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目光看向凌絕身後的女人,人群裏響起一陣陣此起彼伏的議論。
“桑榆?是那個桑榆嗎?”
“你腦子傻了?還會有幾個桑榆?”
“……真是那個桑家大小姐?”
亂七八糟的聲音,仿佛越來越近的鼓聲,敲得人心神不寧。
而所有人的焦點聚集處,桑魚卻始終默不出聲,靜靜看着那個第一個叫出自己名字的男人。
從人群走出來的中年男子大約五十歲左右,因爲保養得當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幾歲,國字臉,濃眉大眼,身着一身中規中矩的高級西裝,顯得很是精神。
此刻他快步走到桑魚面前,急切和激動讓他幾乎語無倫次。
“桑桑,剛才影影和我說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你這幾年去哪兒了?過得好不好……”
一連串的話快速地往外冒着,可是無論他說什麼,桑魚都保持着沉默,沒有任何反應。
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顧思義終於覺得不對勁了。
“桑桑,你怎麼不說話啊?”他的臉上多了幾分擔憂,一臉焦灼地看着桑魚,“你不記得我了?我是你的顧伯伯呀!”
桑魚定定地看着顧思義,神情沒有一絲波動。
她從顧思義的臉上移開,看向他身後神色復雜的顧影,看向不遠處一身狼狽的辛越,看向周圍形形色色的人群,緩緩地開了口。
“你們,認錯人了。”
聽到她的話,不少人的臉上都變了神色。
認錯?所有人都認錯了?
天底下哪有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
“怎麼可能?”顧思義一臉愕然,下意識地就想去抓桑魚的手臂,“你還沒滿月我就抱過你了,桑桑,我可是看着你長大的呀——”
伸出去的手被橫空而出的一條堅實手臂攔住,仿佛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亙在他的面前。
他訝然地抬頭,看見一雙冰冷的墨眸,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凌先生,對不起。”理智稍稍恢復,他禮數周到地道着歉,“這位小姐是我一位故人……她叫桑榆,對不對?”
仿佛沒聽到他的解釋,凌絕稍稍揚了揚下巴,示意他退後。
無奈地後退了兩步,顧思義依然不肯放棄。
“桑桑,你怎麼了?這幾年伯伯一直擔心你——”
“你真的認錯人了。”打斷了他急切的聲音,桑魚的神情冷淡而疏離,“我不認識你,在今天之前,我也沒見過這裏的任何一個人。”
她的睫毛緩緩垂下,淡粉色的唇輕輕挑了挑,笑容淺淺,意味不明。
她沒有看到,身側那個頎長的身影仿佛被什麼東西定住了,紋絲未動。
她也沒看到,頭頂上那雙冰冷的眼睛眸色漸深,眼底處有什麼情緒在翻騰。
“我叫桑魚,桑樹的桑,魚米之鄉的魚。”
轉身,素黑色的身影踩着一地破碎的燈光,她走出了宴會廳。
*
噠噠。
清脆的高跟鞋聲有節奏地踏着地面,在空曠的地下停車場裏敲出一陣陣的回音。
她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
法醫需要一雙極其穩定的手,爲了保持自己的手沒有絲毫的偏差,她已經很久沒有穿過重心不穩的高跟鞋了。
規律的聲音,在某個結點戛然而止。
桑魚抬起眼眸,看着拉住自己的男人。
“你去哪兒?”俊朗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凌絕似乎只是隨口問了句她的去向,可是線條繃緊的手臂卻出賣了他的在意。
纖細的手臂被他鐵鉗般的大手牢牢禁錮,她掙脫了一下掙不開,不禁皺了皺秀眉。
“凌先生。”抬腕,她示意他看看自己的手表,“已經過了夜裏十一點了,我該‘下班’了。”
重重地咬在下班兩個字上,桑魚的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諷刺。
都這個時候了,難道還要她免費加班?
凌絕手上的力道越來越緊,壓抑許久的情緒在眼底翻江倒海般涌動。
他離得太近,桑魚能清晰地看見自己小小的影子倒映在他的一雙黑眸裏,仿佛隨時隨地要被裏頭的風暴吞噬。
頓了片刻,他一臉陰沉地下了令:“……不許走。”
明明是霸道的話語,卻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桑魚懶得想那一絲莫名其妙的滋味代表着什麼,她加大力度,使勁甩着被捏得生疼的小胳膊,用自己僅存的最後一點兒教養警告他:“請你放開我!”
她反抗的後果,是凌絕把另一只手也搭過來了。
原本只有一只胳膊被鉗制,現在倒好,兩邊的肩膀都被他捏緊了。
“你不走,我就放開。”陰鷙的眼尾挑了挑,俊臉上那一抹狡黠一閃而過,凌絕說得理直氣壯,好像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方。
要不是自己還被他牢牢控制着,她甚至以爲那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這家夥,又耍無賴?
桑魚終於沒耐心了。
“凌先生,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昏暗的光線下,桑魚漂亮的小臉擰得緊緊的,徹底不耐煩了,“你要是缺女人,現在回宴會上去,只要你一勾小手指頭,肯定有無數女人爭相恐後往你床上爬——”
“閉嘴!”凌絕的臉色倏地變得鐵青,“你以爲我是什麼人?”
說他缺女人?
他真想把這女人的腦袋掰開看看,裏頭都裝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是他一臉正人君子的氣憤,卻換來桑魚更多的不屑。
“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人?我們從見面到現在才剛剛十幾個小時!”
粉唇裏吐出來的話又冷又硬,終於成功地激怒了凌絕。
“好、好!”霍霍地磨着牙,凌絕氣得噝噝冷笑,“桑魚,你真他媽狠!”
聽到這麼優雅尊貴的男人爆粗口,桑魚微微一怔。
肩膀上的力量越來越大,凌絕臉上的表情冷得嚇人,似乎恨不能把她一把捏碎。
可是他凶殘狠厲的表情卻沒嚇到對方,桑魚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她忽然笑了。
水一樣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波動,即使是這樣的淺笑,依然枯井般沉寂。
“我懂了……”淡色的唇微微開啓,她似有所悟,“你和他們一樣,把我當成另一個人了。”
涼薄的唇瞬間抿緊,凌絕似乎難以相信,她會用這樣輕描淡寫的態度說出這樣的話。
“當成另一個人?”機械地重復着她的話,凌絕難以置信的盯着她,怒意漸涌,“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
曾經那樣的刻骨銘心,他怎麼可能會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