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財庫還沒來得及焐熱，京城的天，就先被一樁血案捅了個窟窿。
戶部侍郎周大人，死了。
死在了一間從內反鎖的密室裏，死得悄無聲息。
消息像長了腳的瘟疫，一夜之間爬遍了京城的大小官邸。
清晨，春桃端着一盆熱水進屋，一張小臉煞白如紙，連聲音都在發抖。
“王妃！出大事了！戶部侍郎周大人昨夜被殺了！”
蘇慕煙正對着鏡子描眉的手停住，描了一半的眉尾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她放下眉筆，沒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然後呢？”
這語氣平靜得像是問今天早膳吃什麼。
春桃急得直跺腳，都快哭了：“然後宮裏就來旨意了！皇上震怒，命王爺協同大理寺，十日之內，必須破案！”
周侍郎是當朝丞相林培安插在戶部的左膀右臂，更是蕭絕在朝堂上最扎眼的一根刺。
這道聖旨，哪裏是倚重，分明是把靖王府架在火上烤。
破了案，得罪死丞相。
破不了案，一個“辦事不力”的帽子扣下來，正好落了政敵的口實。
蘇慕煙聽完，非但沒急，反而笑了。
她用指腹擦掉畫歪的眉尾，拿起眉筆，對着鏡子重新細細描摹。
“這麼說，王爺現在一定焦頭爛額。”
春桃看着自家主子這副悠閒模樣，真是有苦說不出：“王妃，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您怎麼還有心思……”
“急什麼。”蘇慕煙畫好最後一筆，眉形精致，英氣中透着幾分嫵媚。她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在衣架前掃視一圈，指尖點了一件素雅卻不失身份的湖藍色長裙。
“王爺有難，本王妃身爲賢內助，豈有安坐家中的道理？”
她回頭看向春桃，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像是獵人看到了獵物。
“去，把本王妃那套東珠頭面拿來。備車，去周府。”
“啊？”春桃傻眼了，“王妃，您去那地方做什麼？晦氣！”
蘇慕煙理着衣袖，淡淡道：“去給王爺分憂。”
實際上，她只是對那樁所謂的“密室殺人案”，產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周侍郎府邸外，三層官兵圍得水泄不通，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靖王府的馬車一到，立刻引起了一陣騷動。
蕭絕正與大理寺卿和京兆尹在門口低聲交談，看見蘇慕煙款款走下馬車，那張本就陰沉的臉，瞬間又冷了三分。
“胡鬧！你來做什麼？”他的聲音裏裹着冰碴子。
蘇慕煙仿佛沒聽見他話裏的怒意，上前兩步，規規矩矩地屈膝一福，一雙美目裏盛滿了恰到好處的關切：“臣妾聽聞王爺奉旨查案，寢食難安。想着王爺勞累，特地過來看看，或許……臣妾也能幫上些什麼忙呢？”
她這話一出，旁邊的大理寺卿和京兆尹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一個深宅婦人，能幫什麼忙？別是來添亂的吧。
蕭絕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物件。他沒再多言，只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跟上。”
說完，便轉身走進了那座彌漫着死亡氣息的宅院。
蘇慕煙立刻跟上，唇角在無人看見的角度，微微揚起。
一踏入案發的院落，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雜着檀香，直鑽鼻腔。
屋內的官員們個個愁眉苦臉，像一群沒了頭的蒼蠅。
“王爺，您看，”京兆尹滿頭大汗，指着門窗，一臉便秘的表情，“門是從裏面用門栓閂死的，窗戶也從裏面鎖着，我們的人檢查了不下十遍，絕無外力破壞的痕跡！”
他擦了把汗，又指着地上：“仵作驗過了，周大人是被人一劍封喉，可現場……連半個凶器的影子都找不到！這，這凶手難不成是會飛天遁地的鬼魅？”
蕭絕和一衆官員的目光，都在屋子裏那些顯眼的地方打轉，企圖找到一個腳印，或是一絲撬動的痕跡。
蘇慕煙卻像個真正的局外人，安靜地站在角落，視線如同最精密的儀器，一寸寸掃過整個房間。
她的目光，沒有在死不瞑目的屍體上停留，也沒有去看那緊閉的門窗。
她看到了窗台邊緣的木質紋路裏，沁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比周圍顏色更深的水漬。
看到了鋪着光滑青石磚的地板上，在距離屍體三尺遠的地方，有一道細如發絲的劃痕，不像利器所爲，倒像是重物拖拽。
她還看到了房梁正上方，對着屍體的位置，有一塊木料的顏色，比周圍要新上一些。
疑點，一個接一個地在她腦中串聯成線。
她這才將目光，緩緩移向地上的屍體。
死者周侍郎，仰面躺着，衣衫整齊，肥碩的胸口只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孔，傷口邊緣幹淨利落。
詭異的是，這麼大的創口，周圍竟沒有一絲血跡浸染。
這不合常理。
蘇慕煙的瞳孔微微一縮。
密室。消失的凶器。凝固的傷口。
一個大膽到近乎荒謬的詞，在她腦海中瞬間成型——冰。
用冰制成利器，殺人之後，凶器融化成水，蒸發殆盡，不留半點痕跡。冰刃刺入身體，還能瞬間凍結血管，造成少量出血甚至不出血的假象。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眼前的一切！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正對門口的那面牆壁上。
牆上，用死者的血，畫着一個奇特的標記。
那標記像一只展翅的蝴蝶，形態詭異，又像是一枚從未見過的古老符文，透着一股邪氣。
蘇慕煙在原主那貧瘠的記憶庫裏飛速搜索，卻找不到任何與這個標記相關的信息。
“王爺，”大理寺卿面色凝重地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宮裏傳來消息，已經有言官上奏，彈劾您……說您查案不力，恐有包庇之嫌。”
蕭絕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愈發冷硬如鐵。
蘇慕煙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男人挺直卻緊繃的背影，卻沒有立刻上前說出自己的發現。
直接說出真相？
太便宜他們了。
看着這群束手無策的大男人，再看看那個背負着巨大壓力的蕭絕，她的腦海中，一個更加大膽，也更加有趣的計劃，正在悄然成型。
她要破案，但不能這麼輕易地破。
她要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看看，靖王府不是好惹的，她蘇慕煙，更不是一個只會搗鼓香皂膏脂的無用王妃。
這樁案子，正好是她送給蕭絕的一份“大禮”。
一份能讓他看清誰是刀，誰是魚的大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