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煙全面接管王府內務後，才算明白什麼叫家大業大，窟窿更大。
靖王府，名頭響徹京城，可手裏的賬本，卻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前管家錢福是下了大獄，但他幾十年蛀空王府留下的爛攤子，卻像一張蜘蛛網，黏住了王府的每一個角落，扯一下就牽連出一串的爛賬。
小桃抱着一摞比她人還高的賬冊，小臉煞白，連聲音都在發顫。
“王妃……上個月，光是爲王爺采買西域雪山的冰塊用以消暑，就、就支出了八百兩銀子……”
蘇慕煙的手指從那一行字上輕輕劃過，臉上沒什麼表情。
給蕭絕消暑？
那座走哪兒冷哪兒的活冰山，還需要用冰塊降溫？這賬做得，真是荒唐又可笑。
她繼續往下翻，越看，眼神越冷。
更離譜的是，賬冊最後幾頁，竟清清楚楚記着，連蕭絕在前線的部分軍餉，都是從王府那本就見底的私庫裏挪出去的。
這哪裏是親王府邸，分明是個靠變賣家當，才能勉強維持表面風光的空殼子。
光靠節流，不出三個月，整個靖王府上下幾百口人就得集體喝西北風。
蘇慕煙將賬冊“啪”地一聲合上。
沒錢，就沒權，更沒命。她需要錢，大量的錢。
她讓小桃將王府名下所有的田產、鋪子、以及遠郊幾座礦山的契書全部找了出來。
結果毫無意外。
良田被管事們低價租給了自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一畝地的租子還不夠買一斤白面。京城最繁華地段的幾間鋪子，賬面上年年虧損。那幾座號稱產鐵的礦山，更是連一塊像樣的鐵疙瘩都沒交上來過。
層層盤剝，處處都是漏洞。
蘇慕煙坐在書案後，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着，一個計劃在腦中迅速成型。
隔日，王府所有產業的管事都被召集到了前廳。一群腦滿腸肥的老油條，個個低着頭，眼珠子卻在亂轉，心裏早就備好了百八十套說辭，準備哭窮賣慘。
蘇慕煙沒看他們，只是將一份連夜擬定的章程丟在了桌上。
“從今天起，王府所有產業，都按這份章程來。”
小桃清了清嗓子，將章程的內容高聲念出。核心就兩條。
第一，承包。每項產業定下最低收益，超出的部分，管事可得三成。
第二，末位淘汰。連續三個月達不到最低收益，立刻卷鋪蓋走人。每年年底，收益最高的管事，另有重賞。
話音落下，底下那群準備了一肚子苦水的老油條全都傻了，面面相覷，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不追究舊賬？不打不罵？反而……給他們送錢？
一個膽子大的管事忍不住開了口：“王妃，這……這年底重賞，不知是……”
蘇慕煙抬起眼皮，淡淡掃了他一眼：“收益最高的，賞銀五百兩。”
“嘶——”
底下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五百兩！這比他們貪好幾年撈的油水都多！
一瞬間，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驚懼和算計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與火熱。
蘇慕煙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帶着小桃和阿力，第一站就去了京郊的農莊。看着那些長得蔫頭耷腦的莊稼，她直接讓管事換上她指定的高產耐旱的新稻種。又去了王府的紡織作坊，那裏的織機老舊不堪，織出的布料粗糙得能當砂紙用。
蘇慕煙二話不說，憑着記憶畫出幾張改良紡車的圖紙，又隨口指點了幾種能讓染色更鮮亮牢固的土方子。起初老師傅們還半信半疑，等照着圖紙改出一台新紡車，效率直接翻了三倍後，一個個看她的眼神，簡直像在看神仙。
蘇慕煙忙得腳不沾地，直到那天，她巡視到王府後山一片徹底荒廢的角落。
那裏雜草叢生，幾乎無路可走。
小桃卻突然死死拉住她的衣袖，指着一叢不起眼的綠色植物，眼睛都在放光，聲音激動得變了調。
“王妃！您看！這是七葉一枝花！天呐，旁邊那個……是金線蓮！”
蘇慕煙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也瞬間銳利起來。
這片被所有人當成廢地的荒山，在精通藥理的小桃眼中，簡直就是一座金山。大量珍稀的藥材，就這麼不起眼地野蠻生長着。
蘇慕煙腦子裏，瞬間蹦出了三個字。
高利潤。
她立刻讓阿力帶人，將這片藥田小心地規整出來，采摘那些成熟的藥材。
回到院子，她把自己關進房裏。利用這些草藥，混合豬苓、皂角等物，用最原始的蒸餾和萃取方法，制作出了一種全新的東西。
一種帶着淡淡草藥清香，能搓出細膩泡沫的皂塊。
還有一種用珍稀花瓣和藥材精華調配的，質地溫潤的膏體。
她給它們起了名字。
清風皂，晨露膏。
東西做好後，她讓春桃分發給院裏所有的丫鬟婆子試用。
效果立竿見影。
“天爺！王妃您這是什麼神仙東西？老婆子我這雙手，跟老樹皮似的，才用了三天，現在摸着比我閨女的臉還滑！”
“王妃您快看我的臉！前兒個還冒油長痘，今早起來，又光又滑，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小丫鬟們更是欣喜若狂，圍着蘇慕煙嘰嘰喳喳，贊美聲不絕於耳。
蘇慕煙知道，時機到了。
她將王府在京城最繁華地段的那家“虧本店”，命人連夜重新裝修，店裏只賣這兩樣東西。
招牌高高掛起——靖王府秘制。
開業當天，限量一百份。
消息一出，整個京城的貴婦圈都炸了鍋。
“聽說了嗎？靖王府出了一種神仙胰子，洗了能讓皮膚變白變嫩！”
“何止！還有那什麼晨露膏，據說能撫平皺紋！靖王府出品，總不能是假的吧？”
“真的假的？靖王妃那種人，也能搗鼓出好東西？別是騙錢的吧？”
“管他呢！去派人搶一份回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開業那天，鋪子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京城裏有頭有臉的貴婦小姐們派來的丫鬟婆子，擠得頭都快掉了。
一百份產品，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搶購一空。沒搶到的捶胸頓足，搶到手的如獲至寶。
王府的財庫，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充盈起來。
深夜，靖王府書房。
新上任的賬房先生，捧着一本全新的賬冊，雙手都在發抖，恭恭敬敬地呈到了蕭絕面前。
蕭絕隨意地翻開。
當他看到賬冊上那一串串堪稱驚人的收益數字，以及“清風皂”、“晨露膏”這些陌生的名目時，他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但書房裏的氣壓卻驟然降低。
他本以爲，女人管家，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後宅爭鬥。
他從未想過，蘇慕煙，這個他一度厭惡至極的女人，竟能用這種他聞所未聞的方式，讓一座即將傾倒的王府，起死回生。
她不僅會自保，會收人，會殺人。
她……還會生財。
蕭絕放下茶杯，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賬冊上那幾個娟秀的字跡上輕輕撫過。
這個女人，到底還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本事？
他開始重新估量，這把磨得越來越鋒利的刀，究竟該如何……爲他所用。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沉沉夜色，望向蘇慕煙寢院的方向，眼底深沉如海。
這靖王府，怕是要越來越熱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