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被她端正地放在陽台角落,像個沉默的約定。
明天太陽升起時,這裏或許會被收拾幹淨,但此刻杯底殘留的酒漬,已經悄悄記下了這個無人知曉的傍晚。
天亮時,羅子君對着鏡子理了理襯衫領口。
腦子裏還殘留着夢裏那些兵荒馬亂的碎片,但腳下的步子卻異常堅定。既然命運給了她重新來過的機會,總不能再把日子過得稀裏糊塗。
到米歇爾店時,同事們剛陸續到崗。
她熟門熟路地打卡、換工服,跟着大家站成一排開早會。
店長在前面講着今日主推款和銷售指標,羅子君手裏轉着筆,耳朵卻聽得仔細——和她從前待過的那家店比,這裏的門道明顯多了:不僅要記清每款包的皮質和工藝,還得琢磨不同客戶的消費心理,連接待時的話術都分着三六九等。
散會後,她跟着王曼妮的習慣,先把櫥窗裏的樣品重新擺了擺,調整到最順眼的角度。第一位顧客進來時,她自然地迎上去,聲音帶着恰到好處的熱情:“您好,想看哪款包?最近剛到了幾款新款,很適合夏天背。”
做銷售的底子還在,只是這裏的節奏更快,要求更細。
她一邊跟着同事學習店裏的規矩,一邊憑着過去的經驗應對着客人——給猶豫的客戶遞上一杯水,幫糾結的姑娘分析兩款包的不同場合,對只看不買的人也保持着微笑。
中午吃飯時,她靠在休息區的椅子上,看着玻璃門外人來人往,忽然覺得心裏很踏實。沒有夢裏的狗血糾纏,沒有被迫成長的狼狽,只是踏踏實實地做一份工作,掙一份薪水。
這樣的日子,挺好。
最近,羅子君在工作上可謂順風順水,不僅成功拿下陳女士的百萬元銷售大單,還憑借出色的表現從高級銷售插隊晉升爲銷售主管,公司更是獎勵她一次歐洲郵輪遊。
晨會結束時,副店長笑着宣布給羅子君說,“只求你你提前請假最好淡季再出行。”
周圍同事笑着起哄,羅子君很意外。
回到櫃台整理單據時,窗外的陽光落在玻璃櫃面上,晃得她忽然想起剛“來”到這裏那天。
王曼妮接待了這位看着很不起眼的賣菜阿姨。
她剛來的時候也因爲王曼妮的聽到了陳女士的故事——陳女士是剛和結婚三十年的丈夫分了手,用分到的財產給自己買份“自由”。
那天王曼妮送走陳女士後,在休息室裏坐了很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工牌:“你說,人這一輩子圖什麼呢?三十年的感情,最後就換只包?”
語氣裏藏着她少見的動搖,像是對自己一直信奉的“努力就能得到”產生了懷疑。
羅子君腦海裏回憶着陳女士的故事,她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她翻開手機通訊錄,找到那個備注着“陳女士”的號碼,點開微信對話框,敲了行字:“陳女士您好,我是米歇爾的羅子君,不知您中午有空嗎?能否和你一起吃個飯。”
陳女士的回復簡單幹脆,一個“好的”帶着不容置疑的爽快,羅子君盯着屏幕忍不住彎了眼,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
她快步走到副店面前報備:“中午我約了朋友一起吃飯,很快回來。”
鑑於之前王曼妮的表現特別好,也就很快同意了。
羅子君應着,轉身去更衣室換衣服。
脫下筆挺的工服外套,換上自己的米色針織衫和牛仔褲,整個人都鬆弛下來。
她對着鏡子理了理頭發,腳步輕快地往外走,滿心都是即將見面的期待,絲毫沒察覺身後投來的那道怨毒目光——琳達站在貨櫃陰影裏,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撇出一個陰冷的弧度。
約定的餐廳離店裏不遠,羅子君到的時候,陳女士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了。
隔着玻璃望過去,她還是那身打扮:洗得發白的淺藍短袖,膝蓋處磨出細痕的牛仔褲,腳上是雙再普通不過的白色帆布鞋,頭發鬆鬆地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若不是親眼見過她刷卡時的幹脆,任誰也想不到,這是位剛給自己置了百萬項鏈的人。
羅子君推開門走過去,陳女士抬眼笑了笑,招手讓她坐:“等你好一會兒了,這家店的糖醋小排據說不錯,我先點了兩個菜,你再看看想吃什麼。”
桌上已經擺好了兩碟冷菜,陳女士面前的玻璃杯裏盛着溫水,杯壁上凝着細密的水珠。羅子君坐下時,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比起上次在店裏見到的沉靜,此刻的陳女士眉眼間多了點煙火氣,像是卸下了什麼重負,整個人都透着股自在。
“您還是這麼隨性。”羅子君笑着說,拿起菜單翻看,“我還以爲您會換身行頭呢。”
陳女士聞言挑了挑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以爲意地笑了:“舒服最重要。以前總想着穿給誰看,現在啊,穿給自己順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