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枷鎖”並非一個場所,更像是一種狀態。
轉移的過程模糊而扭曲,仿佛被投入了時間的攪拌機。當一切穩定下來,洛言發現自己和莉亞身處一個無法用語言準確描述的空間。這裏沒有上下左右,沒有光線聲音,甚至失去了“時間正在流逝”的基本感覺。他們像是被封裝在一個絕對獨立的時空膠囊裏,漂浮在虛無之中。
靜滯之間至少還能感受到“凝固”,而這裏,連“凝固”的概念都不存在。這是一種比死亡更徹底的隔絕,是時間維度上的“虛空”。
莉亞在轉移過程中短暫蘇醒,面對這超越理解的虛無,她眼中充滿了恐懼,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洛言的手臂。洛言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在這裏,連恐懼似乎都會被這絕對的虛無所稀釋、吞噬。
“別怕,”洛言低聲說,盡管他自己的聲音在這片虛無中也顯得異常微弱和空洞,“我們還在議會,這只是……另一種形式的禁錮。”
他嚐試感知外界,但意識如同撞上了一堵無限厚實的、由純粹“無時間”構成的牆壁。手腕上的禁錮環在這裏似乎失去了意義,因爲它們要禁錮的對象——時間——本身就不存在於此地。這是一種更本質的放逐。
霍倫議員的目的達到了。在這裏,洛言別說使用能力,連與外界產生一絲一毫的聯系都成了奢望。他成了一個真正的、與世隔絕的“節點”。
莉亞靠着他,虛弱地問道:“他們會相信我們嗎?那個聽證會……”
“不知道。”洛言如實回答。最高聽證會匯聚了議會真正的權力核心,派系林立,利益交錯。他的陳述能否被采信,破時者的威脅能否被正視,都是未知數。“但我們能做的,已經做了。”
現在,只能等待。在這片連等待都失去意義的虛無中等待。
絕對的寂靜和虛無開始侵蝕心智。洛言必須集中全部精神,才能維持自我意識的清晰,不至於被這片虛空同化。他反復回憶着從信息脈沖到起源之廳的每一段經歷,梳理着線索,試圖拼湊出更完整的圖景。
破時者、剝離儀式、時殤之鍾、寂滅紀元、古老的掌控者、“回聲”陷阱、墨菲斯的警告……還有維刻女士若有所指的話語。
維刻女士……激進派。他們主張更積極地利用時間能力。他們對於“掌控者”和“破時者”的態度會是什麼?是像保守派一樣恐懼排斥,還是……另有所圖?
時間(或者說,在這虛無中,某種替代時間的意識流程)一點點過去。莉亞因爲虛弱和精神的疲憊,再次陷入了昏睡。洛言守護着她,獨自對抗着這片吞噬一切的虛無。
就在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邊界也開始變得模糊,仿佛要融入這片絕對“無”的時候——
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不存在的“波動”,再次被他捕捉到。
不是來自外界,外界已被徹底隔絕。
這波動……源自他自身!
更準確地說,是源自他手腕上那副最高級別的禁錮環內部!一個極其隱秘的、幾乎無法被探測到的信息節點,正在以一種非常規的、繞過“時序枷鎖”隔絕機制的方式,向他傳遞着一段被加密到極致的信息流!
這怎麼可能?!誰有能力在仲裁庭最高級別的禁錮裝置上動手腳?
信息流微弱卻穩定,直接流入他的意識核心,自動開始解密。內容簡短得只有兩句話:
“聽證會是舞台,亦是陷阱。” “當鍾聲響起,信任你的血液。”
信息傳遞完畢,那隱秘的節點瞬間自我湮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洛言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第一句印證了他的部分猜測,聽證會絕非坦途,各方勢力必將角力,有人會借此發難。
而第二句……“當鍾聲響起”,無疑指的是“時殤之鍾”!可鍾聲爲何會響起?難道破時者的儀式已經接近完成?或者聽證會本身會引發某種巨變?
最讓他困惑的是後半句——“信任你的血液”。
血液?他的血液有什麼特殊?作爲時序掌控者,他的生命形態與普通序時官本就不同,他的血液中蘊含着時間本源的力量……但這意味着什麼?
他回想起在時淵裂隙受傷時,流淌出的那帶着金色光屑的血液……難道這不僅僅是力量的顯化,還蘊含着更深層的意義?是傳承?是鑰匙?還是……某種契約?
留下信息的人,對他、對掌控者的了解,似乎深入到了本質。是友?是敵?
是墨菲斯嗎?似乎不像,風格不同。是維刻女士背後的激進派?還是議會中其他隱藏的、知曉內情的存在?
信息的到來,如同在絕對的黑暗中點燃了一根火柴,雖然微弱,卻指明了思考的方向,也帶來了更深的迷霧和緊迫感。
他不再完全被動。他開始主動嚐試理解“信任你的血液”這句話,感受着自身那與衆不同的生命本質,試圖從中找到一絲啓示。
同時,他也意識到,時序枷鎖並非完美無缺。既然有人能向內傳遞信息,或許……也存在向外的縫隙?只是他尚未找到。
他不再將意識對抗外部的虛無,而是開始向內探索,探索自身作爲“時序掌控者”最核心的秘密,探索那可能與“血液”相關的本源。
在這片被時間遺忘的枷鎖之中,洛言閉上了眼睛(意識層面的動作),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了體內那流淌着金色光屑的、時間的血脈之中。
等待着,那不知何時會響起的鍾聲,以及隨之而來的,未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