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這是許沐晴恢復意識後的第一個感受。她躺在一個透明的圓柱形容器內，手腳被柔軟的束縛帶固定，頭上連接着無數細如發絲的電極。容器外是一個圓形的實驗室，牆壁上布滿了閃爍的屏幕和不明用途的儀器。
"終於醒了，我的小白鴿。"
秦昊的聲音從頭頂的揚聲器傳來。許沐晴艱難地轉動脖子，看到左側和右側各有一個相同的容器——程遠川和周維分別被關在裏面，都處於昏迷狀態。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許沐晴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準備儀式。"秦昊的身影出現在實驗室中央的控制台前，手指在透明鍵盤上飛舞，"三位一體的終極融合。林芮教授畢生追求的夢想，將由我實現。"
許沐晴掙扎着，但束縛帶紋絲不動："瘋子！我們根本不是實驗體，我們是人！"
秦昊大笑，笑聲在實驗室裏回蕩："天真的孩子。你以爲'鳳凰計劃'只是簡單的基因改造？不，它的真正目標是創造多重意識共存的超級大腦。"他指向三個容器，"你承載情感，遠川承載記憶，阿維承載本能——分開培養十五年，現在是重聚的時候了。"
屏幕亮起，顯示出一份標有"最高機密"的文件：《三位一體意識融合協議》。許沐晴的心跳加速，她看到文件末尾的籤名——林芮和許明哲，還有第三個被塗黑的籤名。
"芮醫生在哪？"許沐晴突然問道，"那個和你一夥的女人。"
秦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那個叛徒？她以爲能阻止我，但現在..."他按下某個按鈕，實驗室的一面牆變成透明，露出隔壁房間的景象——芮醫生被鎖在一張特制的椅子上，頭上同樣連着電極。
"她將親眼見證自己失敗的成果。"秦昊冷笑道。
許沐晴轉向程遠川的容器，他的眼皮正在輕微顫動，似乎即將醒來。她必須拖延時間。
"爲什麼要用這種極端方式？如果我們真的是爲了融合而創造的，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們？"
秦昊停下手中的工作，像看一個無知孩童般看着她："因爲分離是必要的。一個健康的多重意識系統需要每個部分先獨立成熟，再整合。但你們愚蠢的'父母'——林芮和許明哲——決定違背計劃，想讓你們作爲獨立個體生活。"
他走向許沐晴的容器，隔着玻璃撫摸她的輪廓："你知道嗎？最初只有一個孩子，一個完美的原型。但林芮心軟了，她不忍心看着那個孩子的意識被活活分裂...所以她創造了你們三個。"
許沐晴的血液幾乎凝固。一個孩子？分裂的意識？這比任何猜測都更可怕。
"開始融合程序。"秦昊回到控制台，"讓我們看看原型還剩下多少。"
實驗室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紅光閃爍。秦昊皺眉查看監控屏幕："看來你的朋友們不太安分。"
屏幕上顯示一隊武裝人員正突破實驗室外圍防線。許沐晴認出領頭的是周維的手下——安全屋的那些人。
"沒用的。"秦昊按下另一個按鈕，"他們進不來。"
隨着一陣機械運轉聲，實驗室的牆壁和天花板被厚重的金屬板封閉，形成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秦昊繼續操作控制台，三個容器開始注入淡藍色的霧氣。
"神經連接增強劑。"他解釋道，"會讓融合過程更順利。"
霧氣接觸到皮膚的瞬間，許沐晴感到一陣電流般的刺痛傳遍全身。與此同時，程遠川和周維的容器裏也傳來痛苦的悶哼聲。
"遠川！周維！"許沐晴大喊。
程遠川率先完全清醒，他立刻明白了處境："沐晴，不要抗拒鏈接！那只會更痛苦！"
"聰明的遠川。"秦昊鼓掌，"不愧是記憶載體，學得就是快。"
周維也睜開了眼睛，他的表情異常平靜："定位信號發出去了。我的小隊有這裏的地圖。"
秦昊不以爲意："等他們進來，一切已經結束了。"他啓動了主系統，三個容器之間的地板分開，升起一個巨大的球形裝置，表面布滿光纖。"意識融合器，林芮的傑作。它將把你們三個重新編織成一個完整的意識。"
許沐晴感到恐懼如潮水般涌來。融合意味着什麼？誰會消失？誰會留下？她看向程遠川，他的眼神堅定而溫柔，無聲地傳遞着力量。
"開始第一階段。"秦昊宣布，"記憶回溯。"
球形裝置發出柔和的藍光，許沐晴突然被拉入一個陌生的記憶場景——
她是個小男孩，坐在實驗室的地板上玩積木。一個美麗的女人——林芮——蹲在旁邊，溫柔地指導他。這不是她的記憶，是...程遠川的？
場景切換，她又在另一個身體裏，靈活地翻越障礙物，輕鬆解決復雜的迷宮問題。這次是周維的記憶。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三個人的童年片段交織在一起，界限越來越模糊。許沐晴感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擴散，像一滴墨水融入大海。
"第二階段，情感同步。"秦昊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更強烈的沖擊襲來。許沐晴同時感受到程遠川對秩序和邏輯的渴望，周維對自由和冒險的向往，以及她自己對聯結和歸屬的渴求。三種情感在融合器中碰撞、交織，產生奇妙的化學反應。
"不...這不對..."許沐晴在意識深處掙扎，"我們不是碎片...我們是完整的人..."
她感到程遠川和周維的意識也在抵抗，但融合器的力量太強大了。三個人的思想開始重疊，記憶互相滲透，就像三色沙畫被攪拌成均勻的灰色。
就在意識即將完全融合的臨界點，許沐晴突然"看見"一個從未見過的場景——年幼的程遠川、周維和她自己，站在一個金色的門前。門後傳來溫柔的呼喚："孩子們，該回家了。"
這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記憶。
"這是什麼？"秦昊的聲音突然變得警惕，"系統檢測到第四種意識模式！"
金色大門在意識空間中緩緩打開，一個模糊的孩童身影站在那裏，手中抱着三樣東西——許沐晴父親送給她的玉墜、程遠川珍藏的母親照片，和周維以及隨身攜帶的銀色徽章。
"原型..."秦昊的聲音帶着不可思議，"原始意識居然還存活着！"
孩童抬起頭，露出與三人都有幾分相似的面容："我不是原型，我是橋梁。他們分開時，我保持連接。"
許沐晴突然明白了："我們沒有被分裂...我們是自然形成的多重意識系統！"
"不可能！"秦昊瘋狂地調整控制台，"林芮的實驗記錄明確記載了人工分裂過程！"
孩童搖頭："林芮媽媽保護了我們。她僞造記錄，讓壞人以爲我們是被制造的...其實我們一直是這樣。"
實驗室的警報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急促。金屬大門被某種強力炸開，全副武裝的特警沖了進來。秦昊慌亂地啓動應急協議，但爲時已晚。
芮醫生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她手持一把奇特的手槍，對準融合器開火。一道藍光閃過，融合過程突然中斷。
許沐晴感到自己的意識被猛地"彈"回身體，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窒息。程遠川和周維也同時發出痛苦的呻吟。
"停止程序！"芮醫生命令道，"否則我銷毀全部數據！"
秦昊面色猙獰："你不敢！這是林芮畢生的心血！"
芮醫生露出一個悲哀的微笑："我不是林芮。我是她的克隆體，代號'夜梟'。真正的林芮十五年前就死了，爲了保護這些孩子。"
這個結果像炸彈般在實驗室裏爆開。許沐晴震驚地看着芮醫生——難怪她與照片中的林芮一模一樣！
"你...撒謊！"秦昊怒吼。
芮醫生——夜梟——冷靜地搖頭："林芮發現軍方的真實目的是制造活體武器，決定毀掉實驗。她安排許明哲帶走兩個孩子，將原型意識分成三份隱藏。我受命潛伏在敵人內部，保護他們直到成年。"
她轉向三個容器："孩子們，對不起欺騙了你們。但這是唯一能保護你們的方式。"
秦昊突然狂笑起來："你以爲中斷融合就能救他們？太晚了！神經連接已經建立，如果不完成融合，三個意識都會崩潰！"
許沐晴感到一陣眩暈，視野邊緣開始變暗。程遠川和周維的狀況似乎更糟，他們的呼吸變得急促而不規律。
"他說得對..."程遠川艱難地說，"鏈接不能強行中斷..."
夜梟迅速操作控制台："還有一個選擇。不完全融合，而是建立平衡的共棲系統。"她調出一份隱藏文件，"林芮預留的後門程序。三個意識保持獨立，但共享一個連接空間。"
秦昊撲向她："不！那會毀了一切！"
一聲槍響，秦昊踉蹌着倒下，胸口滲出鮮血。周維的小隊終於突破了防線，領頭的特警持槍警戒。
"快做！"周維對夜梟喊道，"在我們失去意識前！"
夜梟迅速啓動程序。許沐晴感到一種奇異的拉扯感，仿佛靈魂被輕輕提起又放下。她的意識沒有與程遠川和周維融合，而是...伸出了無形的觸須，與他們建立了某種深層次的連接。
"成功了！"夜梟鬆了一口氣，"三重意識共棲系統啓動。你們現在既是獨立的，又是一體的。"
容器自動打開，束縛帶鬆開。許沐晴虛弱地爬出來，跌跌撞撞地奔向程遠川的容器。他們緊緊相擁，不需要言語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不是作爲另一個自己，而是最親密的夥伴。
周維被他的小隊成員扶出來，雖然面色蒼白，但眼中閃爍着新的光芒："我看到了...我們小時候...真的在一起玩耍過。"
夜梟走過來，輕輕撫摸三人的頭："你們一直是特別的。不是作爲實驗體，而是作爲人類可能性的探索。"她指向那個孩童消失的方向，"那個'橋梁'意識是你們之間天然的連接，證明你們注定要找到彼此。"
醫療隊涌入實驗室，將秦昊抬上擔架。他還在喃喃自語："不完美...不完美的融合..."
程遠川握緊許沐晴的手："現在怎麼辦？"
夜梟——現在或許應該稱她爲芮醫生——微笑道："現在你們自由了。軍方已經得到證據，'鳳凰計劃'將被永久封存。你們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
"一起。"周維突然說，眼神堅定，"我們三個一起。畢竟..."他指了指自己的頭，"現在想分開也難了。"
許沐晴笑了，淚水滑過臉頰。她看向程遠川，那個既是兄長又超越兄長的人。他們之間的連接比血緣更深，比記憶更久遠。
"回家吧。"她輕聲說。
三個月後，許沐晴站在新公司的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辦公室門打開，程遠川和周維一起走進來，手裏拿着香檳和文件。
"天盛的新合同。"程遠川將文件放在桌上，"他們同意全部條款。"
"包括神經接口技術的民用化限制？"許沐晴問。
周維點頭："只有在我們三人都籤字的情況下才能啓用特定功能。三重加密，就像我們的..."他指了指太陽穴。
自從實驗室事件後，三人共同創立了這家科技投資公司，專門負責監管天盛等敏感技術的商業化應用。而芮醫生——他們現在叫她芮姨——作爲顧問，幫助三人理解和控制他們獨特的意識連接。
程遠川倒了三杯香檳，遞給每人一杯："敬什麼？"
"敬不完美的融合。"許沐晴微笑舉杯。
"敬獨立又連接的我們。"周維補充。
程遠川看着兩人，眼中盛滿無需言說的情感："敬家。"
玻璃杯相碰的清脆聲響中，許沐晴感到意識深處那個金色的空間輕輕震顫，仿佛那個孩童也在微笑。她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有一點很確定——無論面對什麼，他們都不會再孤軍奮戰。
窗外，一只夜梟滑過月光下的天空，無聲地守護着這座不眠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