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鉛灰色的雲層壓得人喘不過氣。當最後一節晚自習那象征解脫的下課鈴終於炸響,仿佛一道遲來的赦令,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又立刻被另一種躁動取代。食堂的喧囂裹挾着廉價飯菜的味道,短暫地填充了飢腸轆轆的胃,卻帶不走堆積如山的疲憊。拖着灌鉛般的雙腿,身體深處卻有一股異常亢奮的電流在亂竄,我幾乎是飄着回到宿舍。
“哐當!”宿舍鐵門在身後關上,瞬間隔絕了走廊的寂靜。台式機散熱風扇的嗡鳴和機械鍵盤急促的敲擊聲立刻占據了整個狹小的空間,空氣裏彌漫着泡面調料包、汗味和電子元件發熱的焦糊氣息。
“快快快!上線!龍哥!今晚必須把那破副本通了!卡三天了!”澤凱幾乎把臉貼在了手機屏幕上,鼠標被他點得噼啪作響,眼神亮得嚇人,像是餓狼盯上了獵物。
“等你呢!磨蹭啥!今天非得把那裝犢子的BOSS輪上一百遍啊一百遍!讓它丫的再爆稀有!”建凱面部扭曲呐喊道。
心頭的陰霾——班主任下午那意味深長、仿佛洞悉一切的詭異眼神;麗瑩在更衣室門口蒼白着臉、近乎絕望的阻攔手勢;還有排練時自己那只像被無形絲線操控、不受控制緩緩舉起的右手;以及那荒謬透頂、令人如鯁在喉的角色分配方案——在這充滿腎上腺素的喧鬧吆喝和熟悉的遊戲音效中,被暫時沖淡了一些。我用力甩了甩頭,仿佛要把那些黏稠的不安和疑慮甩出腦海,手指熟練地插上鍵盤鼠標的USB接口,冰涼的塑料觸感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深吸一口氣,一頭扎進了那片虛擬的刀光劍影與數據洪流之中。
時間在激烈的團戰、亢奮的戰術吼叫(“奶媽救我!”、“坦克開減傷!”、“集火!集火那個刺客!”)和隊友間粗鄙卻默契的叫罵聲中飛速流逝。屏幕右下角的計時器無聲地跳動着數字,窗外早已沉入一片墨汁般的死寂。當屏幕中央猙獰的BOSS終於發出一聲不甘的哀嚎,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閃爍着誘人光芒的高級裝備如同煙花般爆滿整個屏幕,也映亮了我們三雙布滿血絲、卻因勝利而異常亢奮、閃閃發光的眼睛時——
03:33。
冰冷的數字,毫無感情地凝固在屏幕一角。凌晨三點三十三分。一個在凌晨的死寂中突兀顯現、帶着某種冰冷韻律和莫名不祥感的數字。
“臥槽!這麼晚了?!”澤凱猛地後仰,仿佛剛從一場夢中驚醒,打了個震天響的哈欠,眼角硬生生擠出兩大顆渾濁的淚珠,“扛不動了扛不動了,CPU幹燒了,睡覺睡覺!”說着就伸手去按機箱電源。
“爽!值了!明天……不對,是今天特麼還要上老班的課呢……”建凱也像是被抽掉了骨頭,揉着酸脹得仿佛要斷掉的脖子,發出痛苦的呻吟,整個人直接癱軟在椅子上,幾乎是瞬間,輕微的鼾聲就響了起來,節奏快得驚人。
直到這時,強烈的尿意才洶涌襲來,憋得小腹陣陣發緊、脹痛。我揉了揉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的眼球,視野有些模糊地站起身,聲音因爲久未開口而帶着嘶啞:“等我放個水……”話音還未落,手機上一直掛着的遊戲語音通話界面也瞬間暗了下去——都下線了。的確太晚了。
拉開宿舍沉重的鐵門,一股混合着夜晚露水、水泥灰塵和深層寒意的溼冷空氣猛地灌入,像無數冰冷的針,瞬間刺透了我單薄的睡衣。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門外,濃霧彌漫。
慘白的霧氣如同凝固的活物,厚重得幾乎讓人窒息。它們不再是輕柔的薄紗,而是濃稠、粘膩的“牛奶”,在狹窄的走廊裏翻涌、堆積,幾乎填滿了每一寸空間。能見度被壓縮到極限,勉強看清身前兩三米已是極限。走廊盡頭那半開放的設計區域,連同外面的世界,早已徹底消失在濃稠的霧海裏,只剩下冰冷、溼滑的鐵欄杆在霧氣中偶爾閃現出幽暗的輪廓,像極了矗立在懸崖邊緣、通往未知深淵的冰冷柵欄。
“又起霧了……”我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在濃霧中顯得格外微弱和沉悶。這地方海拔高,加上連綿陰雨,半夜走廊起霧幾乎是家常便飯,早已見怪不怪。昏黃的廊燈開關在濃霧籠罩的走廊盡頭,走過去既麻煩又像是主動踏入那片未知的茫然。算了,手機光亮足夠了。我下意識地又緊了緊睡衣敞開的領口。
我低下頭,劃開手機屏幕。刺眼的白光驟然亮起,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光刃,勉強在濃稠的霧氣中劈開一道模糊、搖晃的光柱。遊戲結算頁面的絢麗色彩在霧氣中暈染開來,顯得有些不真實。我一邊心不在焉地用拇指劃拉着屏幕領取那些虛擬的獎勵圖標,一邊眯起眼,憑借無數次往返形成的肌肉記憶,腳步虛浮地摸索着走向走廊另一頭的公共廁所。腳步聲在凝滯的霧氣中顯得異常空洞。尿液沖刷陶瓷便池的譁啦聲在萬籟俱寂、濃霧包裹的走廊裏被無限放大,空洞、響亮得令人心頭發慌。
完事,草草提上褲子。我依舊低着頭,手指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無意識地滑動着,準備返回宿舍再刷兩下論壇就立刻癱倒。劣質耳機裏,遊戲激昂的戰鬥背景音樂還在不知疲倦地聒噪着,與周遭的死寂形成荒誕的對比,試圖掩蓋內心深處莫名的不安。
就在這時——
嗖!噗——!
一股刺骨到鑽心的寒風,裹挾着濃霧的腥溼,毫無預兆地從敞開的那半邊走廊猛地灌入!這風邪異到了極點,寒冷仿佛能穿透皮肉,直刺骨髓,更帶着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腐爛淤泥混合着生鏽鐵屑的濃烈腥氣!
我猝不及防,被凍得渾身猛地一激靈,像是被無形的冰鞭抽打!手機差點從冰冷僵硬的手指間滑脫!
幾乎是純粹的生存本能驅使!一股電流從尾椎骨瞬間竄上天靈蓋,頭皮瞬間炸開!我猛地抬起頭!
手機屏幕那道蒼白的光柱,像一把失控的利刃,在被狂風攪動的濃霧中毫無章法地胡亂劈砍——
光線的邊緣,猝不及防地勾勒出一個輪廓!
就在宿舍樓外側那冰冷潮溼的鐵柵欄門處,距離我僅僅只有五六米遠!
一個人影,就那麼直挺挺地、紋絲不動地,杵在那裏!
光線微弱而搖曳,濃霧厚重如牆,我只能勉強辨認出一個模糊的、大約一人高的漆黑輪廓。沒有五官的細節,沒有衣着的紋理,只有一團比周圍翻滾的霧氣更加深沉、更加凝滯、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線的“人形”黑暗!
它似乎……正面對着我。一種絕對的、毫無生氣的“面對”。
“嘶——!”
一股冰寒徹骨的恐懼感,瞬間從腳底板沿着脊椎極速上竄,直沖頭頂!頭皮猛地發麻、收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間凍結!
宿管?!這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般猛地燙進空白的大腦!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蹦出來!
完了!被逮個正着!半夜三點多不睡覺在走廊玩手機被抓現行!
強烈的求生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原始的恐懼!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啪”一下狠狠按下鎖屏鍵,將那片刺眼的光源死死捂滅!同時手忙腳亂、像是要銷毀證據般地把手機猛地塞進睡褲口袋深處!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黑暗瞬間吞噬了眼前的一切,也淹沒了那個令人心悸的模糊輪廓,只剩下濃霧在眼前瘋狂翻滾的灰白暗影。
“咳咳!”我用力地、刻意地大聲清了清嗓子,喉頭發幹,聲音帶着明顯的僵硬和顫抖,努力模仿着剛被尿意憋醒的迷糊狀態,甚至還試圖朝着鐵門方向(雖然那裏只剩下一片吞噬視覺的濃霧)咧開嘴,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笨拙地揮了揮手:
“啊哈……宿、宿管阿姨?您……您還沒休息啊?我……我就是憋醒了,起來上個廁所!這就回去!馬上睡!保證!”
我的聲音在濃得化不開的霧氣中擴散開去,帶着掩飾不住的顫音和強裝出來的輕鬆,在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刺耳,甚至帶着一絲滑稽。
沒有回應。
死一般的寂靜如同沉重的鉛塊壓下。濃霧深處,只有氣流摩擦牆壁和冰冷鐵欄時發出的、如同垂死者微弱喘息般的沙沙……沙沙……聲。
那股冰冷的、帶着腐鏽腥氣的風依舊在吹,無情地舔舐着我裸露的皮膚,激起一層層細密的、冰冷的雞皮疙瘩。
它……沒聽見?還是……根本不在乎?或者……那輪廓本身,就不是理解人類語言的存在?
巨大的、難以名狀的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心髒,絞緊。胃部一陣劇烈的抽搐,酸液幾乎涌上喉嚨。我不敢再停留哪怕半秒,更不敢再朝那個方向投去任何一絲窺探的目光!我僵硬地、像個提線木偶般猛地轉過身,幾乎是同手同腳地、用盡全力控制着發軟的雙腿,跌跌撞撞地小跑沖向宿舍門!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沖撞,每一次跳動都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手指哆嗦得像篩糠,胡亂地在冰冷的鐵皮門板上摸索着把手的位置,終於抓住!冰冷堅硬的觸感傳來,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猛地拉開一條縫,像條受驚的泥鰍般閃身擠進去,又用盡全身力氣“砰”地一聲死死撞上門!後背重重地、結結實實地抵在冰涼的門板上,像要把自己釘在上面,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帶着宿舍特有渾濁氣味的空氣,冷汗早已浸透了單薄的睡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宿舍裏一片漆黑,濃稠得如同墨汁。窗外透進的微弱天光,只能勉強勾勒出桌椅床鋪模糊混沌的輪廓,仿佛蟄伏的怪獸。而剛才還如同小型發電機般鼾聲如雷的澤凱和建凱,此刻竟——
安靜得出奇!
死寂!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的死寂!
“呼……呼……媽的,”我驚魂未定,扶着冰冷刺骨的門板,心有餘悸地壓低聲音,像是怕驚擾到什麼,“嚇死老子了……差點被宿管阿姨抓個正着……這老太太,半夜三更不睡覺,搞什麼突擊檢查……”
我的聲音在黑暗中飄散,帶着劫後餘生的微顫和一絲抱怨。
沒有回應。
絕對的寂靜再次降臨。只有我自己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在耳邊放大。
不對勁!一種比門外那個黑影更深的寒意,順着脊椎緩緩爬升!
我疑惑地皺緊眉頭,心髒再次懸了起來。借着窗外那點微乎其微的光線,緊張地掃向澤凱和建凱的床鋪方向——
兩團隆起的被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兩座沉寂的小墳包。紋絲不動。
別說鼾聲,連一絲最細微的、代表生命的呼吸起伏都捕捉不到!安靜得……如同兩具剛剛失去溫度的屍體?!
剛才那震天響的鼾聲呢?那如雷貫耳的鼾聲去哪兒了?!他們怎麼可能在我出去放水這短短幾分鍾內,睡得如此……深沉?!深得像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拖入了昏迷?或者……更可怕?!
一股比走廊上遭遇黑影時更甚的、源自骨髓深處的冰冷寒意瞬間攫住了我。這不是氣溫的寒冷,而是純粹、尖銳的恐懼!
太不對勁了!一切都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詭譎!
就在我心驚膽戰,喉嚨發緊,猶豫着要不要壯起膽子上前一步,伸手探探他們的鼻息,確認他們是否還……
“砰!!!!!”
一聲沉悶如同重錘砸擊鐵棺的巨響,毫無征兆地、狠狠地砸在宿舍的鐵門上!整個門板連同我緊貼着的後背,都劇烈地、令人牙酸地震動了一下!門框周圍的灰塵簌簌落下!
緊接着——
“吼——嗚嗷嗷嗷嗷——!!!!!!”
一聲撕心裂肺、完全超脫人類發聲極限的恐怖嘶吼,穿透厚重冰冷的鐵門,如同實質的沖擊波,狠狠撞進我的耳膜!那聲音沙啞、扭曲、狂暴,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要將一切徹底撕裂的瘋狂!它不屬於宿管阿姨!甚至不屬於任何已知的、活着的生物!那是地獄深淵裏爬出的惡鬼咆哮!
“砰!砰!砰!!!”
沉重的、瘋狂的撞擊聲接二連三地響起!每一次撞擊都像直接砸在我的胸腔上!單薄的鐵門發出不堪重負的、瀕臨解體的金屬呻吟!門鎖部位發出刺耳的形變扭曲聲!仿佛門外正有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洪荒巨獸,用血肉之軀和狂暴的意志,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想要將這門,連同門後的世界一同碾碎!
“啊——!!!”
“救命啊!”
“什麼鬼東西?!!”
“砰!哐當!”
“譁啦——!!”
幾乎是同一瞬間!隔壁宿舍!對門宿舍!樓上!樓下!整棟沉寂的宿舍樓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巨大冰塊,瞬間炸裂沸騰!驚恐到變調的尖叫、淒厲絕望的哭喊、沉重的撞擊聲、玻璃被猛烈擊碎飛濺的刺耳譁啦聲……如同地獄的交響樂,從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瘋狂地爆發出來!緊隨其後的,是更多、更密集、更扭曲恐怖的、絕非人類的嘶吼咆哮!它們穿透牆壁,在濃霧彌漫的走廊裏、在緊閉的窗戶外尖嘯、碰撞、回蕩!整棟宿舍樓在刹那間,徹底淪陷爲一座被恐怖怪物和絕望哀嚎填滿的、活生生的屠宰場!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亡魂皆冒!三魂七魄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尖叫着要撕裂軀體逃離!
什麼遊戲副本!什麼詭異角色分配!什麼麗瑩和班主任的煩憂!所有塵世的思緒,在這滅頂的、地獄降臨般的恐怖狂潮中,被瞬間碾得粉碎,連渣滓都不剩!
逃!躲起來!本能的尖嘯壓倒了一切!我像一只被天敵嚇得肝膽俱裂的兔子,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撲向自己的床鋪!(動作細節:可能膝蓋重重磕在床沿鐵架上,鑽心的疼也顧不上了)一把掀起厚重的被子,不管不顧地把自己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裹了進去!蜷縮成一團,像一只巨大的、瑟瑟發抖的蠶蛹!牙齒因極致的恐懼咯咯作響,冰冷的戰栗如同毒液,迅速滲透四肢百骸,連指尖都凍得僵硬!
外面……已是煉獄!
每一次撞擊門的巨響,都如同重錘狠狠擂在心口!每一次怪物嘶吼傳來,都像無形的鋸齒在拉扯、撕扯我的神經!
戈佬他們……他們怎麼樣了?!爲什麼……爲什麼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心理活動:剛才的“死寂”與此刻外界的“瘋狂”形成更強烈的對比,恐懼升級)
就在這極致的恐懼和混亂中,我蜷縮在黑暗、窒悶、充滿了織物灰塵味道和被自己汗溼氣息的被窩堡壘裏,下意識地、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般,死命地揪緊了被子的邊緣,指甲幾乎要摳破布料。
指尖,卻意外地觸碰到了睡褲口袋邊緣,一個略硬的、方方正正的凸起。
是那兩張疊在一起的十元鈔票!
就在我的指尖觸碰到那兩張薄薄紙幣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的、難以言喻的磅礴力量,仿佛從指尖那一點硬物爲原點,猛地爆發開來!沒有炫目的光芒,但感官卻在瞬間被徹底顛覆!
整個世界的聲音——門外那瘋狂的撞擊、撕裂般的嘶吼、整棟樓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喊——瞬間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猛地向後推去!變得遙遠、模糊、失真,如同隔着厚厚的、灌滿水的毛玻璃聽到的一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牙根發酸、靈魂都在震顫的——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嚓——!!!
聲音!密集、尖銳、高頻!如同億萬片水晶玻璃在同一刹那被無形的巨力瘋狂碾壓、崩解!這不是來自外界,而是……源自我的身下!包裹我的被子!周圍的空氣!整個空間都在發出這種令人魂飛魄散的碎裂哀鳴!
我驚恐地感覺到,自己身下的床鋪、包裹身體的被子、甚至空氣的阻力、身體感知到的維度……都在發出這種恐怖的聲音!仿佛我所在的這個堅固的“現實”,像一面巨大無朋、布滿裂痕的鏡子,正在被某種超越理解的力量,從核心處狠狠砸碎!
無數無形的、冰冷的裂紋瞬間爬滿了我的感知世界!空間在呻吟、在瓦解!
“呃啊——!!”一聲短促尖銳到只有半截的驚叫,剛沖出我因恐懼而痙攣的喉嚨——
意識如同被無形的、萬鈞重的巨錘迎面狠狠砸中!
眼前猛地一黑!
冰冷、堅硬、仿佛整個靈魂被瞬間從肉體裏粗暴剝離的極致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五髒六腑都像是被甩向了虛無!
下一秒,無邊的、純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徹底降臨。
在意識沉入冰冷深淵前的最後一瞬,褲兜裏那兩張十元鈔票的位置,傳來一陣滾燙的灼燒感……仿佛兩塊剛從熔爐中取出的烙鐵,緊貼在我的皮肉骨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