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張胖子自己點上煙，看着王騰：“說吧，等我這口蝦，不是光爲了吃吧？想問什麼？也想擺個攤？”
他的語氣直接，帶着老江湖的敏銳和試探。
王騰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破舊的軟皮筆記本和一支圓珠筆，顯得很專業。
他沒有直接回答問題，用塑料勺舀起一點盆底的醬汁嚐了嚐鹹、辣、麻，極其刺激厚重，但毫無層次，後味發苦。
“張老板這油燜大蝦！”他看向張胖子，沒有說出缺點，“老板，這口味，學的是前江路子的油燜大蝦吧？”
張胖子小眼睛裏的驚訝更濃：“咦？小兄弟懂行？你去過前江？知道那邊正宗的是個啥味兒？”
前江油燜大蝦的名聲在這幾年剛剛起勢，並非人盡皆知。
王騰心中暗笑，認真地點點頭：“我姓王，叫王騰，對全國各地的特色小吃都比較感興趣。前江那邊確實有真東西，講究蝦要泡夠時間吐沙，看這蝦，”
他用筷子夾起一只小龍蝦，“蝦的個頭還行、但是新鮮度問題有點大，可惜了。”他語氣誠懇，點評一針見血，卻又帶着年輕人不諳世故的“直率”。
張胖子臉上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認真，他猛吸了幾口煙：“王兄弟！你是行家！”
王騰見鋪墊差不多了，問道：“張老板，您這蝦，是從湖北進的貨吧？聽說現在前江那邊搞養殖的多？”
“對！當然從那邊拿！沙市這邊沒人養。”張胖子很自然地接口。
“哦，”王騰點點頭“那這進貨成本......不便宜吧？”
“我記得那邊蝦農往外批，你這個大小的蝦，送到咱們這邊，少說也得6塊往上走？”
“咳！何止6塊！”張胖子一拍大腿，像是終於找到了傾訴對象：
“老弟你消息靈通！我今天拿貨就要7塊5一斤！還得自己跑去老城區那邊提貨！”
“前江到沙市3百多公裏，他們收貨，裝貨，運輸過來死了都超過3成了，活的死的都摻在一起賣給我們！哎”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露出實實在在的肉疼表情。
王騰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着張胖子的圓臉：
“張老板，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真正目的。”
張胖子被他突然嚴肅起來的目光看得一怔：“嗯？老弟的意思是......？”
“我能給你供貨，更大的蝦，保證鮮活。直接給你送到店門口位口，價格只要7塊一斤。”
張胖子整個人“騰”地一下從馬扎上彈了起來：“什......什麼？！！7塊？！還送......送上門？蝦還比我現在的要大？！”
他聲音因爲興奮而拔得極高：“兄弟！王老板！你這說的是真的？！可不是忽悠我吧？！！”
王騰身體微微後仰：“張老板，淡定。你覺得我在拿上百斤的小龍蝦跟你開玩笑？”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篤定：“這樣，空口無憑。明天下午，我親自帶第一批貨過來，先送一百斤！”
“蝦你覺得夠大夠活，當場過秤付款！我只要7塊錢一斤！這一百斤你不滿意，我免費送你！就當我請你免費嚐個鮮！”王騰的條件簡直優厚到不可思議！這在張胖子以往任何進貨經歷中都是聞所未聞的！風險幾乎爲零！
張胖子臉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如同盛開的菊花：
“幹了！王老板！痛快！一百斤！說話算話！明天下午我就在這兒等你！哪兒都不去！”
王騰笑着掏出筆記本：“張老板，留個電話，你給我個稱呼？”
“叫我胖子就行！大家都這麼叫！”張胖子咧着嘴，趕緊報出一串數字。
王騰存下電話。
王騰並沒有久留，他的時間很緊。
拿出百元鈔票準備付賬，卻被張胖子死活攔住了！說什麼也不收，硬生生把錢塞回了王騰手裏。
王騰也沒再堅持，笑着道謝：“那就謝謝張老板款待了！明天下午見！”
成功搞定第一家，這只是開始。王騰的目標很明確：今晚，要將這條街上所有賣小龍蝦的攤主，全部拿下！
他如同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憑借着張胖子這邊的成功案例，運用着類似的策略，針對每個攤主性格特點的微調，開始了高效率的“掃街談判”。
面對質疑，王騰篤定回答：“明天下午送一百斤，就在你攤位前驗貨、過秤！”
面對不信，王騰微微一笑：“張胖子那邊已經定了。一百斤明天送到。”
面對討價還價，王騰態度堅決：“成本在那裏，而且，蝦更大更勻稱，損耗還更低，整體算下來你穩賺。”
汗水浸溼了他的後背，王騰的腳步卻絲毫不停，一家、兩家、三家......
當凌晨1點，最後一個目標。
那個滿臉狐疑的中年男攤主在王騰展示了筆記本裏記下的另外六家攤主電話和約定的“一百斤送檢貨”方案後，終於艱難點頭同意試試看，並留下“周老三”的電話。
王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7個電話！7個攤主！700斤小龍蝦的訂單！
雖然只是意向性的“試水”，但王騰知道，這就足夠了。
王騰走到師大附近的一家賓館，被告知已經沒房間，早就被學生們早就開滿了。
王騰感嘆，果然是炮火連天的地段。
想了想反正也睡不了多久，隨便在街邊找了個椅子隨便對付一晚算了。
王騰之所以敢籤這麼多單，就是因爲他清楚大舅的困境：
大舅吳國興，是潭縣最早嗅到小龍蝦養殖商機的。
從去年開始，他幾乎是掏空了家底，投入了一片小龍蝦養殖場。他起早貪黑，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着他的蝦塘。
但是，命運似乎和他開了個玩笑。
今年他的蝦養成了！個頭大，品質也好！但問題出在市場上，07年的潭縣以及潭市，小龍蝦遠未形成風潮。
本地的餐館需求極少，零星的需求根本無法消化養殖場的產量。
大舅和舅媽挑着擔子進城擺過攤，低聲下氣地向那些小餐館推銷過，但每一次銷售都無比艱難。
於是，在長達4年的掙扎和持續虧損後，只能在2009年底，含淚關掉了蝦塘。
踏上了南下粵省務工的長途火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