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貞就知道他會問。
“大少爺那裏得來的。”
“這牌子林大小姐送到了老太太陪嫁的玉器鋪子，被二姨娘瞧上了，想把它送給大少爺做生辰禮。”
“二姨娘大哥在玉器鋪子做管事，恰好林大小姐身死的消息傳出來，二姨娘就幹脆讓她大哥想辦法消了大小姐的單子，把牌子給了大少爺。”
“之前大少爺要逃港，他沒打算帶我們，給了我一箱子假的金器玉石，估計是怕寶珠看出來，他把這塊牌子也放了進去。”
林婉貞說的自然是假的，她找了玉器行沒錯，找的卻不是喬家，更沒把那塊兒絕品料子給人。
她這麼說，不過是想借借嚴旻這把刀，替貞娘報個小仇。
喬家逃港，喬振耀做得再絕也不至於親手要了貞娘母女的命，那碗湯藥本來是迷藥，是二姨娘把它換成了老鼠藥。
以爲貞娘真得了喬振耀一筆錢財，她還讓她大哥小弟到喬家去偷。
第一次沒偷到，等貞娘寶珠出院回家發現房子被占了，求街道那邊租了她們一間屋後又上了門，鬧出動靜被發現後還要殺人滅口，如果不是恰好隔壁院子的狗叫得厲害，幾個鄰居起來看聽到動靜，貞娘和寶珠早沒了命，都等不到她過來。
只可惜那麼多人，還有一條大狼狗，還是給他們逃了，到現在還沒抓到人。
林婉貞就想着，嚴旻認識的人多，他出面沒準兒能把人捉住？
反正他喜歡圈地盤，對自己的東西看得緊，這塊兒牌子她早說了是他的，他不惜和她領證結婚也要拿到，更說明了它的重要，這麼重要，卻被人占了十多年，他總該報個仇吧。
她也不怕他找到人後去查去問，問也不大可能問出來，二姨娘一家仗着是老太太陪房，沒少幹監守自盜的事，估計自己都記不清偷換了些什麼東西。
再說了，賊人說沒偷，那就沒偷嗎？能信？
想是這麼想，林婉貞還是朝嚴旻看了一眼，還是那張臉，但從小一起長大，他一個重呼吸她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林婉貞能輕易感受那上面沉着的怒意。
不過，他現在比以前更能忍了，斂氣功夫也好了許多，不過幾息，便恢復平靜看向了她：
“這事你怎麼知道的？既然是送的生辰禮，爲什麼上面的刻字沒消掉?”
“從大少爺那兒知道的，”林婉貞眼也不眨，把事推到喬振耀頭上。
“他原來也不知道這是林家大小姐的玉牌，二姨娘給他的時候沒說，刻字那裏本來嵌着一塊兒金，後來被三姨娘兒子摳下來了才看到上面的刻字，他懷疑二姨娘在外面偷人，發了火，二姨娘才和他說了實話。”
“他知道後就沒生氣了，還說這是林大小姐的東西，難得，說不定哪天有用，把它天天帶在了身上。”
林婉貞說完，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嚴旻有什麼反應，她心裏不禁有些打鼓，這是信了還是沒信啊，這人越來越不好猜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沒騙你，你不信可以看下，刻字那裏還留着之前嵌金的一點印痕。”
嚴旻依然摸着手裏那塊兒牌子，他掌心熱，翡翠牌子在他手上都漸漸有了溫度，過了會兒，他低眸又看了眼手裏的牌子，忽然問道：
“你前夫那麼對你，你應該很恨他？”
這是什麼問題。
林婉貞警惕起來，她手指捏向半袖袖口，想着貞娘對喬振耀的情緒：“恨的吧。”
“本來他可以好好說的。”
貞娘五歲就到喬家了，雖然哥哥曾經扒在牆上對她說過一定會帶她回家，但是一年，兩年，三年，她始終沒等到哥哥。
喬家的日子難熬，她憑本能的給自己尋找庇護，她是給喬振耀擋災的存在，一直被喬老太太灌輸喬振耀是她丈夫，她的天，理所當然的，她試着去討好那塊天。
不管他對她怎麼不喜歡，破她身子那晚弄得她大出血，隔天還納了身邊的丫鬟二姨娘，留學回來又帶回來個三姨娘，她也沒有怨過，她只盼着，有一天大少爺能看到她，看到需要父親的女兒。
但喬振耀看不到。
她苦等那麼些年，等到南城解放，大哥回來了，也沒等到喬振耀的一個眼神，終於，她死了心，想跟着大哥離開。
可喬家卻不願意放她，在她成爲烈士親屬後，爲了她的好成分，更用寶珠做逼迫，讓她和喬振耀領了證，從此成爲喬振耀明面上的妻，背地裏的喬家奴仆，伺候着喬振耀和幾個姨太太的吃喝，還要負責給癱瘓在床的喬老太婆擦屎擦尿。
做了這麼多，等來的卻是一包老鼠藥和一箱子假金條假玻璃。
貞娘死後，靈魂一直不散，一個是因爲她放不下女兒，另一個也是她不甘心，她心裏有怨，有恨，直到女兒死了，她看到那本書，從書裏知道喬家人最後結局，她才燃燒了自己靈魂，只爲救女兒。
“不過恨不恨的，也沒什麼用，他們都去港城了，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到。”
“很曬，回去了嗎？”
多說多錯，想起貞娘的事也並不舒服，林婉貞不肯再多說，反正信不信隨便他，有本事去查好了。
嚴旻也沒再問，他看着林婉貞試着拿手扇風，又開始被曬化一般有氣無力站不直的樣子，抬腳往車上走去。
林婉貞見狀趕緊打開車門上車。
車子很快發動，這會兒已經上午快九點，太陽越發曬了，車裏也越來越熱，車窗開着，灌進來的也是些熱風。
林婉貞熱得受不了，想睡覺，但想到父母親，她還是打起精神和嚴旻說話，“早上你讓我在大院外面找你，你是不想讓人知道我們領證了？”
“那我還繼續住在宋家嗎？”
“不太好吧......”
林婉貞偏頭看着他，就差明說，你領證的對象，讓人家幫你養，不覺得丟人嗎？
已經領證了，自然不可能讓人再住在外面，二老那裏也不好交代。
嚴旻手轉了下方向盤拐彎，說：“你想搬就搬。”
頓了頓：“那房子分下來沒怎麼住過人，環境比不上宋家。”
“這個沒關系，我不在意這些，到時候我看看，需要什麼再添置就是了！”
他難得開口說句人話了，林婉貞趕緊一聲。
嚴旻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他應了聲：“嗯，到時候你把需要的寫個單子給我，我讓人去準備。”
“嗯，好.......”
不好！
林婉貞又咬住了舌尖，她又忘了，她現在是個文盲，不認識字，更不會寫！
“有什麼問題？”嚴旻在這時看向她。
林婉貞微微朝他笑了下，“那個，我不識字，直接說給你聽?”
嚴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