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步無論朝向哪一個方向,都帶着抽筋剜骨的劇痛,無法挪動分毫。
池騁托在蘇硯頭側的手掌紋絲不動,寬闊的肩背形成一個沉默而堅固的壁壘。
他沒有回頭,似乎也忘記了那被粗暴撞倒的矮凳。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感知掌心下那顆極其微弱地轉動了一下的頭顱,那試圖再次睜開、卻又被無邊沉重的疲憊感死死壓制、復又沉陷下去的眼睫上。
牆角的陰影裏,吳所畏緊貼着冰冷的牆壁,幾乎將自己融進壁紙的紋路裏。
他目睹着汪碩那瞬間鐵青扭曲卻無法動彈的臉。
看着池騁那張毫無表情的側臉和下顎繃緊到極致的線條——
那線條因懷中人一聲無意識的低喃而徹底碾碎了所有的強硬和不可一世。
冰冷無望的鈍痛如同鋼爪,攫住了他心口最軟的那塊肉,狠力擰絞。
他指尖死死摳着掌心,仿佛要將那刺骨的冰涼和徹骨的失落都揉碎在骨血裏。
目光移向床上那張蒼白得近乎透明、再次被厚毯和池騁的手掌共同呵護、陷入昏睡的臉時,眼底最深處的那抹不甘的怨毒,如幽暗的野草,猛地一竄!
晨光艱難地透過厚重溼冷的雨幕,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模糊的灰白。
室內,那股幾乎凝滯、帶着消毒水苦澀的沉重空氣終於被一絲微弱流動的生機稀釋。
夜裏的喧囂與死寂似乎被短暫地封存起來。
蘇硯的狀態的確好轉了一些。
低熱終於頑固地退了下去,像潮水緩慢收回了它的爪牙。
額頭上不再有細密的冷汗滲出,那種仿佛沉在冰冷海底的無意識掙扎暫時遠離了。
但他並未完全脫離虛弱帶來的泥沼。
他側臥着,大半張臉陷在軟枕裏,露出的下頷線依舊是脆弱的蒼白,只是那層死氣沉沉的青灰淡了些許。
呼吸不再輕若遊絲,但仍舊緩慢而費力,每一次吸氣都牽扯着胸腹間隱痛的低吟。
長長的睫羽覆在眼底濃重的烏青上,偶爾會輕輕震顫,仿佛不堪重負,卻固執地維持着幾線微睜的縫隙,茫然地追蹤着天花板上某個無形的光點。
“咳…”一陣氣力不足的嗆咳毫無預兆地震動了他的喉管,肩胛也跟着微微起伏。
一直守在床邊的池騁幾乎是瞬間彈起,帶着一種近乎本能的戒備。
他飛快地拿起枕邊備好的溫水棉籤,輕輕潤溼蘇硯幹燥開裂的嘴唇,動作熟稔而迅速。
但那凝在眉宇間的霜色卻沒有半分消融,沉甸甸的。
“嗯……”蘇硯喉間溢出一點帶着水意的微弱呻吟,眼睫費力地掀高了些,視線遲緩地在池騁緊繃的下顎線條上聚焦,又渙散開去。
“別急着說話。”池騁的聲音低沉得像是擦過砂紙,抬手用指尖極輕地掠過他眼下的淤青,“醫生說,你耗得太狠。”
那指尖的觸碰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和束縛。
他拿起溫好的米油,白瓷勺的邊緣試了試溫度。
勺子遞到唇邊。
蘇硯的目光遲緩地定在那瑩潤的米油上,停頓了幾秒,才遲疑地微微張開嘴。
液體很薄很溫,滋潤了喉嚨深處刀割般的幹涸,帶着一點點米粒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