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許沐晴從混沌中猛然驚醒。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臉上,她發現自己站在一棟陌生公寓的陽台上,右手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雨水沖刷着刀刃,淡紅色的液體滴落在她赤裸的腳邊,融入積水消失不見。
"這是...哪裏?"
她低頭看向自己——黑色緊身衣被雨水浸透,貼合在皮膚上。這不是她的衣服,也不是她的公寓。更可怕的是,她對如何來到這裏毫無記憶。
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脊背竄上來。許沐晴踉蹌後退,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透過落地窗,她看到公寓內部的景象——客廳一片狼藉,茶幾翻倒,文件散落一地,而地板上...地板上躺着一個人。
一個胸口染血、雙目圓睜的中年男人。
許沐晴的呼吸停滯了。她認識那張臉——杜志明,"鳳凰計劃"的生物神經學專家,父親的老同事。
"不...這不可能..."
她顫抖着摸向自己的太陽穴,那裏有一道新鮮的劃痕,正隱隱作痛。這是什麼時候受的傷?爲什麼她什麼都不記得?
就在這時,一股異樣的感覺在腦海中炸開——仿佛有兩個人同時在她大腦中蘇醒。許沐晴痛苦地彎下腰,感到意識被強行分成三個頻道。
"沐晴?!"程遠川的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帶着罕見的驚慌,"你在哪裏?爲什麼我能看到一具屍體?"
緊接着是周維的意識流,冷靜但急促:"共享視覺啓動了。我看到了公寓門牌——青鬆公寓1703。堅持住,我們馬上到。"
許沐晴想回應,但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扼住。她的視線開始模糊,杜志明的屍體在雨中扭曲變形。最後的意識裏,她聽到警笛聲由遠及近...
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醫院慘白的天花板。許沐晴猛地坐起,立刻被三只手同時按住——程遠川和周維站在病床兩側,而芮醫生正在調整輸液速度。
"放鬆,你的神經系統剛經歷了一次過載。"芮醫生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但眼神比往常銳利,"你們三個的意識連接在應激狀態下自動強化了。"
許沐晴的目光在程遠川和周維之間來回掃視。他們看起來同樣疲憊——程遠川的西裝皺巴巴的,眼下掛着濃重的青黑;周維的右手纏着繃帶,嘴角有一處新鮮擦傷。
"杜志明..."許沐晴嘶啞地開口。
"死了。"周維幹脆地說,"胸口中刀,當場死亡。警方在凶器上發現了你的指紋。"
程遠川遞過一杯水:"但監控顯示你從未進入那棟公寓。至少,沒有物理意義上的進入。"
許沐晴的手指緊緊攥住杯壁:"我不明白...我明明站在他的陽台上,手裏拿着那把刀...我看到了血..."
"那是共享視覺。"芮醫生解釋,"你的意識通過連接進入了實際到現場的另一個人——真正凶手的視角。"
周維和程遠川交換了一個眼神。許沐晴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細節:"你們已經知道是誰幹的了?"
"有個猜測。"程遠川坐到床邊,聲音壓得極低,"杜志明死前給芮姨發過一封加密郵件,說找到了'鳳凰計劃'的原始數據,證明林芮當年確實成功創造了三位一體意識體...但不是我們三個。"
許沐晴的血液瞬間凝固:"什麼意思?"
"意思是,"周維接過話頭,"我們可能只是復制品。原型另有其人。"
芮醫生突然轉身鎖上病房門,拉上窗簾。當她再轉身時,眼神變得截然不同——更銳利,更冷酷,像一把出鞘的刀。
"時間不多了,孩子們。"她的聲音也變了調,帶着金屬般的質感,"我是夜梟,芮醫生的...另一面。她爲了保護你們沉睡得太久,現在該醒來了。"
許沐晴感到程遠川和周維的意識同時繃緊。三人共享的思維空間裏掀起驚濤駭浪——這個自稱夜梟的女人,氣質與芮醫生相似卻又截然不同,就像鏡子的正反面。
"你到底是誰?"程遠川質問,身體微微前傾,做出防御姿態。
夜梟——他們現在只能這麼稱呼她——從衣領中取出一條細鏈,上面掛着一枚小小的金屬片:"莫雲天少將的'清道夫',代號夜梟。負責清理鳳凰計劃的一切痕跡,包括...失敗的實驗體。"
金屬片上刻着的編號讓周維猛地站起:"FS-00...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成功的三位一體。"夜梟點頭,"林芮用她自己的DNA創造了我的基礎,然後融合了三個志願者的意識特征。但軍方認爲融合度不夠完美,下令銷毀。林芮不忍心,給了我新身份和自由。"
許沐晴的大腦飛速運轉:"所以杜志明發現的原始數據...是關於你的?他爲什麼因此被殺?"
"因爲他發現了真相——你們三個不是自然形成的多重意識系統。"夜梟的眼神變得復雜,"你們是被刻意'制造'的,基於我的藍本。而真正的危險在於..."
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周維查看後臉色驟變:"公司服務器被入侵,有人正在下載所有關於天盛神經接口的文件。"
程遠川立刻起身:"軍方要行動了。沐晴,你能走動嗎?"
許沐晴拔掉輸液針頭,強忍眩暈站起:"我們得趕在他們之前拿到那些數據。"
夜梟攔住他們:"等等。你們還沒完全理解狀況。"她指向三人的太陽穴,"這種意識連接不是禮物,而是武器。軍方一直在遠程監測你們的發展,等待合適的時機...收割。"
"收割什麼?"許沐晴問,盡管她心裏已經有了可怕的猜測。
"成熟的果實。"夜梟輕聲說,"三位一體的超級士兵系統。你們只是...原型測試。"
病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夜梟的表情瞬間變得警覺:"莫雲天的人來了。從消防通道走,現在!"
她迅速從醫療推車下層取出三支預充式注射器:"神經阻斷劑,暫時弱化你們的連接,讓他們無法追蹤。每人一支,緊急時用。"
周維接過注射器,皺眉打量:"這能持續多久?"
"72小時,足夠你們找到安全屋。"夜梟推開通往消防通道的門,"密碼是FS353637,你們的實驗編號組合。"
腳步聲已到走廊盡頭。程遠川拉起許沐晴的手:"一起走。"
三人悄無聲息地溜進消防通道。就在門關上的瞬間,許沐晴通過狹窄的窗口看到一隊穿軍裝的人闖入病房,爲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中年軍官——莫雲天少將,他的眼神像毒蛇般掃過空蕩蕩的病床。
"他知道我們共享意識。"許沐晴突然說,一股陌生的記憶涌入腦海,"他...曾經是林芮的副手,負責評估實驗體的軍事價值。"
程遠川和周維同時看向她——這不是她的記憶,而是從夜梟那裏短暫接觸到的信息碎片。
"先離開這裏。"周維帶頭向下走,"我在南郊有個安全點,軍方不知道。"
他們剛下到三樓,周維突然抬手示意停下。下方的樓梯間傳來對話聲:
"所有出口都封鎖了,長官說他們肯定還在樓裏..."
"重點檢查每層衛生間和儲物間..."
程遠川輕輕推開三樓防火門:"走病房區。"
三人溜進走廊,假裝是探病的家屬。醫院走廊繁忙嘈雜,沒人特別注意他們。許沐晴借機觀察自己——病號服外套着程遠川的西裝外套,長度剛好遮住血跡斑斑的褲腿。
"電梯太危險。"周維低聲道,"地下二層有貨運通道,連接後勤停車場。"
他們剛轉向員工電梯,一個護士突然攔住去路:"許小姐?你怎麼下床了?醫生說你還需要觀察24小時!"
許沐晴僵在原地,感到程遠川和周維的意識同時繃緊。就在護士伸手要拉呼叫器的瞬間,周維一個手刀精準擊中她後頸。護士軟綿綿地倒下,被程遠川迅速扶住。
"抱歉。"周維低聲對昏迷的護士說,然後示意兩人繼續前進,"快走,監控室很快會發現異常。"
許沐晴的心跳如擂鼓。殺人嫌疑犯,襲擊醫護人員,現在又被軍方追捕——短短幾小時前,她還只是個普通的金融分析師。
貨運電梯順利將他們送到地下二層。潮溼的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味道,昏暗的燈光下堆滿醫療廢棄物和待運的床單。
"那邊。"周維指向一個標有"危險勿入"的鐵門,"通往鍋爐房的備用通道,可以繞到停車場。"
就在他們接近鐵門時,背後突然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站住。轉身,手放在看得見的地方。"
三人緩緩轉身。兩名持槍士兵站在十米外,槍口穩穩對準他們。
"莫少將想和你們談談。"領頭的士兵說,"不要反抗。"
許沐晴感到程遠川和周維的意識在共享空間中迅速交流,像兩股交織的數據流。某種決定達成了。
"當然。"程遠川平靜地說,同時向前半步擋住許沐晴,"我們正好也有很多問題想問莫少將。"
就在士兵稍有鬆懈的瞬間,周維突然拋出一個煙霧彈——他從哪裏拿的?許沐晴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濃煙瞬間充滿走廊,刺鼻的氣味讓人睜不開眼。
"跑!"程遠川抓住許沐晴的手腕,三人沖向鐵門。
槍聲響起,子彈擦着許沐晴的發梢飛過,嵌入鐵門。周維踹開門,三人跌入黑暗的鍋爐房。高溫撲面而來,錯綜復雜的管道像迷宮般延伸。
"分頭走!"周維在轟鳴的鍋爐聲中大喊,"老地方集合!"
沒時間爭論。程遠川拉着許沐晴向左,周維向右,消失在錯綜復雜的金屬叢林裏。
許沐晴跟着程遠川穿過狹窄的管道間隙,熱蒸汽灼燒着裸露的皮膚。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和喊叫聲被鍋爐的轟鳴淹沒。
"那裏!"程遠川指向一個通風口,"通向地面!"
通風井狹窄陰暗,兩人勉強擠進去,手腳並用向上攀爬。許沐晴的掌心被粗糙的金屬邊緣割破,但她顧不上疼痛——如果被抓住,等待他們的將比死亡更可怕。
爬出通風口,他們發現自己身處醫院後巷。雨還在下,沖刷着兩人身上的血跡和煤灰。程遠川迅速脫下髒污的外套,從垃圾箱翻出一件丟棄的連帽衫套上。
"周維能脫身嗎?"許沐晴氣喘籲籲地問。
程遠川點頭:"他是我們中最擅長這個的。"他拉起兜帽遮住臉,"我們先去安全屋等他。"
兩人混入凌晨的街道,像兩個普通的夜歸人。許沐晴的大腦仍在飛速運轉——夜梟的身份、杜志明的死、軍方的追捕...還有那個最令人不安的問題:如果他們真是基於夜梟藍本制造的實驗體,那麼他們之間的一切連接和感情,是否也只是程序設定?
"別這麼想。"程遠川突然說,捏了捏她的手,"無論起源如何,我們的選擇是真實的。"
許沐晴驚訝地看着他——她並沒有說出那個想法,但他就是知道。意識連接在壓力下似乎變得更敏銳了。
安全屋是城北一棟不起眼的公寓,門禁系統識別程遠川的虹膜後無聲開啓。屋內簡樸但設備齊全,牆上掛着一幅奇怪的畫——三只不同顏色的鳥站在同一根樹枝上。
"周維的品味。"程遠川注意到許沐晴的目光,"他說這象征我們三個。"
許沐晴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牆壁。程遠川立刻扶她坐下,拿來毛巾和幹淨衣物。
"你需要休息。我去檢查監控,等周維的消息。"
但許沐晴抓住他的手腕:"等等...有件事我不明白。"她直視程遠川的眼睛,"如果軍方想要'收割'我們,爲什麼等到現在?爲什麼允許我們自由生活這麼多年?"
程遠川沉默片刻,然後坐到她身邊:"我猜...他們需要意識自然成熟。就像釀酒需要時間。"他的聲音帶着壓抑的憤怒,"而現在,他們認爲時機到了。"
許沐晴想起夜梟的話——"你們只是原型測試"。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她:"遠川...如果我們是基於夜梟制造的,那麼我們的意識連接...理論上可以被復制,對嗎?"
程遠川的表情說明他已經想到這點:"量產化的超級士兵。三個一組,共享意識和技能。"
兩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雨聲漸大,敲打着玻璃像某種不祥的預兆。
突然,門鎖發出輕響。程遠川立刻進入戒備狀態,將許沐晴護在身後。門緩緩打開——是周維,渾身溼透但看起來沒受傷。
"尾巴甩掉了。"他關上門,立刻開始檢查公寓的安防系統,"不過這裏也不安全,莫雲天知道所有登記在芮醫生名下的房產。"
程遠川遞給他一條毛巾:"有什麼發現?"
周維從防水袋中取出一個數據芯片:"杜志明公寓的監控備份。有趣的是,官方報告說監控壞了,但我找到了原始文件。"
三人圍在電腦前。視頻顯示杜志明死前兩小時確實有訪客——一個穿軍裝的高大男子,但面部始終沒對準攝像頭。直到最後一刻,當他彎腰檢查杜志明的脈搏時,領章上的鷹徽一閃而過。
"莫雲天親自下的手。"周維冷聲道,"然後不知怎麼讓你,沐晴,通過共享視覺看到了全過程。"
許沐晴盯着那個模糊的身影:"爲什麼要這麼做?嫁禍給我有什麼意義?"
"不是嫁禍。"程遠川突然明白,"是測試。測試意識連接的強度和範圍。他們想知道在極端情況下,連接能傳遞多少信息。"
周維調出另一段視頻——醫院監控,時間顯示是他們逃走後不久。莫雲天站在許沐晴的病床前,手裏拿着一個奇怪的裝置。當他按下按鈕時,屏幕出現一陣雪花。
"神經信號放大器。"周維解釋,"他們故意刺激連接,觀察反應。"
許沐晴感到一陣惡寒:"所以我們像實驗室的小白鼠一樣被遠程操控着?"
"不僅如此。"周維打開最後一個文件,"我黑進了軍方數據庫,找到了這個。"
屏幕上是一份標着"鳳凰計劃:最終階段"的文檔,附有三張照片——許沐晴、程遠川和周維的近照,每張都標記着評估分數和"準備就緒"的字樣。
文檔最下方有一段紅色文字:"FS-00樣本已回收,三位一體協議驗證完成。開始批量生產準備。"
"FS-00...夜梟。"程遠川聲音緊繃,"他們抓住她了。"
許沐晴突然站起,頭痛欲裂。一些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涌入腦海——一個白色房間,束縛帶,針頭...和莫雲天俯視的臉。
"她在呼叫我們。"許沐晴按住太陽穴,"夜梟...她在意識深處留下了某種信標。"
程遠川和周維也同時捂住頭,顯然接收到了同樣的信號。三人的意識在共享空間中碰撞,形成一種奇特的共振。
"她在...北郊基地。"周維咬牙道,"舊軍事設施地下三層。"
程遠川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這是個陷阱。"
"但也是唯一的機會。"許沐晴說,"如果軍方真的開始批量生產...我們必須阻止他們。"
三人對視一眼,無需言語就達成了共識。周維開始從隱藏壁櫥裏取出裝備——電擊器、煙霧彈、加密通訊器...
"計劃很簡單。"他分發裝備,"潛入,找到夜梟,銷毀數據和樣本。然後..."
"然後我們才能真正自由。"程遠川接上,目光落在許沐晴臉上。
許沐晴感到一種奇特的平靜。無論前路多麼危險,至少她不再孤單。三個意識,一個目標——就像那幅畫中的三只鳥,站在同一根樹枝上,望向同一個方向。
周維突然皺眉:"等等...你們聽到了嗎?"
一陣微弱的嗡鳴聲從公寓四面牆中傳來,頻率逐漸升高。許沐晴立刻認出這個聲音——神經信號放大器,和視頻中莫雲天用的一模一樣!
"他們找到這裏了!"程遠川大喊,但聲音在突然爆發的尖銳噪音中幾乎聽不見。
許沐晴感到意識被某種外力粗暴地撕扯,三人的連接被強行擴大、扭曲。牆壁似乎在融化,現實與幻覺的界限變得模糊。她看到程遠川和周維痛苦地跪倒在地,自己也支撐不住倒下。
最後的清醒時刻,她看到公寓門被炸開,穿防化服的士兵涌入。莫雲天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收獲的時候到了,孩子們。"
然後,黑暗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