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義莊的牆頭,就把院子裏的狼藉照得清清楚楚——昨晚被屍傀燒黑的木柴堆在角落,石桌上還沾着火星燎過的黑斑,連老槐樹下的青石板都蹭了些黑灰。陳九蹲在柴堆旁,手裏拿着掃帚,正慢慢把碎木片歸攏到一起,後背的傷口還沒好利索,稍微彎腰就牽扯着疼,額角沁出了點薄汗。
“我來。”阿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手裏拎着桶井水,剛從井邊回來。見陳九動作發僵,她直接奪過掃帚,手腕一揚,碎木片就像被無形的手推着,乖乖聚成了一小堆。她身上的符衣還沾着點昨晚的煙灰,卻沒影響動作,煞氣悄悄裹在掃帚上,連最細的木渣都沒漏掉。
陳九直起身,揉了揉後背,無奈地笑了:“總讓你幫忙,倒顯得我這個道長沒用了。”
“你傷口沒好。”阿魃頭也沒抬,把掃帚靠在牆上,又拎起水桶往灶台走,“七七還沒醒,我去煮點粥,你歇會兒。”
陳九看着她的背影,心裏暖烘烘的。自從阿魃來義莊,好像總在默默幫他——從一開始幫着貼符、守夜,到後來擋屍傀、護七七,連煮粥、掃地這些瑣事都攬了過去。他低頭摸了摸口袋裏的羅盤,那是師父傳下來的,銅制的盤面磨得發亮,指針能感應邪氣和煞氣,是玄門常用的法器。昨晚阿魃爲了沖散煞氣陣,耗了不少煞氣,他總擔心她控制不住,想測測她現在的煞氣值,也好放心。
“阿魃,等下粥煮好,能不能幫我個忙?”陳九喊住她。
阿魃回頭,眉頭微蹙:“什麼事?”
“我想測測你的煞氣值。”陳九掏出羅盤,放在石桌上,“看看你現在煞氣穩不穩,免得下次遇到危險,又像上次那樣失控。”
阿魃的腳步頓了頓,眼神落在羅盤上,有點猶豫。她知道自己的煞氣特殊,之前在墳地,連陳九的拂塵都能吹飛,萬一弄壞了羅盤,或者測出的煞氣太嚇人,會不會讓陳九擔心?
“就測一下,不麻煩。”陳九看出她的顧慮,拿起羅盤遞過去,“很簡單,你把手放在盤面上,別刻意放煞氣,也別壓制,讓它自然流露就行。”
阿魃遲疑着接過羅盤,銅盤冰涼,貼在掌心有點硌。她走到石桌邊,按照陳九說的,輕輕把手放在盤面上,指尖微微蜷着,像是怕碰壞了什麼。
陳九湊過來,盯着羅盤的指針。一開始,指針只是輕輕晃了晃,指向阿魃的方向,和平時測普通邪祟沒兩樣。他剛想鬆口氣,就見指針突然頓了一下,接着開始快速轉動,從慢到快,越來越急,銅盤“嗡嗡”地響,像是要飛起來。
“怎麼回事?”陳九趕緊按住羅盤,生怕它掉在地上。可指針轉得太猛,他的手都被帶得發顫,盤面的刻度都快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一道銀亮的殘影在盤上轉圈,活像個被抽了筋的陀螺。
阿魃也慌了,趕緊把手拿開,可指針還是沒停,反而轉得更凶,直到“咔嗒”一聲,指針卡在了盤面邊緣,才終於停下,只剩下銅盤還在微微震顫。
兩人都愣住了,院子裏靜得能聽到灶膛裏柴火“噼啪”的聲響。
“這……這羅盤是不是壞了?”阿魃先開口,聲音有點發緊,伸手想去碰羅盤,又怕自己的煞氣再把它弄壞。
陳九拿起羅盤,仔細看了看,指針雖然歪了,卻沒斷,盤面也沒裂:“沒壞,就是……你的煞氣太強,普通羅盤測不了。”他突然想起師父生前說過的話——地脈守護者的煞氣連通地脈,尋常法器根本承受不住,測煞氣時要麼法器失靈,要麼直接報廢。以前他沒當回事,現在才知道,師父說的是真的。
“我的煞氣……很嚇人嗎?”阿魃的頭垂了垂,符衣的衣角遮住了她的手,聲音有點低。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煞氣特殊,可每次看到陳九的法器被自己影響,還是會覺得不安——萬一哪天控制不住,傷了陳九或者七七怎麼辦?
“不是嚇人,是厲害。”陳九趕緊解釋,把羅盤放在石桌上,“你想啊,上次煉屍派的煞氣陣,那麼厲害,你一出手就沖散了,這說明你的煞氣能對付大麻煩,是好事。”他怕阿魃多想,又補充道,“就是以後測煞氣,得找個更結實的羅盤,這個太普通了,扛不住。”
阿魃抬起頭,眼睛裏亮了點,卻還是有點不確定:“真的?”
“真的。”陳九點頭,剛想再說點什麼,就聽見屋裏傳來七七的聲音,帶着剛醒的軟糯:“道長!阿魃姐姐!我醒啦!”
兩人同時轉頭,只見七七穿着小布鞋,揉着眼睛從屋裏走出來,小腦袋上的頭發還翹着一撮,像只剛睡醒的小團子。她走到石桌邊,看到桌上的羅盤,眼睛一下子亮了:“哇!這是什麼呀?亮晶晶的!”
“是羅盤,用來測煞氣的。”陳九摸了摸她的頭,把羅盤遞過去,“小心點拿,別摔了。”
七七小心翼翼地接過羅盤,小手捧着銅盤,左看右看:“測煞氣是什麼意思呀?是不是能找到壞人?”
“差不多,能找到有邪氣的東西。”阿魃走過來,幫七七把翹起來的頭發壓下去,“剛才我測煞氣,把它轉成陀螺了。”
“陀螺?”七七眼睛更亮了,把羅盤放在石桌上,伸手想撥指針,“我也要測!我也要讓它轉成陀螺!”
陳九趕緊攔住她:“七七不行,你沒有煞氣,測不了。”
七七的小嘴一下子噘了起來,有點失望:“好吧……那阿魃姐姐好厲害,能讓羅盤轉成陀螺!”她抬頭看向阿魃,眼裏滿是崇拜,“以後阿魃姐姐是不是能打更多壞人?”
阿魃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耳根悄悄紅了,點了點頭:“嗯,能打更多壞人。”
“太好了!”七七高興得跳了起來,舉着手裏的小桃木劍,“那我和阿魃姐姐一起打壞人,保護道長!”
陳九看着她們,忍不住笑了,剛才測煞氣的小插曲帶來的緊張感,一下子就散了。他走到灶台邊,掀開鍋蓋,粥已經煮得差不多了,糯米的香味飄出來,勾得人肚子咕咕叫:“粥好了,先吃早飯,吃完咱們去鎮上找老中醫,看看他有沒有結實點的羅盤,再給張警官換點草藥。”
張警官昨晚被屍傀傷了腿,雖然不嚴重,卻也得敷幾天草藥才能好。陳九昨晚已經給她敷過一次,今天得再去換點新鮮的。
早飯很簡單,糯米粥配着昨天王大娘送的西紅柿,七七吃得很香,一口粥一口西紅柿,小嘴角沾了點粥沫,阿魃時不時幫她擦掉,動作很輕。陳九看着她們,心裏覺得踏實——不管以後遇到多少麻煩,只要這兩個“祖宗”在身邊,好像就沒什麼跨不過去的坎。
吃完早飯,三人收拾好東西,陳九把歪了指針的羅盤放進布袋子,又裝了幾張新畫的鎮邪符,阿魃則把七七的小桃木劍別在她的腰上,像個小衛士。剛走到院門口,就看到王大娘挎着竹籃走過來,裏面裝着些剛蒸好的饅頭。
“陳道長,阿魃姑娘,七七,你們要去哪兒呀?”王大娘笑着問,把竹籃往石桌上一放,“剛蒸的饅頭,給你們帶點,路上吃。”
“謝謝您,王大娘。”陳九接過饅頭,心裏一暖,“我們去鎮上給張警官換草藥,順便找老中醫借個羅盤。”
“借羅盤?是不是昨天測煞氣的羅盤壞了?”王大娘好奇地問。
“沒壞,就是阿魃的煞氣太強,普通羅盤測不了。”陳九笑着說。
王大娘恍然大悟,看向阿魃的眼神裏多了點佩服:“阿魃姑娘真是厲害!那你們路上小心,鎮上最近不太平,別遇到壞人。”
“知道了,謝謝您。”阿魃點了點頭,雖然話少,卻也透着禮貌。
三人跟王大娘道別後,往鎮上走。路上的行人不多,大多是匆匆趕路的村民,偶爾有人跟陳九打招呼,都是之前他幫過的人,眼裏滿是感激。七七走在中間,一手牽着陳九,一手牽着阿魃,小腦袋東張西望,看到路邊賣糖葫蘆的,眼睛都直了。
“道長,糖葫蘆!”七七指着路邊的小攤,聲音裏滿是期待。
陳九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小攤上插着幾串糖葫蘆,紅彤彤的山楂裹着糖霜,在陽光下亮晶晶的。他笑着掏出錢,走過去買了一串,遞給七七:“慢點吃,別粘到衣服上。”
七七接過糖葫蘆,小口咬了一口,甜絲絲的,酸溜溜的,好吃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她舉着糖葫蘆,遞到阿魃嘴邊:“阿魃姐姐,你也吃,可甜了!”
阿魃猶豫了一下,低頭咬了一口,糖霜在嘴裏化開,甜得有點發膩,卻不難吃。她很少吃這種甜食,上次吃還是陳九熬的紅薯粥,現在覺得,偶爾吃點甜的,好像也不錯。
陳九看着她們,心裏暖暖的,加快腳步往老中醫的藥鋪走。
老中醫的藥鋪在鎮東頭,門口掛着個木質的招牌,寫着“李記藥鋪”。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張警官坐在藥鋪門口的石凳上,腿上敷着草藥,正和老中醫說話。
“陳道長!你們來啦!”張警官看到他們,趕緊站起來,腿上的草藥有點往下滑,他趕緊扶住。
“別動,小心傷口。”陳九趕緊走過去,幫他把草藥重新敷好,“怎麼不在裏面歇着,跑出來吹風?”
“在裏面待着悶,出來透透氣。”張警官笑了笑,看向七七手裏的糖葫蘆,“七七又有好吃的了?”
七七舉着糖葫蘆,驕傲地說:“是道長買的,可甜了!張叔叔要不要吃?”
“不了,叔叔不吃,七七自己吃。”張警官摸了摸她的頭,又看向陳九,“昨晚的屍傀都解決了,義莊也收拾好了,你們放心。”
“辛苦你了。”陳九感激地說。
老中醫走過來,手裏拿着個藥包:“這是給張警官換的草藥,敷三天就能好。你們找我,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是,想跟您借個羅盤。”陳九掏出布袋子裏的羅盤,遞給老中醫,“這個羅盤測不了阿魃的煞氣,指針都轉成陀螺了,您這兒有沒有結實點的?”
老中醫接過羅盤,看了看歪了的指針,忍不住笑了:“你這羅盤是普通貨,怎麼能測地脈守護者的煞氣?我這兒倒有個祖傳的羅盤,是用玄鐵做的,結實得很,你拿去用。”他轉身走進藥鋪,很快拿出一個羅盤,比陳九的大一圈,盤面是玄鐵做的,泛着冷光,指針是銀制的,看起來就很結實。
“這個能行嗎?”阿魃有點擔心,怕再把羅盤弄壞。
“放心,這羅盤我爺爺當年用來測過千年邪祟,都沒壞。”老中醫把羅盤遞給陳九,“用完記得還我就行。”
“謝謝您,李老。”陳九接過羅盤,心裏鬆了口氣。
幾人在藥鋪門口聊了會兒,張警官要回鎮上的派出所安排巡邏,就先走了。陳九、阿魃和七七則拿着羅盤,往義莊走——他想趕緊試試這個玄鐵羅盤,看看阿魃的煞氣到底有多強。
回到義莊,陳九把玄鐵羅盤放在石桌上,讓阿魃把手放上去。這次阿魃沒那麼緊張了,輕輕把手放在盤面上,眼神盯着指針,有點期待,又有點忐忑。
陳九也湊過來,屏住呼吸看着。一開始,指針只是輕輕晃了晃,接着慢慢轉動起來,速度比上次慢了很多,卻很穩,銀制的指針在玄鐵盤面上劃出淡淡的痕跡,最後停在了一個刻度上——“地脈級”。
“地脈級?”陳九愣了一下,他只在師父的筆記裏見過這個刻度,說是只有連通地脈的煞氣才能達到這個級別,尋常邪祟連“普通級”都達不到。
“這是什麼意思?”阿魃問,她看不懂刻度,只看到指針停了下來,沒像上次那樣轉成陀螺,心裏鬆了口氣。
“意思是你的煞氣連通地脈,是最高級別的。”陳九解釋道,眼裏滿是驚訝,“以後遇到再厲害的邪祟,你都能對付。”
阿魃的眼睛亮了起來,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雖然很淡,卻看得出來她很高興。
七七湊過來,看着羅盤上的指針,好奇地問:“那阿魃姐姐是不是比道長還厲害?”
陳九笑着點頭:“是,比道長厲害。”
“太好了!”七七高興得跳了起來,舉着小桃木劍,“那以後阿魃姐姐保護我和道長,我保護阿魃姐姐和道長!”
阿魃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比平時軟了些:“好,我們一起保護。”
陳九看着她們,心裏突然有了個想法:“阿魃,你要不要試試用煞氣畫符?你的煞氣這麼強,畫出來的符肯定比我的厲害。”
阿魃愣了一下,有點猶豫:“我不會畫符。”
“我教你。”陳九拿出符紙和朱砂,放在石桌上,“很簡單,我畫一遍,你跟着學。”
他拿起狼毫筆,蘸了點朱砂,在符紙上畫出“破邪符”的符文,線條流暢,很快就泛出淡紅的光。
阿魃看着,心裏有點癢癢的,她拿起筆,學着陳九的樣子,蘸了點朱砂,剛要下筆,就想起自己的煞氣,趕緊收了收:“我怕煞氣弄壞符紙。”
“沒事,你試着用煞氣控制筆,別讓煞氣漏出來。”陳九鼓勵道。
阿魃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煞氣悄悄裹在筆杆上,慢慢在符紙上畫起來。一開始線條有點歪,後來越來越穩,雖然不如陳九畫的流暢,卻也像模像樣。畫完最後一筆,符紙突然泛出紅光,比陳九畫的還亮,顯然是生效了。
“成了!”陳九高興地說,“你真厲害,第一次畫就成功了!”
阿魃看着符紙上的紅光,心裏滿是歡喜,這是她第一次畫符,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七七湊過來,看着符紙,眼睛亮晶晶的:“阿魃姐姐好厲害!以後我們有好多符了,不怕壞人了!”
三人坐在石桌邊,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陳九看着阿魃手裏的符紙,又看了看七七手裏的糖葫蘆,心裏覺得無比踏實。他知道,煉屍派的餘黨還沒被消滅,以後還會有危險,可只要他們三個在一起,有阿魃的煞氣,有七七的勇氣,還有他們一起畫的符,就沒有對付不了的麻煩。
傍晚的時候,陳九把玄鐵羅盤還給了老中醫,又買了些糯米和蔬菜。阿魃在院子裏練習畫符,雖然偶爾還是會控制不好煞氣,把符紙弄壞,卻越來越熟練。七七則在旁邊幫她遞符紙,偶爾也拿起筆,學着畫幾筆,雖然畫得歪歪扭扭,卻很認真。
夕陽西下,把義莊的影子拉得很長,老槐樹的葉子在風裏輕輕晃,灶膛裏的柴火“噼啪”作響,粥香飄滿了院子。陳九坐在石桌邊,看着阿魃和七七的身影,心裏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
只是他不知道,煉屍派的餘黨並沒有放棄,他們在鎮上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正在煉制更厲害的屍傀,還找到了義莊底下地脈的另一個節點,準備在月圓之夜,用屍傀的血喚醒地脈裏的邪祟,到時候,不僅義莊,整個鎮子都會有危險。
夜色漸深,陳九把煮好的粥盛到碗裏,喊阿魃和七七吃飯。七七跑過來,手裏拿着張歪歪扭扭的符紙:“道長,你看我畫的符,能打壞人嗎?”
陳九接過符紙,雖然線條歪了,卻能看出是“驅邪符”的樣子,他笑着點頭:“能,七七畫的符最厲害,能打跑所有壞人。”
七七高興得笑了,坐在石凳上,大口喝着粥。阿魃也走過來,手裏拿着張剛畫好的符紙,遞給陳九:“你看看,這次有沒有進步?”
陳九接過,符紙上的符文很流暢,紅光很亮,他點頭:“進步很大,比我第一次畫的好多了。”
阿魃的耳根紅了,坐在旁邊,慢慢喝着粥。院子裏的燈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照在三人身上,溫暖而堅定。他們知道,未來還有很多危險在等着他們,可只要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