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忍不住發出驚呼，吃驚於明丞相的大方。
慶雲富碩，頗爲重視婚喪嫁娶，侯爵之家的聘禮格外厚重。
說是十裏紅妝，絕不過分。
雲二夫人面上的慍色徹底消失，浮現幾分喜意，暗暗收起手中的聘禮單子。
真是太好了。
按照規矩，嫡出子女的聘金，至少白銀兩萬兩，駿馬六十六匹，綢緞五百匹，金銀玉器，名家字畫數十卷。
雜七雜八加起來，幾乎是侯爵府一年的收入。
如今明丞相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全部省去，她如何能不高興。
不等雲二爺發話，雲二夫人就面上掛笑，率先吹捧起明丞相。
“親家大氣，我雲家也不是那小肚雞腸之輩，既然是個誤會，便就此揭過吧，莫要影響了這喜事。”
說着，雲二夫人掃了眼頹唐的明羽，有些看不上。
但明羽名節已毀，倒也不好拒絕，好在只是個低賤的妾室，如此好顏色，留着給憬兒綿延子嗣，也算是有了用處。
她假惺惺地揚起笑容，貼心道：“日後都是一家人，明大姑娘也別再跪着了，回去收拾收拾，準備隨明二姑娘一起入府吧。”
見雲家鬆口，明丞相暗暗舒了一口氣。
耳邊不時傳來衆人的小聲議論。
“看來明丞相果然是被那庶女迷惑，如今不但舍棄重金，還願讓寵愛的庶女陪嫁，可見歉疚之心。”
“說來也是，明相日理萬機，對後院之事難免失察，也是可以理解的。”
見衆人態度轉變，明丞相面色舒緩。
他趁熱打鐵，不打算再給明漾鬧事的機會，一錘定音道：
“明漾，下月初八就是個好日子，今日親事定下後，你便準備出嫁吧。”
見明漾似乎想反駁，明丞相眉頭緊鎖，語氣陡然低沉，帶着警告的意味。
“明漾，你自小便是個懂事的，夫子們也常誇你最是孝順知禮，是同門姊妹的榜樣。”
“婚嫁一事，你也不會讓爲父失望，讓你母親難堪，讓明家蒙羞，對麼？”
明丞相濃密的八字眉倒撇，語氣平淡，流露出不可抗拒的強勢威壓。
明顯是警告明漾不要再鬧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忤逆拒婚，不但讓明母受責備，連累同門女眷，還會背上不孝的罵名。
若是從前，明漾必會有所顧忌，咬牙認下。
可如今重活一世，她清醒看出明丞相的奸詐。
慶雲律法規定，聘禮嫁妝，都屬於女方私產。父親爲了自己的好名聲，慷他人之慨，屬實奸猾狡詐。
她不由想到前世，那時她替明鳶嫁人，聘禮和嫁妝卻被悄悄偷換。
雖外面看着奢靡闊綽，卻都是些濫竽充數之物，所值銀錢不足兩萬兩。
婚後永安侯戰死沙場，雲家背上叛國的名聲，急需銀錢救急。雲憬來求助，她卻只能拿出兩千白銀。
雲憬以爲她故意藏私，認爲她與明家一樣，看不起他這個瘸子。至此，對她越發涼薄，縱容下人欺辱她。
而明鳶卻在此時，拿出銀錢助雲家渡過難關。雲憬對明鳶越發動情，後期不餘遺力，助二皇子登基。
想到這裏，明漾看向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明鳶，心中冷笑。
父親爲了攀上二皇子，真是下了血本，寧願犧牲明羽，也要保明鳶無事。
他想要避重就輕，輕飄飄揭過這件事，也要問她同不同意。
明漾沒有回話，眼波流轉，暗暗給南星使了個眼色。
主仆二人多年默契，明漾一個眼神，南星立即上前。
她一把拽住剛被扶起來的明羽，“啪啪”就是兩巴掌。
口中氣憤地罵道：“不睦姊妹，放浪形骸，惡毒下作，這也就是相府仁慈，若是換做別家，大小姐你只有沉塘的命！”
“今日這兩巴掌，是奴婢替二小姐打的，相府疼惜子女，不忍責罰大小姐，奴婢卻替二小姐不平！”
“二小姐險些背上算計姊妹的罵名不說，還要與你這樣的卑劣之人共侍一夫，簡直是恥辱！”
南星聲音高亢，手上動作麻利，巴掌精準落在明羽臉上。
短短片刻，明羽便腫成了豬頭，本來惹人憐惜的美貌，變得不堪入目。
明丞相被這鬧劇氣得臉色發黑，急忙命人拉開南星。
南星爲人機靈，連忙後退，口中卻不停，繼續刺激明羽。
“說起來，明鳶小姐才入相府不久，小姐對她也多有關照，一向關系親昵，她沒有理由算計小姐，定也是被你挑撥的！”
明羽被打蒙的腦子有些混沌。
她臉頰通紅，雙眼赤紅，恨不得將南星生吞活剝。
捂着臉，怒罵道：“蠢貨！你憑什麼說是我挑撥的明鳶？”
“明明是明鳶主動尋我，讓我配合，一同把明漾送上雲憬的床。也是她給我的藥粉，我身旁的丫鬟可以證明。”
“壞事是我們兩人一起做的，憑什麼你只對我發難？”
南星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與明漾對視一眼。
繼續揚聲道：“瞎說，你自己作惡不成，還要拉着別人下水，指認無辜的明鳶小姐，簡直可惡！”
明羽被怒火沖昏頭腦，下意識看向明鳶的方向。
見明鳶一直隱形人一般，躲在明夫人身後，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氣惱道：“明鳶，你難道不打算說些什麼嗎？算計明漾你也有份，憑什麼你什麼事都沒有。”
明鳶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暗罵明羽是個蠢貨。
如今明羽已然失身，成爲妾室已是定局。父親和母親也明顯包庇自己，明羽若是有腦子，就不該拖她下水。
她眼圈一紅，滿臉委屈。
“我不是的……我沒道理這麼做啊……”
“我這個身份，做貴妾都是高攀，就算拉下明漾，也做不成正妻，何必動那樣的歪心思。”
“倒是大姐姐，你一直心悅雲憬哥哥，才有動機針對明漾姐姐，我也不過是被你騙了……”
她眼淚簌簌，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模樣。
明夫人此時也反應過來，嚴厲地制止明羽。
“大丫頭，莫要再胡鬧了，你就算不考慮自己，也該考慮你同胞弟弟，他明年就要科考，有你這樣不睦姊妹的親眷，讓他日後如何抬得起頭。”
“你若是還惦念你姨娘和胞弟的臉面，就該適可而止，不要一錯再錯。”
這明敲暗打的一番話，讓明羽氣得面色發白，心中卻有了顧忌。
猶疑之時，腳腕突然一痛，重心頓時前傾，猛地撲向明鳶。
明鳶一驚，還以爲明羽心有不甘，想要報復自己，立即伸出手，重重推向明羽。
“啊啊啊！”
明羽一聲尖叫，被推得一個踉蹌。
手腕撞到一旁的銅盆邊沿，又重重刮在地面。胳膊上，嬌嫩的皮膚被石子劃破，流出血痕。
她痛得唇畔發白，眼淚都溢了出來。
明羽一向備受寵愛，性子驕縱，何時受過這樣的傷。
接連的刺激下，她脾氣也上來了，顧不上明丞相警告的視線，起身惡狠狠拽住明鳶，手指抓向她的臉頰。
這一爪子若是撓中，明鳶必定毀容。
明鳶驚恐地向後仰倒，臉頰避開了，遮擋的手腕卻被撓出了血。
兩人同時向着地面倒去。
巧合的是，相互撕扯的手腕，剛好同時撞到銅盆上。
“滴答……”
盆中落入兩滴血液。
衆人下意識看向那裏。
親眼看見，兩滴血液悄然相融。
周圍頓時一片譁然。
“天呐！這是怎麼回事？”
“明鳶不是養女麼？血液怎麼會相融？”
“之前御醫曾說，只有至親之血才能相融，難道說……嘶……”
倒吸冷氣的聲音不斷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