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還在往下掉，楚昭抬手抹了把臉，血順着指縫流進袖口。他剛從承天門底下撤出來，腿軟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可沒人敢讓他坐下。幾個守軍架着他胳膊，往臨時搭的石台邊走，嘴裏念叨着“侯爺辛苦”，語氣卻透着股說不出的怪。
他沒吭聲，只覺胸口那塊龍魂碎片還在發燙，像塊燒紅的鐵片貼在皮肉上。耳邊嗡嗡響，視野邊緣有點發黑，但他還是盯住了眼前這片廢墟。
斷牆塌柱之間，居然擺了十幾張茶案。青瓷壺冒着熱氣，香爐裏飄出甜膩的煙，跟周圍焦土味混在一起，嗆得人腦仁疼。一群仆役模樣的人低頭站着，衣裳幹淨得不像話，鞋底一點灰都沒有。
這哪是賑災現場，活像是誰特意布置的戲台。
“楚侯爺。”一道溫潤聲音傳來。
白衣飄進來，腰間玉佩輕晃，臉上帶着笑，像是剛從畫裏走出來的人物。獨孤絕雙手捧着一只白玉盞，遞到他面前：“今日地動，您以凡軀撐住承天門，救下百人性命。此茶，敬您。”
楚昭盯着那盞茶。
水面泛着幽藍光，像是摻了螢火蟲的汁液。香氣撲鼻，可細聞之下，藏着一股子腐爛魚鰓的味道。
他沒接，也沒退，嘴角一抽，慢悠悠伸手接過，指尖剛碰杯壁，腦子裏“叮”地一聲——
【籤到成功】
【地點：皇宮廢墟·承天門前】
【獎勵：功德光環×1】
藍光一閃即逝。
他低頭看着茶水，喉結動了下，忽然一笑：“謝了，獨孤大人這麼有心，我不喝都對不起你這一身白衣。”
說着，他仰頭作勢要飲。
茶水剛碰到嘴唇，他喉嚨裏猛地一震，仿佛有什麼東西從體內翻上來。金光自頸側一閃，順着下頜滑過唇邊，整口茶“嗤”地噴出，化作一股黑煙砸在地上。
地面青磚“滋啦”冒泡，轉眼蝕出個碗口大的坑，邊緣焦黑卷曲。
全場靜得能聽見風刮碎瓦的聲音。
獨孤絕臉上的笑僵了一瞬，隨即又舒展開：“哦？看來這茶……不合楚侯口味？”
“合，太合了。”楚昭抹了把嘴，眼神都沒變，“就是你們家廚房手藝不行，毒放多了，苦。”
話音落下，四周仆役齊刷刷抬頭，目光冰冷。
獨孤絕輕輕放下空盞，拍了拍手。
十名端茶倒水的“仆役”同時掀開托盤，數十只密封陶罐砸向地面，“啪啪”炸開，藍紫色蟲群騰空而起，翅膀振動聲如針扎耳膜。
楚昭反應極快，甩手將龍魂碎片往前一推，暗金能量轟然炸開，氣浪掀翻前排蟲群，半空中燒成灰燼。
可第二批蟲子猛地一拐，竟不沖他，直奔右側一根殘柱後頭。
“小滿！”他吼了一聲。
那小姑娘縮在柱子後面，左眼機械義眼瘋狂閃爍紅光，嘴裏還死死咬着半塊幹糧。她想跑，腿卻抖得站不起來。
蟲群撲上去，瞬間在她手臂、肩頭結成網狀，細密的口器刺進金屬關節，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我操！”楚昭一步就要沖過去，腳踝卻猛地一緊。
三道銀線從獨孤絕袖中射出，纏住他雙腳，勒進皮肉。他用力一掙，筋骨作響，竟掙不動。
“因果縛靈索？”他冷笑，“你還真當自己是執棋人了？”
“我只是看不清。”獨孤絕緩步上前，聲音輕得像在聊天，“你一個邊陲小侯，哪來的功德？剛才那金光……不是修仙界的法，也不是機甲流的能量波。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楚昭沒答。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裏炸開。右手小指上的墨玉扳指驟然發燙，一道模糊金影從他背後閃現，只存在一瞬，便化作薄薄光幕罩向小滿。
蟲群觸到光幕，當場焦黑，噼啪爆裂。
小滿蜷在地上，喘得像條離水的魚，機械義眼忽明忽暗，嘴裏還喃喃：“大哥哥……別管我……快逃……”
“逃？”楚昭盯着獨孤絕，聲音低下來，“你現在才讓我逃？”
他緩緩抬起手，墨玉扳指裂開一道細紋。
“你以爲我每天換地方籤到，就爲了撿破爛？告訴你，我身上每一件東西，都是用命換的。你這點蟲子，還不夠塞牙縫。”
獨孤絕眼神終於變了。
他盯着那道即將消散的金影，瞳孔微縮：“百年功德積累……怎麼可能？這種東西早該被王朝收歸國庫，你怎麼可能隨身帶着？”
“怎麼不可能？”楚昭咧嘴，血順着嘴角流下來，“你忘了？我是從底層爬出來的。別人跪着求活路，我站着撿漏。你玩權術，我玩系統——懂嗎？”
“系統？”獨孤絕眯起眼，“你果然和我不一樣。”
話音未落，地上那些爆裂的蟲屍突然集體炸開，黑色黏液四濺，落在焦土上竟自動收縮，勾勒出一個個扭曲符文。
陣法！
楚昭心頭一沉。
這不是單純的噬靈蟲襲擊，而是連環殺招。第一波毒茶試探底牌，第二波蟲群逼他暴露隱藏手段，現在——第三波才是真正的殺機。
他猛拽腳踝上的鎖鏈，筋肉繃緊，骨頭咯咯作響。可那因果縛靈索像是活的一樣，越掙越緊，甚至開始往皮肉裏鑽。
小滿那邊，黑色液體已經漫到胸口，機械義眼只剩一絲微光，整個人開始抽搐。
“別閉眼！”楚昭吼她，“聽着，你能修好我的機甲模型，就能扛過這點破蟲子！給我撐住！”
小滿顫了顫眼皮，似乎聽到了。
遠處高牆上，一道銀發身影靜靜立着。
蕭沉月一手按在劍柄上，另一只手懸在半空，指尖微微跳動，像是在計算什麼。她沒動，也沒說話，只是盯着楚昭的方向，目光復雜。
她在等。
等一個確認。
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能在絕境中逆流而上。
楚昭感覺到她的視線，卻顧不上回頭。
他深吸一口氣，把最後一點力氣壓進右手指尖，墨玉扳指“咔”地裂開更大縫隙，籤到空間劇烈震蕩。
“再來一次……給我撐住……”
金光再度亮起，比剛才更弱，卻更穩。
光幕再次罩住小滿，黑色液體被逼退半寸。
可也就在這時，地下符文徹底成型，一圈暗紫色波紋蕩開，空氣中響起低沉嗡鳴。
獨孤絕笑了。
“原來你也有極限。”
他抬起手，掌心浮現出一枚血色令符：“既然你能護她一次，那我再加點料——讓整個廢墟，都成爲你的葬身之地。”
楚昭盯着那令符，忽然笑了。
“加料？行啊。”
他鬆開扳指，任由金光消散，反而把左手緩緩抬到胸前，五指張開，覆在龍魂碎片上。
“但我告訴你一件事。”
他低聲道，聲音不大，卻穿透了嗡鳴。
“我最不怕的，就是你們這種——自以爲掌控全局的蠢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