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兩個回到蘇府已經是申時。
一番梳洗過後,蘇毅安跟着姐姐走在去寧安居的石子小路上,於今日一遊,還有些意猶未盡之意。
"阿姐,阿姐,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一眼就看出,那個掌櫃給我們的看的那幅《清江入海圖》是贗品的。我怎麼看都看不出破綻啊,況且那掌櫃的上了年紀,鋪子又是老鋪子了,不該爲了幾千兩銀子的東西,壞了自己的招牌。"蘇毅安興奮又好奇,阿姐就是厲害。
"阿朗,你再想想,仔細想想,把各處能想的都想了,再問姐姐,那畫上的破綻可是很明顯的。"
"姐姐,我都想了一路了。那紙張明顯是泛黃了,也不像是做舊的。上頭的畫工也像是前朝大家左大家的手筆,還有題字,蓋章都跟左大家一貫的風格一樣。那掌櫃的也上了年紀,信誓旦旦保證是真品,那鋪子是百年老鋪子,也不會爲了幾千兩銀子的東西,就砸了自己的招牌。還是說,覺得咱們年紀小,眼力不行,覺得咱們分辨不出真僞啊。"蘇毅安撓撓小腦袋,一雙桃花眼懵懵懂懂的,甚是可愛。
"阿朗說的沒有錯。那紙張不是做舊的,確實是前朝之物。那掌櫃的說的也沒有錯,那畫的筆法字跡都跟前朝左大家的慣常作法一樣,沒有什麼不妥。至於故意誆咱們,倒也不至於,畢竟讀書人家,誰家沒有個長輩,所以肯定不是看我們年幼就想誆騙我們的。那掌櫃應該是真不知道畫是假的。阿朗,再想想,你在畫上都到了什麼。"
"嗯....,阿姐,你就不要賣關子了,告訴我嘛。"
"阿朗,你看畫的時候,都在看什麼。"
"看畫,自然是看畫上構圖啊,意境悠遠,筆法精湛。字跡渾厚大氣,還有題詞也應景。"
"世人做畫,首先是爲了描摹萬物,後來才有了寫實寫景寫意畫的分類。這是一幅寫實畫,所以,看畫的第一步,是看看都畫了什麼。"蘇毅妍拉着弟弟拐過一個月亮門。
蘇毅安任憑姐姐拉着,索性不看路,出神的想起來。
"畫上畫的是清江啊,還有兩側的河岸,橋梁,行人如織,街鋪林立,天空,白雲,飛鳥。"
蘇毅安掰着手指頭數了數,還是不明白:"都是清江兩岸的景致,哪裏能說明這副畫就是贗品呢。"
前頭不遠就是寧安居了,蘇怡妍也就不再賣關子。
"那幅畫的左下角是個酒樓的大堂,一位客人的桌上擺着一碟子青葡萄。"蘇怡妍說出一個最重要的提示,不再說話。
"青葡萄怎的了?"蘇毅安困惑的眨眨眼睛,還是沒有想明白,青葡萄他很喜歡吃啊,每年都吃,況且畫上的季節正是八月,也是葡萄成熟的季節,哪裏不對了。
蘇怡妍摸摸弟弟的小腦袋,看着他還是一副困惑的樣子,看來弟弟是真的不知道,讀書還是太少了,心裏盤算着該給弟弟加些課業了。
"阿朗,前朝的左大家是在前朝宏元14年春天去世的。在前朝宏元14年夏天的時候,前朝大勝西域國,西域投降,自那之後,中原打通了經過西域去到安息國的路徑,後來中原才逐漸引進了安息國獨有的青葡萄。在這之前中原地區的葡萄都是紫葡萄,青葡萄是不會出現在左大家的真跡上的。所以,這幅畫不會是前朝左大家畫的。"
"哦,竟然是這麼一回事。姐姐知道的可真多,姐姐怎麼什麼都懂,可比教我的先生門知道的都多。"蘇毅安逮住機會拍馬屁。這陣子多哄哄姐姐,也不知道姐姐能不能把小馬早日牽過來給他看看。
"又混說,姐姐不過知道些世俗小事,如何能與各位先生比。這話萬不能再說了。"蘇怡妍笑罵道。
蘇毅安嘿嘿的笑,既不反駁,也不認同,他還是覺得姐姐知道的最多什麼都懂。
“姐姐知道是贗品,爲何後來又將畫買下了?”
“掌櫃的都能看走眼,可見是副好畫。才五兩銀子,就算是贗品,也值了。”
姐弟兩個說着話,轉眼到了寧安居院門前。
院子裏有一屋子的丫鬟仆婦,垂手恭候,莫不做聲。
姐弟兩個都沒有說話,心照不宣,相互對視一眼。
院子裏有大伯母房中的大丫頭和大姐姐房中的貼身丫頭,都候在院子裏,沒有進屋裏侍候,想必又在談大姐姐的婚事了。
蘇怡妍側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彩繡會意,帶着身後的小丫頭們,到一旁的廡廊下安靜候着。也同衆人一般默不作聲。
老太太身邊的趙媽媽到門口傳話。
門前,不等丫鬟們動作,蘇毅安上前一步,給姐姐打起厚重的門簾,有甘鬆香的味道從掀開的縫隙中溢出。
蘇老夫人穿着八蝙暗紋織金緞棉襖,同色鑲明珠的抹額,依在暖閣的羅漢床上,有些疲憊的樣子。
大夫人坐在下手,形容稍顯頹廢,不過幾日的功夫,眼見的瘦了一圈。大姐姐側身坐在一旁,眼圈微紅,妝容未亂,很有些楚楚可憐樣子。
蘇怡妍回想前兩日曹掌櫃差人給自己送過來的信。傅家四公子在外疑似有了外室。因爲怕被察覺,調查只能暗中小心進行,且調查時間尚短,尚且不能確定,蘇怡妍覺得事情不該這麼簡單,只說還需要細細調查一番。
傅家的四公子多年來,從未有過豔聞,所有的豔聞都是從跟姐姐訂婚之後,才有的,哪裏就這麼巧合了。早沒有,晚沒有,偏偏這個節骨眼上,一個接一個的。
但是不論結果如何,這個傅家四公子,有些問題是一定的。婚嫁之事是一輩子的大事,婚前芝麻綠豆的事情都要調查清楚,不然誰家敢把女兒嫁過去。這年頭和離或者被休的成本太高了,並且這成本還不是針對女子一個人。
如今看這個形容怕是祖母已經查到什麼了。
本來還想瞞着些,等查明了再同祖母匯報,如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孫女/孫兒給祖母請安。"蘇怡妍帶着蘇毅安,都到廳中央,齊齊行禮向老夫人行禮。
蘇毅安看着屋裏情形不對,很乖覺的沒有上來就撒嬌,跟着姐姐中規中矩的請安。又轉身,一同給大夫人和大姐姐問過禮。
"好孩子,快坐下。"蘇老婦人語氣平順 ,情緒也穩定,似乎剛剛屋內並未交談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去,將小廚房熱着的紅棗桂圓山藥糕端上來,給二小姐和三少爺。"蘇老婦人招呼着身邊的趙媽媽,屋裏伺候的下人,只有趙媽媽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