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SUV如同負傷的野獸,帶着一身刮痕和污血,沖回了北山別苑那令人心安的高牆之內。沉重的金屬大門在身後緩緩閉合,將外界所有的嘶吼與混亂徹底隔絕。
庭院內,死一般的寂靜被引擎的餘暉和車門開關聲打破。
江未言早已持槍守在門口,看到車輛滿載而歸,先是露出狂喜,但隨即看到擠在車裏、個個狼狽不堪、臉上寫滿後怕與疲憊的衆人,尤其是被莫澤和莫川悅攙扶下來、幾乎無法站立的許柒柒,以及曹朔手臂上那刺眼的繃帶時,他的喜悅迅速被震驚和擔憂取代。
“快!先進屋!”夏晝的聲音依舊冷靜,指揮若定。
衆人跌跌撞撞地涌入別墅。冰冷的空氣過濾系統發出的輕微嗡鳴,此刻聽來如同天堂的聖歌。光明、潔淨、安全的環境與外面的煉獄形成了極致對比,讓新來的莫澤三人瞬間有種虛脫般的不真實感。
司凱和江未言立刻幫忙安置幾乎虛脫的許柒柒到客房床上,秦雯拿出之前搜集的藥品,仔細地幫她處理一些輕微的刮傷,低聲安慰着。莫川悅緊緊跟着哥哥,寸步不離,仿佛一鬆手就會再次失去。
曹朔則主動靠牆坐在客廳角落,遠離衆人,臉色蒼白地閉着眼,努力調整呼吸,默默感受着手臂傷口處傳來的每一絲細微感覺。那陰冷的灼痛感依舊存在,像一條毒蛇盤踞在皮下,但至少,沒有變得更糟。夏晝的分析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被他死死攥在心裏。
夏晝沒有片刻休息。他徑直走到龐大的監控控制台前,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調出剛才返回路線沿途幾個尚能工作的交通和治安探頭的記錄。
屏幕上分割出十幾個模糊跳躍的畫面:燃燒的車輛、空蕩的街道、蹣跚的身影……混亂而無序。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畫面,似乎在尋找什麼特定的線索。緋紅的瞳孔在幽藍的屏幕光下顯得格外深邃。
突然,他的手指停頓了。
其中一個位於城北通往高速路口附近的攝像頭畫面,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異常景象!
時間戳顯示是昨天深夜。
畫面中,並非只有失控的感染者和逃亡的平民。幾輛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造型硬朗誇張如同裝甲車般的重型車輛,正以極快的速度、呈戰術隊形,蠻橫地撞開擋路的廢棄車輛,朝着城外方向疾馳!它們的車窗經過特殊處理,完全無法看清內部,但那種冰冷的、帶着明確目的性的氣勢,與周圍的徹底混亂格格不入!
甚至在車隊經過路口時,一個攝像頭捕捉到其中一輛車的車窗短暫降下了一瞬,一只戴着黑色戰術手套的手伸出,用一種造型奇特的、槍口閃爍着微弱藍光的武器,精準而高效地點倒了兩個試圖撲向車隊的感染者,動作幹淨利落,帶着一種專業的冷酷,隨後車窗迅速升起。
這絕不是救援隊伍!更不是軍隊的制式裝備!
夏晝的心猛地一沉。這些車輛……這種效率……還有那武器隱約透出的熟悉感……
他立刻將畫面放大、降噪、銳化處理。雖然依舊模糊,但能勉強看到,在那只手臂的袖章上,似乎有一個極小的、抽象的徽記——一個被簡化的、環繞着光粒子的古老日晷圖案。
“羲和”……
夏晝的呼吸幾乎停滯。這是他父母所在研究所的內部標識!高度保密,外人絕不可能知曉,更不可能仿制!
昨天深夜……災難爆發後不久……他們就已經在行動了?不是救援,而是……撤離?或者說,是某種……“清理”和“回收”?
父母留下的紙條讓他們去雅州雲棲市匯合。而這些明顯是“羲和”所屬的車隊,去的也正是那個方向!
他們知道!他們很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會發生什麼!甚至……這一切是否與他們有關?與那失控的“九式”有關?
巨大的疑團和一種被最信任的人隱瞞乃至利用的冰冷感,瞬間攫住了夏晝。他一直以爲父母只是研究員,但現在看來,他們背後的力量遠超想象。
就在這時,主控電腦的一個角落,一個極其隱蔽的、處於完全加密狀態的日志文件,因爲剛才他的高頻操作而被意外觸發了一條後台解碼進程,進度條無聲地滾動了一下,跳出一行短暫的、幾乎微不可查的錯誤提示,隨即消失。
但夏晝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字符碎片:「…α-09…容器…不穩定…泄露…預案‘歸墟’啓動…坐標:雲棲…」
信息支離破碎,卻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猛地插入了夏晝混亂的思緒!
α-09?容器?泄露?歸墟預案?
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這場災難,並非意外,而是某個可怕計劃失控後的產物?!而他的父母,深陷其中,甚至可能是執行者?
他們讓他去雲棲,真的是爲了團聚,還是……也把他當成了需要被“回收”或“處理”的“不穩定因素”之一?因爲他體內也流淌着被“九式”改變過的血液?
夏晝站在原地,銀色的發絲垂落,遮住了他此刻的眼神。控制台的微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織的陰影。周圍,是同伴們劫後餘生、短暫鬆弛下來的低語和喘息聲。
而他,卻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旋渦的中心,腳下不是堅實的地面,而是無盡的、冰冷的謊言和陰謀。唯一的線索,指向遙遠的雲棲市,那不再是希望的終點,而更像是一個布滿荊棘和陷阱的未知巢穴。
遙遠的回響透過冰冷的監控畫面傳來,無聲地改寫了他對父母、對這場災難、乃至對自身存在的全部認知。
下一步,該何去何從?這個臨時拼湊起來的脆弱團隊,又該如何面對這遠超想象的黑暗真相?
懸念,如同病毒,在安全屋的心髒部位悄然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