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遞來的畫紙還帶着彩筆的油墨香，歪扭的螢火蟲翅膀上疊着兩層熒光綠，“你” 字旁邊的小愛心被塗成了橘色，像把夕陽的碎片都揉進了畫裏。羅螢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畫紙邊緣未幹的顏料，抬頭時正對上小雅亮晶晶的眼睛 —— 那裏面映着操場邊飛舞的蒲公英，也映着她和勒祈相握的手。
“畫得真好，” 羅螢把畫紙舉到勒祈眼前，聲音裏滿是驕傲，“比我們設計的頭像還好看呢。” 勒祈彎腰接過畫，指腹順着螢火蟲的輪廓輕劃，忽然從背包裏掏出一沓空白畫紙和彩筆：“既然大家都喜歡，我們今天就一起畫‘螢火蟲頭像’好不好？”
孩子們的歡呼聲瞬間掀翻了校園的寧靜。穿藍色校服的男孩立刻搬來小課桌，扎雙馬尾的女孩把彩筆按顏色排成長長的一列，連平時最靦腆的小宇都攥着蠟筆湊過來，小聲問：“勒老師，我能畫兩只牽着手的螢火蟲嗎？” 勒祈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當然可以，你想畫什麼都可以。”
羅螢坐在孩子們中間，教他們調螢火色的顏料 —— 檸檬黃混着一點鵝黃，再蘸取極淡的天藍，塗在紙上時會泛着柔和的光。她轉頭看勒祈，發現他正蹲在小宇身邊，握着孩子的手教他畫翅膀的弧度，陽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像鍍了層金邊。小宇的蠟筆在紙上慢慢移動，原本歪歪扭扭的線條，在勒祈的引導下漸漸有了螢火蟲的模樣，孩子眼睛裏的光，比畫紙上的熒光更亮。
"羅老師，羅老師，你看我的！" 穿粉色蓬蓬裙的朵朵像只歡快的蝴蝶，裙擺上綴着的亮片隨着跑動在陽光下閃爍。她高舉着畫紙穿過教室，沾着水彩顏料的指尖在紙面邊緣留下淡淡的粉痕，"我畫了會發光的螢火蟲！"
畫紙上，三只歪歪扭扭的螢火蟲正圍繞着一本打開的書翩翩起舞。書頁間用蠟筆歪歪扭扭寫着 "羅老師和勒老師"，每個字都被小心翼翼地描了兩遍。羅螢蹲下身接過畫紙，指尖觸到紙面微微凸起的顏料顆粒，仿佛觸到了孩子跳躍的心跳。
記憶突然漫溯到十年前的夏夜，她在教室後排的筆記本上第一次描摹螢火蟲。那時的線條生硬得像未修剪的枝椏，卻承載着少女最熾熱的秘密 —— 畫裏藏着她偷看隔壁班勒祈打籃球時，怦然亂撞的心動。
她從帆布包裏取出鋼筆，金屬筆身還帶着體溫。在畫紙右下角空白處，工整地寫下 "2024 年春，和小朋友們的螢火之約"。墨痕暈開時，窗外恰好掠過幾只真正的螢火蟲，光點映在字跡上，仿佛文字也跟着亮了起來。
"勒老師也來籤個名吧。" 羅螢將筆遞給倚在門框邊的勒祈，夕陽穿過他身後的玻璃，在他睫毛投下細碎的金影。朵朵踮着腳仰頭張望，粉撲撲的臉頰上還沾着顏料，亮晶晶的眼睛裏盛滿期待。
勒祈握着鋼筆的指節泛白，墨水在宣紙上洇出深淺不一的紋路。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羅螢時，她發梢沾着的螢火蟲熒光，也是這樣星星點點地暈染開來。筆尖最後落下一個圓滿的句號，他將寫滿寄語的紙頁輕輕撫平，讓墨跡與孩子們用蠟筆塗抹的彩虹邊緣重疊。
午後的陽光斜斜切進教室，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他忽然站起身，運動鞋底與水泥地摩擦出細微聲響。當第一張畫紙落在操場龜裂的瀝青上時，幾個孩子立刻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要幫忙。"要把我的愛心放在最邊上！"" 我的螢火蟲會發光！" 此起彼伏的童聲裏，二十張畫紙漸漸拼成直徑兩米的圓形，像被定格的太陽。
中心位置，兩張素描紙嚴絲合縫 —— 左邊是羅螢歪頭淺笑的側臉，右邊是勒祈握着望遠鏡的側影，他們的發梢間纏繞着金線勾勒的螢火蟲。外圍三十六個稚嫩的圖案層層暈開：有的螢火蟲背着書包，有的銜着鉛筆，還有用熒光粉塗滿的愛心在陽光下微微發亮，仿佛真的在呼吸。
"你們看，" 勒祈蹲下身時，膝蓋發出輕微的脆響。他指着那些跳躍的色塊，喉結在陽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每只螢火蟲都是一束光，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整個夜空。就像我們每個人，只要心裏有光，就能溫暖別人。" 風掠過操場邊的梧桐樹，帶起畫紙邊緣輕輕顫動，恍惚間真如萬千流螢振翅。
小宇的紅膠鞋突然跳進畫面，沾着草屑的褲腳掃過畫紙："勒老師，那我們的畫能貼在教室牆上嗎？這樣每天都能看到螢火蟲啦！" 孩子仰起的臉上，雀斑在陽光下閃爍如碎金。羅螢正彎腰整理散落的蠟筆，聞言抬頭與勒祈對視。風掀起她耳畔的碎發，兩雙眼睛裏倒映着彼此，也倒映着滿地星光。
勒祈彎腰抱起小宇時，聞到孩子校服上淡淡的皂角香。他故意提高音量，讓聲音穿過操場飄向教室："不僅能貼在教室牆上，我們還能把這些畫印在《鄉村螢火觀察手記》的番外冊裏，讓更多人看到小朋友們的作品！" 話音未落，幾個孩子已經歡呼着沖向教室，準備用紅絲帶把這份星光永遠系在白牆上。
夕陽西下時，孩子們還在興奮地討論着畫裏的細節。羅螢把小雅的畫紙小心翼翼地夾進筆記本，旁邊是勒祈寫的 “香樟樹下的重逢”，此刻又多了一頁滿是童真的螢火。勒祈走過來，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指尖碰了碰筆記本：“今天收獲滿滿啊，不僅有這麼多好看的畫，還多了好多‘小螢火蟲’。”
“是啊，” 羅螢靠在他肩上，看着操場上收拾畫具的孩子們，“以前總覺得螢火蟲是我們的秘密，現在才發現，把這份光分享出去，才更有意義。” 晚風掠過操場，帶着蒲公英的種子，也帶着孩子們的笑聲，遠處的炊煙在暮色裏嫋嫋升起，像爲這場螢火之約畫上溫柔的句號。
離開學校時，暮色給教學樓鍍上金邊。校長抱着一沓孩子們的畫，眼角的皺紋裏都盛着笑意："謝謝你們，孩子們好久沒這麼開心了。這些畫我們會好好保存，等下次你們來，一定讓你們看貼滿牆的螢火蟲。" 泛黃的紙頁間還夾着幾支幹枯的狗尾巴草，是孩子們作畫時隨手采來的點綴。
羅螢接過畫時，指尖觸到紙張邊緣微微翹起的毛邊，顯然被反復摩挲過。她逐張翻看，忽然發現每張畫的角落都藏着小小的 "YQ"—— 歪歪扭扭的字母像是用尺子比着描的，有的 "Y" 多出分叉，有的 "Q" 尾巴拖得老長。其中一張畫着星空下的螢火蟲列車，車頭特意畫成愛心形狀，兩個小人戴着草帽並肩坐在車頂，分明是照着她和勒祈的模樣。
回程的大巴車碾過鄉間碎石路，揚起一路金色塵埃。勒祈把畫鋪在腿上，認真地用手機燈光逐張拍攝。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時不時輕呵一口氣，吹走沾在畫上的草屑。羅螢歪頭看着他專注的側臉，忽然想起上周整理舊物時，在他書包夾層發現的素描本 —— 裏面密密麻麻畫滿螢火蟲，每張都標注着 "給小螢的第 X 幅畫"。
窗外的稻田翻涌着琥珀色的浪，風裹挾着晚稻清香灌進車窗。羅螢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恍惚看見十年前蜷縮在教室角落的自己。那時她總愛在課本空白處畫螢火，卻總在被老師發現時慌亂塗掉。而此刻，那些曾經只敢藏在筆記本裏的微光，正從孩子們的畫筆中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照亮滿車廂的歡笑。
她解鎖手機，看着鎖屏界面上並肩飛舞的螢火蟲情侶頭像，忽然意識到這抹光早已超越愛情本身。在支教點斑駁的黑板上，在孩子們稚嫩的筆觸裏，在勒祈畫滿螢火的素描本中，這份光正在無數個相似的夜晚，悄然完成着生命的接力。當最後一縷夕陽沉入地平線，羅螢輕輕靠在勒祈肩頭，聽見他低聲說："下次我們帶孩子們去看真正的螢火蟲吧。" 話音未落，窗外不知何時飄進幾點幽藍，像是提前趕來赴約的螢火精靈。
羅螢嘴角彎起柔和的弧度，眸光帶着欣然應允的溫度，輕聲回應：“好啊。”。
月光透過車窗灑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腿上的畫紙上。那些畫裏的螢火蟲，在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翅膀輕輕顫動，像在爲他們的約定歡呼。羅螢靠在勒祈懷裏，聽着他輕聲規劃未來的日子，忽然覺得，最好的愛情，就是這樣 —— 不僅能和對方一起守護心裏的光，還能一起把這份光變成更多人的希望，就像螢火蟲一樣，獨自閃耀時動人，並肩發光時，更能照亮無數人的心房。
後來，當《鄉村螢火觀察手記》番外冊帶着孩子們的畫出版時，扉頁上印着那張拼滿畫紙的照片 —— 中間是羅螢和勒祈的情侶頭像，周圍是孩子們的塗鴉，像一圈溫暖的星河。讀者翻開書時，總會先被這張照片打動，而書的最後一頁，寫着這樣一段話：“每一只螢火蟲都是一束光，每一個心動的瞬間都是一份溫暖。感謝所有小朋友，讓我們的螢火故事，有了更美好的延續。—— 羅螢 & 勒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