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手裏拄着一根光滑的檀木拐杖，步伐穩健，臉上帶着溫和笑意。
她看了看這充滿生活氣息的大雜院兒，眼裏沒有輕視，只有一種歷經歲月後的平和與洞察。
她梁硯南的外婆，周書慧女士。
梁硯南沒有讓沈梅來，他本就不願與那對母子有過多牽扯。
提親這等大事，他請來了最疼他，也最明事理的外婆。
“外婆，慢點。”梁硯南低聲提醒，攙扶着老太太的手臂。
“沒事，我這把老骨頭還硬朗着呢。”周老太太拍拍他的手。
姜有材和張秀枝從人群中湊到跟前兒，有些局促。
梁硯南微微頷首，禮貌開口，“伯父，伯母，晚輩梁硯南，前來拜訪。”
張秀枝緊張得手不知道往哪放，一個勁兒地在圍裙上擦手，“哎，哎，來了來了，快，快請進！”
姜有材也緊張地直搓手，“領導......啊不，梁......梁同志，快請進，家裏窄，別嫌棄。”
周老太太笑着開口，聲音溫和有力，“兩位親家，今天我們就是作爲硯南的長輩，來家裏認認門，說說話，打擾你們了。”
她態度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富人家的高傲，瞬間緩解了姜父姜母大半的緊張。
姜穗安在屋裏聽見動靜，也走了出來。
她今天特意一身幹淨的碎花襯衫，黑褲子，頭發梳成兩條麻花辮，素面朝天，卻越發顯得肌膚勝雪，眉眼如畫。
看到梁硯南身邊的老太太，微微一愣，隨即對上老太太含笑打量她的目光。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看着很親和。
姜穗安心裏微微一鬆，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梁副廠長，您來了。”
然後看向周老太太，乖巧地喊了一聲，“奶奶好。”
周老太太拉住姜穗安的手，仔細端詳，笑容更深了，“好，好孩子，長得真俊俏。別叫奶奶，叫外婆吧。”
“外婆好！”姜穗安從善如流。
老太太越看姜穗安是越喜歡。
這姑娘，眼神清亮，不躲不閃，是個心裏有主意的。遭遇了那樣的事，還能這般神態，韌性足啊。
好，真好，配我家這個悶葫蘆外孫正好！
對比二房那邊的熱鬧刻意，大房這邊顯得更溫馨自然些。
老大姜衛國刻意請了假，作爲長子，擔當起了主事人的角色。
招呼着梁硯南和周老太太落座，說話做事滴水不漏，既不過分巴結，也充分表示了尊重。
姜有材和張秀枝則還是有些手足無措，坐在一旁，只是陪着笑，問一句答一句。
周老太太很會聊天，幾句家常就拉近了距離，還誇贊張秀枝把家裏收拾得幹淨，孩子教育得好。
說得張秀枝臉都紅了，心裏的忐忑也漸漸放下了些。
梁硯南話不多，但姜有材磕磕絆絆問起部隊裏的事或者廠裏的事時，他都會言簡意賅地回答幾句，態度認真，沒有絲毫敷衍。
這期間，二嫂何曉蘭借着倒水的功夫，進進出出好幾趟，眼角餘光貪婪的盯着那些高級禮品，心裏酸水直冒。
憑什麼這麼多好東西，都給了這個破鞋？老天爺真是不開眼！
姜穗安瞥見二嫂臉上的不悅，只當沒看見。
話題終於繞到了正題上。
姜衛國作爲代表，咳嗽了一聲，有些謹慎地開口，“梁副廠長，外婆，關於小七和梁副廠長的婚事，我們家裏是沒什麼意見的，只是小七的情況特殊，我們實在是......高攀了。”
姜穗安，“......”
她這大哥，還真是會貶她身價啊！
周老太太笑着擺擺手，“衛國這話說的不對。婚姻講究個緣分，談不上誰高攀誰。穗安這孩子我看着喜歡，懂事，模樣好，心性也堅韌。”
“我們硯南呢，年紀是大些，家裏還有兩個皮猴子，以後少不了要穗安多操心受累。是我們家該多體諒她才是。”
這話說得太漂亮了，連姜衛國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只能連連說“您太客氣了”。
這時，梁硯南緩緩開口，語氣沉穩，“伯父，伯母，大哥，請放心，以後我會對穗安同志負責。這是彩禮，請過目。”
他將一個厚厚的信封遞到姜母手裏。
張秀枝顫抖着手拿起信封，打開一看，裏面是嶄新的一沓大團結。
她眼睛瞬間瞪大，聲音都變了調，“這，這是......？”
“伯母。”梁硯南聲音沉靜，“我聽說大哥結婚時的彩禮是388塊，我是按照這個準備的，別嫌棄！”
聽見這話，姜有材倒吸一口涼氣。
姜衛國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和滿意。
梁硯南此舉，既顯示了對小妹的重視，也全了姜家的面子。
更是對他姜衛國，一種無聲的認可和尊重。
何曉蘭在門外偷聽到這個數字，眼睛都紅了，指甲差點掐進手心肉裏。
388塊！當初自己鬧成那樣，一分也沒多拿。她姜穗安一個破鞋，憑什麼就這麼輕輕鬆鬆拿到了？憑什麼？
姜穗安自己也有些意外。
她沒想到梁硯南會給到這個數。
這在這個年代，絕對是頂尖的標準了。
看來這張長期飯票，質量相當過硬啊！
周老太太溫和地補充道：“這是硯南的一點心意。以後穗安過了門，我們長輩還有一份見面禮。”
“日子是他們小兩口自己過，我們做長輩的，就盼着他們好。”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姜家自然沒有任何異議，甚至可以說是喜出望外。
雙方商量好了，既然兩兄弟都是娶姜家姑娘，日子就定在同一天。
半個月後，簡單辦個儀式，主要是自家人和最親近的親朋一起吃個飯。
對此，姜穗安舉雙手贊成，她可不想像猴兒一樣被人圍觀。
提親結束後，梁硯南小心地攙扶着周老太太起身告辭。
姜家全員出動，送到院門口。
正好，二房那邊也送沈梅和梁鵬飛出來。
兩撥人在院門口撞了個正着。
沈梅臉上掛着無可挑剔的微笑，眼神掃過周老太太時，閃過一絲極快的驚訝和不自然。
她隨即笑道：“老太太，您也來了？你看這事趕巧的，我還說等送完鵬飛這邊，再過去硯南那邊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呢。”
周老太太淡淡一笑，語氣平和卻帶着距離感，“有心了。不過硯南的事，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操持，不勞你費心。”
沈梅笑容一僵，隨即恢復自然，“那是自然，有外婆您掌眼，自然是萬無一失的。”
她目光轉向姜穗安，帶着審視，“這就是穗安吧？真是個好姑娘，和硯南很般配。”
果然一副狐媚子相！也不知道給梁硯南灌了什麼迷魂湯，連老太太都請動了！真是好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