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覺寺正殿的大堂裏,供奉着塑了金身的大佛像,宏偉高大,佛前供奉了鮮花鮮果。
蘇怡妍和弟弟一左一右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身後丫鬟小廝跟着跪了一地。
蘇怡妍雙手胸前合十,閉目虔誠祈禱:“佛祖保佑,信女幼弟十歲將至,今次來求,只願弟弟蘇毅安百歲無憂,平安喜樂。生於太平,不經疾苦,幼而喜樂,長而聰慧,狀而穩妥,老而無憾。信女定會於佛前長供明燈,行善積德,爲黎民百姓,落盡綿薄之力。我佛慈悲,神仙保佑。”
祈禱完畢,深深拜下去。
她本不信神佛,但是爲了她的阿朗,她的家人,還是要信一信的,這樣心裏更安定。
蘇怡妍睜開眼睛起身,就見弟弟已直起了上身,看着她,一副等待已久的樣子。
蘇毅安伸手將姐姐從蒲團上攙扶起來,自己也隨勢而起。
兩人轉身朝外走去。大堂外的右偏殿裏,有僧侶專管的寺廟開了光的平安符,姐弟倆進去,捐了許多的香油錢,求了一個平安符。蘇毅安並不信這些神鬼之事,只是覺得既然姐姐喜歡,他戴一戴,也無妨,算是讓姐姐寬心了。
“姐姐,姐姐,既然來這了,我們不若吃些素齋飯,上次......”出了偏殿,蘇毅安扶着姐姐的胳膊,很有幾分狗腿子,想是早上的生辰禮讓他滿意了,這會兒表情格外諂媚幾分。
"吃碗素面是嗎?還是吃些素糕餅或者蔬菜粥?" 蘇怡妍接話。
早上只是在馬車裏吃了些點心果子,自然不能做早飯。皇覺寺的素食是一絕。素面、素點心都很出衆。弟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也舍不得讓他早上餓到了。彩菊忙找了寺裏的接待的小和尚,吩咐安排了蘇府常住的客院。
“阿姐,原來你也想吃啊,正好,那我去看看,今日廚房裏有沒有做素面?”蘇毅安朝前跑去,身後小廝忙跟上去。
“慢點,當心腳下。”蘇怡妍不放心的囑咐兩聲,看着弟弟跑遠,便右轉往客院走去。
小和尚在前頭領路,彩菊在後頭扶着蘇怡妍,看了眼脂肪遮住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小姐,您昨晚睡的那麼晚,不然等早點的時候,在客房躺一會兒也好。”
“不礙的,我不困,一會兒阿朗回來了,不要亂說。”蘇怡妍囑咐着。
“奴婢省的,少爺在的時候,奴婢自然不會亂說。只是小姐心疼少爺,也要愛惜自個兒的,便是不爲了自己,也爲了少爺。小姐要是有個好歹,少爺上哪裏找個這麼疼他的親姐姐去。”彩菊鼓起膽子,拐着歪的勸了兩句。
“我無礙的,昨兒睡的深,今兒早起就覺得精神好,正好陪着阿朗好好鬆快一天。”蘇怡妍知道彩菊只是關心自己。但是如果她睡着了,只怕掃了阿朗的興致。她早起的也確實有點困乏,她也怕自己睡多了耽誤了阿朗難得的休沐。
彩菊抿了抿唇,小姐心情這樣好,她還是改日再勸。別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她家小姐一日日的活計事項,遠不是普通的閨閣小姐能承擔的。
小和尚帶路衆人走過一個月亮門,甬路上鋪着石子,兩旁盡是高大的樹木。
“一會兒,再去捐一盞長明燈,保佑阿朗,百歲無憂。”蘇怡妍吩咐着。
“是,奴婢記下了。”彩菊應道,少爺的事情,是小姐心頭的頭等大事,是以她們這些大丫頭也格外上心,凡是涉及到小少爺的,從不派小丫頭們,哪怕只是吩咐捐一盞長明而已。怕她們不經心做不好,也怕她們不知事,做不周全。
“小姐,既然來了皇覺寺,何不給自己也求一個平安符,戴在身上。”彩菊建議到。
“我常日居於內宅,能有什麼不平安的。求的多了,只怕佛祖護佑不過來。若是佛祖能保佑好阿朗,我就知足了。”
“小姐這樣用心良苦,將來少爺長大了,定能金榜題名,仕途亨通,到時候護着小姐一世周全。”
“我是長姐,合該一輩子護着他的,不用他護着我。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既不用想着金榜題名給我增光添彩,也不用沙場御建功立業。這一生,只要他過的開心,旁的都不重要。”
“小姐,少爺是您一手帶大的親弟弟,誰也比不了。他日若是您......,少爺若是能金榜題名,您的腰杆也更硬啊。女子還是要有父兄撐腰,往後的日子才好過些。”彩菊苦口婆心,誰家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仕途,將來光耀門楣,只有小姐,雖然嚴厲管教少爺,卻只字不提科舉和功業。
小姐只有這麼一個嫡親的弟弟,將來小姐若是嫁人之後,能依靠最多的也就是這個兄弟了,兩位堂少爺也是好的,畢竟是長房的隔着一層,再是親厚,終歸要少爺能夠爭氣,小姐往後才能多些倚仗。
“阿朗他不用給我爭氣,也不用給我撐腰,只要他這一生平安喜樂,比什麼都要緊,我是做姐姐的,自然應該是我護着他的。我是長姐,長姐如母,將來,不論祖父伯父如何提拔培養,我終究要替父母多多替阿朗籌謀,才不算辜負父母的在天之靈。”
“小姐既然不要少爺考科舉,也不要少爺從軍立業,爲何還要日日看着少爺讀書習字練武呢?”繡菊覺得這是小姐身上最矛盾的點,既不要少爺建功立業,還要將少爺教導的文武雙全,君子六藝,樣樣不落,甚至課業繁重,遠遠超過旁的世家公子。
“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讀書是爲了明禮,習武是爲了強身健體將來有能力保全自己。君子六藝樣樣可增長本事,還能陶冶情操。技不壓身,他年紀小,總想多懶多玩一會兒,我不能由着他去,總要讓他有能力,將來能憑自己的本事,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主仆兩個絮絮叨叨着。
一行人拐過一個路口,拐到一個窄小的鵝卵石小徑上,沒有看到身後甬路上拐過來的另一行人。
傅與深攙扶着傅老夫人朝大殿而去。
傅老夫人看了一眼她們身影消失的方向,收回頭來。
“這傅家的二小姐,尚未及笄,這樣年幼,既懂事,又知禮,還疼愛幼弟。父母早亡,作爲長姐也必是吃了些苦頭的,也是不容易的。你弟弟自小被捧着長大,從來沒有受過什麼苦楚,比人家小姑娘長了這麼多歲,竟然做事還如此的不着調,可見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將他寵壞了,竟然連個豆蔻的少女都不如。”傅老夫人一通感嘆,這些天爲了自己的幼子,她是發了不少愁。
人家的孩子,無父無母的能長成這樣。她的兒子,自小一堆人哄着管着,有人照顧着,竟然還越長越不成樣子。如今都要成了滿城的笑柄了。
“四弟的事情,母親放寬心,我會派人調查清楚。與蘇府的婚事,兒子也會妥善。”傅與深步履穩健,眉眼間並沒有任何憂愁之色,他當然知道,他的四弟並無外室,更沒有私生子。
“好,你做事,娘放心。咱們傅家一直都是規矩嚴謹的人家,不能從你弟弟這裏壞了。你本就婚事不順,如今你弟弟這裏也出波折。哎,爲娘都不知道該如何與你父親交代。待會兒,還要再給你卜一卦才好。”
傅老夫人語氣頗有些無奈,傅家老太爺的生辰就是今日,雖是冥壽,但每年這個時候,老夫人都到寺廟裏住上幾日,爲老太爺上香,燒一些老太爺喜歡看的書,擺一些他生前喜歡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