
“你怎麼心如此陰狠,你做了錯事,不道歉,毫不知悔改,還要詛咒,父親,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怎麼配留在祠堂,侍奉祖宗…”
何氏疾言厲色,趕緊沖出來阻攔。
她算是看明白了,哪怕把謝令容關在祠堂裏,她也不會安分,那就把她放出來。
到了外面,她有的是法子治她。
她當衆答應嫁給池家的病秧子,這件事已經沒有回轉餘地,而她要好好送她一份大禮。
“二嬸,多謝你的好意,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有如此寬宏大量的一面,既然指責我害了二妹妹,卻還是求祖父把我放出來,真是多謝了。”
謝令容恍惚了一瞬,立即開口,她可不會覺得何氏是突然良心發現了,只可能是又有了什麼壞心思。
一場鬧劇,最後無疾而終。
只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謝婉瑩摔跤壓根跟謝令容無關。
至於謝令容陽奉陰違,不好好侍奉祖宗,其實大家都是這麼做的,不然跪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餓死,也凍死了。
謝老太傅原本還想借機會壓一壓謝令容,沒想到何氏出了岔子,氣急敗壞拂袖而去。
最後唯一受處罰的便只有看守祠堂的婆子,最後被罰了三十大板,沒打完就咽了氣。
這件事讓府中下人很是警惕,總覺得謝家似乎哪裏變了。
翠柳和碧荷一直到回到秋水居,都沒有回過味來。
怎麼好端端的,二夫人竟然還求老太爺把二小姐放出來了?
兩個丫頭嘀咕不出答案,就跑去問謝令容,謝令容無奈扯了扯嘴角,抬起纖細手指敲了敲兩人腦門,在兩個丫頭喊疼聲裏,答疑解惑,“你以爲她當真那麼好心,不過是怕我真的想不開,我若是有事,誰嫁去池家,而且,我不依不饒,非逼着謝婉瑩發誓,這種事寧可信其有,再說,真的計較下去,大不了魚死網破。”
兩個丫頭半知半懂。
謝令容卻驀地想起當時何氏那明顯滿是陰謀詭計的眼神,心生警惕,提醒道,“這幾天咱們小心,尤其吃食,照例去大廚房,可是卻又不要入口。”
“那小姐,咱們?“
“笨啊,去外面買,大不了吃幾天點心。”
碧荷道。
謝令容點頭,折騰了半晚上,睡了一天一夜祠堂,她也是真的累了,簡單洗漱後便躺回舒適柔軟的床上昏昏欲睡。
卻做了個夢,夢裏她聽到翠柳和碧荷的死訊,她奔回謝家,卻被告知她們的屍體已經被丟去亂葬崗,她找去,忍耐難聞的惡臭卻尋不見。
從噩夢中驚醒,謝令容才驚覺裏衣已經被㓎透。
翠柳和碧荷聞聲趕來,兩人是被吵醒的,還打着哈欠,點上燭燈,看到她臉色慘白,忙詢問是不是做噩夢了。
謝令容搖了搖頭,看着鮮活生動的二人,心裏一時感慨,緊緊拉着二人的手,“你們陪我一起睡。”
兩人起初不肯,覺得壞了規矩,卻耐不住謝令容堅持。
主仆三人擠在還算寬敞的榻上,謝令容想着,等離開謝家,就好了。
她去哪兒,這兩人就會一同去哪兒。
突然,腦海中閃過什麼,她驀地坐了起來。
卻驚醒了剛有睡意的翠柳和碧荷。
“小姐,怎麼了?又做噩夢了?”
翠柳迷迷糊糊問。
謝令容拉住二人手腕,急切詢問,“你們的賣身契在母親手裏,還是?”
翠柳懵懵懂懂,碧荷卻反應過來,“好像在主母那,府裏下人的賣身契都在主母那。”
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