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育苗杯”小學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的通知,如同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安遠一小這片被嚴密監控的池塘裏,激起了一圈漣漪。對普通師生而言,這是通往更高學府、獲取榮耀的跳板;對“啓智班”這群被特殊關注的孩童來說,這卻是另一層更隱秘的篩選——一次覆蓋範圍更廣、規則更冷酷的“拔苗”。
代表安遠一小出征的名額,毫無懸念地落在了啓智班。秦夜、蘇曉、石頭(林鐵柱在體育類選拔中成績突出但也意外獲得名額),以及另外兩名數學成績拔尖的城裏孩子。帶隊老師正是李老師,那張刻板的臉在宣布名單時,也難得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比賽地點設在鄰市的一所省級重點中學。大巴車行駛在陌生的公路上,窗外是飛速倒退的城鎮輪廓。秦夜蜷縮在靠窗的座位,閉着眼,仿佛在假寐。識海中,《幽冥觀想法》構築的冰牆無聲運轉,隔絕着外界雜亂的思緒波動。他清晰地感知到,同車的蘇曉呼吸平穩得如同精密儀器,指尖偶爾會無意識地劃過窗玻璃,留下極其微弱的精神印記;石頭則顯得局促不安,巨大的身軀在狹窄的座椅裏扭動,不時擔憂地看向秦夜蒼白的側臉;而大巴車頂,兩只通體漆黑的“暗蜂”如同附骨之疽,緊緊跟隨。
目的地到了。高大氣派的教學樓,綠茵茵的草坪,穿着統一校服走過的學生臉上帶着重點中學特有的優越感。但秦夜踏入劃作考場的教學樓瞬間,一股比安遠一小更強烈、更隱晦的“秩序”壓迫感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空氣仿佛凝固了,帶着一種圖書館深處陳年紙張和臭氧混合的奇異氣味。走廊裏的光線明亮卻冰冷,牆壁上掛着的電子鍾,秒針跳動的咔噠聲異常清晰,如同某種倒計時。最關鍵的是,走廊兩側間隔懸掛的菱形指示牌——材質非金非木,邊緣流淌着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微弱的藍色流光。
規則領域! 一個被精心構建、覆蓋整座考場的低級規則領域!它不如幻陣那樣赤裸裸地制造精神壓迫,卻如同無形的蛛網,束縛着空間、時間乃至參與者最細微的“違規”念頭!其核心規則必然是圍繞“獨立答題”這一絕對指令展開!
“所有參賽選手,按照準考證號進入指定考場!保持安靜!禁止交頭接耳!攜帶物品放在教室外!”監考老師的聲音洪亮而冰冷,帶着金屬般的質感,在規則領域的加持下,如同直接烙印在每個人的意識裏。
考場寬敞明亮,單人單桌,間隔極寬。秦夜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靠窗,倒數第二排)。鄰座是一個戴着厚厚眼鏡、頭發油膩、眼神裏閃爍着精明和緊張光芒的瘦高男生,胸牌上寫着“江城實小 - 李響”。秦夜坐下時,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目光如同掃描儀般在自己身上飛快地掃過,尤其在看到他蒼白瘦弱的模樣和略顯急促的呼吸(刻意僞裝)時,對方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放鬆了一絲,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試卷發下。潔白的紙張,鉛印的題目,散發着淡淡的油墨味。
題目果然不簡單。遠超普通小學數學的難度,充斥着大量的邏輯陷阱、空間想象和抽象推理題。對於普通孩童而言,這已是巨大的挑戰。但在秦夜的眼中,這些題目卻煥發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第一題,看似是復雜的幾何圖形面積計算。秦夜的目光掠過那些線條,識海中,《幽冥觀想法》的冰牆微微波動,意念化作無形的刻刀,將那些線條剝離重組——它們瞬間蛻變爲一個殘缺的、極其簡陋的“四方鎖元陣”的陣紋雛形!缺少的,恰恰是幾個關鍵節點的計算公式!解題?補陣!
第二題,數列規律推理。跳動的數字在秦夜視野裏扭曲變幻,化作一組組代表着能量流轉頻率的符文代碼!尋找規律?即是尋找這組符文的穩定運行周期!
第三題,經典的九宮幻方填空。這題目落入秦夜眼中,幾乎讓他殘魂泛起一絲冰冷的笑意!這哪是什麼數學遊戲?這分明就是一個最基礎的、用於穩固小型規則領域根基的“九宮定基陣”的陣盤模型!每一個空格填入的數字,都對應着陣基節點所需的特定能量數值!填錯?陣法根基不穩!
考場裏一片死寂,只剩下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壓抑的呼吸。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秦夜筆走如飛。他的動作看似流暢卻又帶着孩童應有的稚嫩筆觸,眼神專注地“凝視”着試卷,仿佛沉浸其中。但在他的草稿紙上,那些演算步驟卻以一種極其怪異的方式呈現——並非標準的數學推導,而是夾雜着大量扭曲的線條、詭異的符號分割線和指向不明的箭頭!如同一個精神錯亂者在胡亂塗鴉!
他刻意放慢了真正核心計算的思考速度,將大部分精力用於在草稿紙上描繪這些充滿“誤導性”的“靈感碎片”。這些碎片,蘊含着他對題目背後陣法原理的深層理解,但被他故意扭曲、混淆了關鍵邏輯鏈,形成一條通往思維迷宮的死胡同!
鄰座的李響,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卡在了第六題,一道極其復雜的、需要構建三維空間模型的難題上。時間流逝帶來的巨大壓力如同實質的巨石壓在他的心頭。他的眼神開始變得焦躁,如同困獸般四處逡巡。當他的餘光掠過秦夜那“奮筆疾書”的姿態時,心中的天平瞬間傾斜!
這小子看着病懨懨的,竟然做得這麼快?! 他的草稿紙上……好像……畫了些什麼?
李響的心髒狂跳起來,一股夾雜着僥幸和貪婪的邪念沖昏了頭腦。他下意識地微微側身,脖子如同生鏽的軸承般一點點轉動,眼角的餘光貪婪地捕捉着秦夜攤在桌角的草稿紙上的內容。
扭曲的線條……奇怪的符號分割……指向不明的箭頭……還有幾個潦草的數字……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其中的邏輯!但那奮筆疾書的姿態和似乎解決了很多題目的速度,讓李響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這一定是某種高深的解題思路!是捷徑!
他強壓住狂跳的心髒,竭力模仿着自己能看清的那幾個數字和箭頭指向,將它們生搬硬套地抄寫在自己的草稿紙上,試圖拼湊出第六題的答案!
就在李響的筆尖,將他自以爲“破解”的關鍵步驟(源自秦夜草稿紙上一條指向完全錯誤方向的箭頭和幾個被故意篡改的數字)寫入自己試卷的瞬間——
嘭!
一聲沉悶的輕響! 並非來自物理世界,而是源於李響的意識深處!
他只覺得眼前猛地一花!手中正在書寫的鋼筆仿佛瞬間重逾千斤!試卷上那清晰的第六題題目,在他眼中驟然變得模糊、扭曲!那些熟悉的文字和圖形如同被投入了沸水,瘋狂地旋轉、拉伸、變形!更恐怖的是,他剛剛按照“偷窺”來的靈感寫下的那幾個關鍵步驟,此刻如同活過來的毒蛇,在試卷上瘋狂地扭動、纏繞!
“呃……啊……”李響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被扼住喉嚨的呻吟,豆大的汗珠瞬間從額頭滾落!他驚恐地試圖看清試卷,但無論他如何努力聚焦,眼前的景象都如同一片混亂的萬花筒!他感覺自己的思維像是陷入了最粘稠的泥沼,每一個念頭都沉重無比,無法運轉!
他想舉手報告老師,身體卻僵硬得如同石雕!他想揉揉眼睛,手臂卻沉重得抬不起來!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強烈的迷失感和空間錯位感死死攥住了他!仿佛他正置身於一個永遠走不出去的、布滿扭曲鏡面的迷宮!鬼打牆!
“同學?這位同學?”冰冷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虛空傳來。監考老師不知何時已站在李響桌旁,銳利的目光如同手術刀,審視着他慘白的臉色、渙散的眼神和試卷上那幾行瘋狂扭動的、明顯異常的字跡。
李響張着嘴,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而下,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巨大的恐懼和徹底的迷失感吞噬了他。
“精神壓力過大,出現幻覺。”監考老師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宣讀判決書,“擾亂考場秩序。請立刻離開!”他冰冷的目光掃過李響胸前的準考證,拿起記錄儀,面無表情地記錄下“江城實小,李響,因身體不適自主放棄考試(疑似精神壓力過大)”。然後,示意旁邊的工作人員將這個如同行屍走肉般癱軟的少年架出了考場。
考場恢復了死寂。其他學生被這變故驚得心頭一緊,頭埋得更低了,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更加急促。
秦夜自始至終沒有抬頭看一眼旁邊的混亂。他手中的鋼筆依舊穩定地書寫着,只是筆尖在草稿紙的邊緣,極其輕微地勾勒出一個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代表“陣破”的扭曲符號。
第六題,他早已在幹淨整潔的答題卡上寫下了完美且“思路清晰”的答案。 第七題,一道看似簡單、卻需要理解特定“能量節點優先級”的題目。秦夜在解題過程中,意念觸及題目核心的瞬間,一股極其微弱、卻帶着官方氣息的冰冷掃描感,如同最細的探針,輕輕拂過他的答題卡!
九處的實時監控! 秦夜筆尖一頓,心跳沒有絲毫變化,識海冰牆巋然不動。他“困惑”地在草稿紙上留下一個看似猶豫不決、實則恰到好處暴露部分“傳統思路”的塗改痕跡,然後才在答題卡上“艱難”地寫下最終答案(符合官方標準思路)。
交卷鈴聲響起。 秦夜平靜地放下筆,揉了揉因長時間書寫而有些發酸的手腕(僞裝)。眼角的餘光看見蘇曉早已停筆,端正地坐在位置上,清澈的眼眸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鄰座的崩潰只是微不足道的塵埃。石頭則抓耳撓腮,試卷大半空白,臉上寫滿了如釋重負的茫然。
考場外,李老師緊繃的臉色在確認秦夜和蘇曉都完成答題後,才略微緩和。她對被架出來的李響視若無睹。
成績公布需要幾天。坐車返回安遠縣城的路上,夕陽將大巴車染成昏黃。石頭靠在秦夜旁邊的座位上,睡得昏沉。
秦夜閉着眼,感受着心口那因考場高強度精神對抗而隱隱傳來的疲憊刺痛。識海中,冰冷的系統提示姍姍來遲:
【特殊場景任務:“奧數”競賽的陷阱,完成(隱藏)。】 【成功規避規則陷阱並淘汰潛在競爭者(非主觀引導但有效利用)。】 【獎勵:規則解析能力微弱提升(1%),精神韌性強韌性臨時+5%(持續至成績公布日)。】 【備注:檢測到宿主解題過程觸及“標準路徑節點”,相關數據已納入評估體系(評分中)。】
冰冷的文字在識海流淌。 評分? 秦夜嘴角在無人看見的陰影裏,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車窗玻璃上,倒映着他蒼白平靜的側臉,以及遠處天空,一只無聲盤旋、復眼閃爍着冰冷紅光的“暗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