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內,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彌漫着一種混合了緊張與期待的特殊氛圍。窗外城市的喧囂被厚重的隔音材料過濾成模糊的背景音,更凸顯出室內的寂靜。林深盤膝坐在房間中央的地毯上,閉着雙眼,眉頭微蹙,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右手虎口處——那道仿佛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守護者印記上。
蘇晚站在他面前,身姿挺拔如蘭,她的聲音平靜而富有穿透力,像是一股清泉,引導着林深在迷茫與痛苦中摸索前行。“集中你的注意力,摒棄所有雜念。不要把它當成外來的刺痛,試着去感受它內在的韻律,感受那灼痕之下能量的流動。它是你血脈的一部分,是你與生俱來的天賦,而非敵人。不要抗拒它,試着去理解它,引導它。”
林深依言而行,努力將腦海中翻騰的雜念——趙宏的威脅、解脫者的陰影、父母日記中的秘密、以及自身突如其來的命運——一一剝離。起初,虎口處只有那熟悉的、如同燒紅鐵塊烙上般的刺痛感,頑固而強烈,似乎在抗拒着他的探知。他咬緊牙關,沒有退縮,而是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耐心,將心神沉入那片灼熱的核心。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汗水從他的額角滑落。就在他幾乎要感到氣餒之時,那純粹的刺痛感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仿佛冰層下的暗流開始涌動,他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溫暖而纖細的能量,正以一種獨特的節律,在灼痕內部緩緩流淌,它不再是無序的灼燒,而是像一條初生的、溫順而又充滿活力的溪流,沿着他手臂的血脈網絡,嚐試着向外延伸、探索。
“很好,”蘇晚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氣息的變化,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你感覺到了,對嗎?那就是守護者之力最原始的形態。現在,不要用蠻力,用你的意念,想象這股暖流是一條可以被引導的溪水,將它從虎口引出,沿着手臂,經過肩頸,最終緩緩匯入你的雙眼。記住,是邀請,而非命令。”
這個過程比林深想象的要艱難得多。那能量流雖然溫和,卻有着自己的“脾氣”,並非如臂指使。他必須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地用意志力包裹着它,如同呵護一縷微弱的火苗,沿着既定的路徑緩緩推進。他能感覺到能量流過之處的經脈傳來一種酸脹與舒暢交織的奇異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當那股暖流終於被他成功引導至雙眼時,一股清涼之意瞬間取代了所有的酸脹。林深深吸一口氣,帶着一種近乎朝聖般的心情,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瞳孔因震驚而微微收縮。
世界,已然截然不同。
原本普通、甚至有些簡陋的安全屋,此刻被一層肉眼原本不可見的、淡淡的能量場所籠罩。牆壁、天花板、地板上,蘇晚提前布置下的防護符文正如同呼吸般,散發着柔和而穩定的藍色光芒,這些光芒彼此連接,構成了一張無形而堅韌的網絡,將整個安全屋守護在其中。空氣中漂浮着些許微小的能量塵埃,如同夏日夜晚的螢火蟲,緩慢地飄蕩。
而更讓他驚異的是他自己和蘇晚。他看到自己的身體周圍,自然而然地散發着一層稀薄卻純粹的金色光暈,這光暈如同晨曦般溫暖,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聖與守護意味,隨着他的呼吸輕輕波動。而站在他對面的蘇晚,周身則環繞着一層穩定的銀白色光輝,這光輝不如金色那般耀眼,卻更加凝練、深邃,仿佛夜空中流淌的月華,帶着蘇家傳承千年的靈力特有的清冷與堅韌。兩種光輝在安全屋的符文藍光映襯下,交織出一幅瑰麗而神秘的圖景。
“這……這就是能量世界的真實面貌?”林深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觸碰空氣中那些漂浮的藍色光點,手指卻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但指尖能感受到一種微弱的、如同電流般的麻癢感。
蘇晚點了點頭,她對於林深能如此快地成功引導能量並開啓“靈視”也感到些許驚訝。“這只是能量世界最表層的顯現。每一個生命體,無論人類、動物,甚至植物,都擁有其獨特的能量場,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氣場’。而具象體,作爲極端情緒的凝聚體,它們的能量場則更爲強大、特征也更加鮮明。守護者的核心能力之一,就是感知並解讀這些能量場,進而影響甚至掌控它們。”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那雙清澈而銳利的眼睛:“我們蘇家,通過代代相傳的特殊訓練方法和一些古老的秘術,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開啓類似的視覺,我們稱之爲‘靈視’。但這更多是後天修行的結果,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而且看到的景象遠不如守護者血脈來得直接、清晰和強大。你的天賦,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
林深若有所思,他好奇地仔細觀察着蘇晚那銀白色的能量場,發現那光輝並非靜止不動,而是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流轉,偶爾會有點點更明亮的銀光,如同星辰般在光暈中閃爍。“蘇晚,這些不同的顏色,代表着什麼?金色和銀色,還有其他嗎?”
“顏色、亮度、流動的形態,都是解讀能量場的關鍵。”蘇晚耐心地解釋道,她知道這些基礎知識對林深至關重要。“金色,是守護者血脈獨有的特質,象征着淨化、守護與某種至高的秩序之力。而銀色,則是我蘇家傳承靈力的體現,偏向於洞察、封印與平衡。至於具象體的能量場…”她的語氣凝重了幾分,“通常是暗色調,或者呈現出一種扭曲、污濁的狀態——比如你見過的‘貪婪’,它雖然是金色,卻渾濁不堪,充滿了掠奪與吞噬的欲望;‘嫉妒’通常會呈現出一種粘稠的、如同毒液般的綠色;‘憤怒’則是熾熱、不穩定、仿佛隨時會爆炸的暗紅色…”
就在這時,林深放在一旁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是陳啓明發來的信息:“已安置好目標,地點安全,措施完備。正在返回。有重要新發現,關乎解脫者動向。”
信息簡短,卻讓屋內的兩人精神一振,同時也隱隱感到一絲不安——重要新發現,往往意味着更復雜的局面。
半小時後,陳啓明風塵仆仆地回到了安全屋,他臉上慣常的輕鬆表情被一種罕見的嚴肅所取代,眉宇間籠罩着一層陰霾。
“情況不太妙。”他關上門,甚至來不及喝口水,便開門見山地說,同時從隨身攜帶的一個密封證物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個小物件。“這是在李薇身上發現的,藏得很隱蔽。”
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徽章,只有指甲蓋大小,材質似乎是某種特殊的銀合金,觸感冰涼。徽章的底面打磨得極其光滑,上面雕刻着一個極其精細、令人過目難忘的圖案——一只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全然理性的眼睛,被一朵有着七片尖銳花瓣的詭異花朵緊緊環繞着。那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而七瓣花則散發着一種不祥的魅力。
蘇晚一見到這枚徽章,瞳孔驟然收縮,她接過證物袋,指尖隔着塑料薄膜輕輕拂過那徽章的輪廓,臉色變得無比凝重:“‘全知之眼’與‘七罪之花’…這是解脫者組織內部,身份達到‘使者’級別以上的核心成員才有資格佩戴的標志。看來,我們都低估了李薇在組織中的地位,她絕不僅僅是一個被派來監視趙宏的小角色。”
陳啓明沉重地點了點頭,補充道:“更重要的是,在制服她的過程中,以及後續的檢查裏,我從她身上感應到了不止一種具象體的能量殘留!除了她自身代表的‘嫉妒’那粘稠的綠色,還有一絲極其微弱、但本質截然不同的狂暴氣息,以及另一種…讓人感到沉悶壓抑的能量特征。雖然很淡,但絕對錯不了。”
林深心中猛地一沉,立刻聯想到了父母日記中的記載:“日記裏提到過,如果七宗罪的具象體各自爲戰,雖然麻煩,但尚有應對之法。可一旦它們開始學會協同作戰,能量之間甚至可能產生某種詭異的共鳴與增幅,其威力和危害將會成倍增長!”
“正是如此!”陳啓明的語氣肯定了林深的擔憂,“歷史上並非沒有出現過類似苗頭,但都被及時扼殺了。現在看來,解脫者不僅沒有放棄這個危險的想法,反而可能在 actively promoting it( actively promoting it 積極推動)。而且我強烈懷疑,趙宏,或者說他代表的‘貪婪’,正在其中扮演着協調者甚至領導者的角色。他的財力、影響力以及貪婪本身那種想要吞噬、掌控一切的特性,非常適合做這件事。”
蘇晚將徽章遞還給陳啓明,沉思片刻,決然道:“局勢比我們預想的惡化得更快。我們必須加快行動了,必須在他們形成有效的合力之前,打斷這個進程。林深,”她轉向林深,目光中充滿了期待與審視,“你剛剛初步掌握了感知的能力,這是一個巨大的突破。現在,我們需要你嚐試更進一步。能否集中精神,試着定位貪婪信物的具體位置?趙宏必然將它藏在身邊,找到它,是我們當前的首要目標。”
林深感受到肩頭沉甸甸的壓力,但他沒有退縮。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閉上眼睛,將全部心神沉入虎口的灼痕之中。這一次,他有了更明確的目標——趙宏,以及那枚與他氣息相連的貪婪信物。
印記開始發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灼熱,仿佛在回應他強烈的意念。腦海中雜亂的線條和色彩開始旋轉、聚焦,逐漸形成了一幅模糊卻並非完全不可辨的畫面——一間極其寬敞、裝修奢華的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辦公室的主色調是暗紅與金色,一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是一排頂天立地的書架。而他的感知,則牢牢鎖定在了書架側面牆上懸掛着的一幅巨大的水墨山水畫上。一種強烈的、帶着誘惑與吞噬意味的能量波動,正清晰地從那幅畫的後面傳來,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在趙宏的辦公室裏,”林深睜開眼睛,額頭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這種超距離的精準感知對他的精神消耗極大,“在一幅…一幅很大的山水畫後面。能量感非常強烈,應該就是信物所在。”
蘇晚和陳啓明對視一眼,眼中都掠過一絲驚喜。林深的能力覺醒之快、效果之顯著,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能確定畫後面的具體位置嗎?比如保險箱、暗格?”陳啓明追問道,細節決定成敗。
林深努力回憶着那模糊的畫面,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只能確定能量源就在那幅畫後面的牆體附近,但具體是哪個點,很模糊。感覺…感覺那幅畫本身似乎也帶有某種幹擾感知的東西。”
“已經足夠了!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突破。”蘇晚果斷起身,走到角落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前,雙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着,“我們有趙宏辦公室所在的宏基集團總部大樓的詳細建築平面圖,雖然不一定包含內部所有裝飾細節,但結合你感應到的大致方位,我們應該能推斷出最可能的位置。”
屏幕上很快調出了趙宏辦公室的平面結構圖。正如林深感知到的那樣,辦公室位於頂樓,占地極大,功能分區明確,包括辦公區、會客區、休息區以及一個私密的收藏室。
“按照能量感應的普遍特性,特別是對於貪婪這種注重‘聚集’和‘展示’的具象體而言,它的信物通常會放置在空間中的能量節點上,或者能夠象征其權力與地位的位置。”蘇晚指着圖紙上的幾個關鍵點分析道,“比如辦公桌後方、正對大門的主牆體、或者是能夠俯瞰整個城市的視野焦點處。”
林深走到電腦前,仔細看着圖紙,同時再次催動感知,虎口的灼熱感引導着他的視線。他的手指最終落在了圖紙上休息區的位置:“這裏,感覺最強烈。就是這裏。”那裏正是落地窗所在的位置,背後是毫無遮擋的城市全景。
“有意思的選擇。”陳啓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將如此重要的信物,不是藏在最隱秘的收藏室或暗格中,反而放在相對開放的休息區,借助人來人往和看似隨意的布置來掩蓋。這符合趙宏的性格,大膽、自信,甚至帶着點炫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時也滿足了他貪婪本性中那種希望‘占有’並‘俯瞰’一切的心理。”
蘇晚贊同地點點頭:“沒錯。那麼,接下來我們的核心任務就是制定一個周密的潛入計劃,拿到信物。趙宏辦公室所在的頂層安保極其嚴密,擁有獨立的監控系統、壓力感應地板以及至少兩隊輪流巡邏的專業保安。硬闖無異於自投羅網。”
“我有個主意。”林深突然想起一事,開口說道,“兩天後,市檔案館有一批珍貴的明清商事文物,應趙宏公司的邀請,要送到他們總部大樓的展覽廳進行爲期一周的公益展覽。這是早就定好的文化交流活動。作爲檔案館的工作人員,我可以名正言順地作爲隨行人員之一進入大樓。趙宏對這類能提升他社會形象的活動向來重視,開幕當天很可能會在現場露面,這或許能爲我們創造機會。”
這個提議讓蘇晚和陳啓明眼前同時一亮。
“好主意!”蘇晚贊賞地看着林深,“利用公開活動的掩護,身份清白,進入權限合理。這樣我們就有了一條直達核心區域的正當渠道。啓明,你立刻去核實展覽的具體安排和人員名單,想辦法把林深和我們兩個合理塞進去。我去準備一些…‘特殊’的工具,以備不時之需。”
接下來的兩天,三人進入了緊張的備戰狀態。陳啓明利用蘇家的人脈和渠道,不僅搞到了大樓最新的安保布防圖、監控探頭位置以及保安換班時間表,還成功地將自己和蘇晚的身份僞裝成了檔案館臨時外聘的文物維護專家,加入了隨行人員名單。蘇晚則準備了各種可能用到的工具:從高科技的萬能解碼器、微型信號幹擾器,到一些傳承自蘇家的、蘊含着靈力的符籙和粉末,這些古老與現代的手段結合,能應對大多數突發狀況。
而林深,則將所有空閒時間都投入到了對守護者能力的深入熟悉和掌控上。在蘇晚的系統指導下,他發現自己能力的潛力遠不止於簡單的感知。在一次訓練中,當他將能量引導至指尖,並嚐試去觸碰牆壁上蘇晚繪制的一個防護符文時,那原本穩定散發藍光的符文,光芒竟然隨着他的意志而微微增強,雖然只持續了短短幾秒,但也讓他和蘇晚驚喜不已。
在另一次嚐試中,他集中精神,試圖影響蘇晚周身那穩定的銀白色能量場。起初,那光暈紋絲不動,仿佛磐石。但當林深不再試圖去“推動”它,而是將自己的金色光暈以一種溫和的、共鳴的方式輕輕靠近時,蘇晚的能量場邊緣,竟然真的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漣漪。
“這是守護者基礎能力的重要分支——能量操控。”蘇晚感受着自身能量的波動,解釋道,“感知是前提,而操控則是應用的開始。隨着你訓練的深入和對血脈之力理解的加深,你還能開發出更多獨特的能力,比如形成小範圍的能量護盾、幹擾甚至暫時屏蔽其他能量場的運行等等。這些能力在面對具象體時,往往能起到關鍵作用。”
出發前一晚,高強度訓練後的林深感到異常疲憊,幾乎是頭一沾枕頭就陷入了沉睡。然而,他的睡眠並不安穩。
他做了一個極其逼真而奇怪的夢。
夢中,他站在熟悉的林家老宅門前,但四周的景象卻籠罩在一層昏黃的光暈中,仿佛是舊照片裏的世界。老宅的門檻上,站着一位穿着灰色民國長衫的老者,背對着他,身形清癯,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老者緩緩轉過身,手中托着一枚正散發着溫潤白光的玉佩。林深看清了他的面容——那眉眼、那輪廓,竟與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更顯滄桑與威嚴,眼神中蘊含着看透世事的睿智與一絲深沉的憂慮。
老者的嘴唇並未張開,但一個清晰而悠遠的聲音,卻直接在林深的腦海中響起,每一個字都帶着千鈞之力:“血脈的繼承者,宿命的車輪已然轉動,關鍵的時機將至。力量覺醒的同時,亦伴隨着迷霧與陷阱。謹記你的本心,莫要被仇恨與恐懼蒙蔽雙眼。真正的敵人,往往隱藏在最不易察覺的陰影之中,隱藏在…看似堅固的信任之下。”
當林深想要開口追問,想要問清老者是誰,敵人究竟隱藏在何處時,老者的身影和周圍的景象卻如同水面上的倒影被石子打散,驟然破碎。他猛地從夢中驚醒,坐起身來,發現窗外天色仍是漆黑,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着。而更讓他驚異的是,右手虎口的守護者印記,此刻正散發着柔和卻持續的金色光芒,將昏暗的房間照亮了一角,仿佛在呼應着那個詭異的夢境。
“怎麼了?”睡在隔壁的蘇晚顯然一直保持着警覺,被這邊的動靜驚動,立刻推門而入,手中還握着一枚已然激活的銀色符籙。當她看到林深虎口處那自行發光的印記時,臉上也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林深呼吸急促地將夢境的內容,包括老者的樣貌、話語,以及那枚發光的玉佩,詳細地告訴了蘇晚。
蘇晚聽後,表情變得十分嚴肅,她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看了看外面沉寂的夜色,然後才轉過身,低聲道:“這很可能不是普通的夢。根據蘇家典籍記載,某些強大的守護者先祖,其意志或記憶碎片,可能會通過血脈的共鳴,傳遞給後世的繼承者。這既是一種指引,也可能是一種預警。至於那枚玉佩…很可能就是貪婪信物本身,或者與它密切相關。”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沉重:“而最後那句,‘真正的敵人隱藏在信任之中’…這無疑是在暗示我們內部可能存在隱患。難道我們中間…有內奸?”
這個大膽而可怕的推測讓房間裏的空氣幾乎凝固。林深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陳啓明?他是蘇老親自派來協助的人,按理說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是在與詭譎莫測的具象體和解脫者打交道的過程中。如果不是陳啓明,那又會是誰?蘇晚?林深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蘇晚爲他做的一切,他都能感受到那份真誠。難道還有第四方勢力在暗中窺伺?
“這件事,暫時只有你我知道。”蘇晚當機立斷,聲音壓得更低,“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包括陳啓明。我們並非不信任他,而是…不得不防。明天的行動,我們照常進行,但必須更加謹慎,隨時留意任何可疑的跡象。見機行事。”
這一夜,剩餘的時光在不安與警惕中緩慢流逝。
第二天一早,天空陰沉,似乎預示着行動的艱險。三人按照計劃,分頭出發,最後在檔案館車隊集合點匯合。林深穿着標準的檔案館深藍色工作服,胸前掛着印有他照片和名字的工作證件;蘇晚和陳啓明則穿着得體的便裝,提着專業的儀器箱,僞裝成文物維護專家的樣子。
趙宏的宏基集團總部大樓如同一柄利劍,直插城市中心。玻璃幕牆在陰天顯得格外冷峻。進入大樓內部,一股奢華而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入口處的安全檢查極其嚴格,不僅需要核對身份信息、通過金屬探測門,所有攜帶的物品,包括蘇晚和陳啓明的儀器箱,都經過了X光機和人工開箱雙重檢查。
“放輕鬆,”在排隊等候檢查時,蘇晚低聲對明顯有些緊張的林深說道,“就像你平時去檔案館上班一樣,不要表現出任何異常。你的身份是真實無誤的。”
林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狂跳的心髒,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隨意。他能感覺到,右手虎口的灼痕在踏入這棟大樓的那一刻起,就開始隱隱作痛,仿佛在警告他此地潛藏的危險。而隨着電梯不斷上升,越是接近頂層,那疼痛感就越是強烈,如同有根針在持續刺扎。
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他們來到了頂樓的專用展覽廳。展廳已經布置妥當,燈光聚焦在一件件珍貴的文物上。林深注意到,趙宏那間占據了最佳視野位置的辦公室,就在展廳不遠處的走廊盡頭,厚重的實木門外,筆挺地站立着兩名目光銳利、身形健碩的保安,他們的能量場顯示出經過嚴格訓練的穩定特質,但其中也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被貪婪氣息侵染的暗金色。
“我們需要創造機會進入辦公室。”陳啓明借着調整儀器箱的機會,低聲說道,他的目光快速掃過辦公室門口的安保情況和周圍的監控探頭。
機會,往往青睞有準備的人,也時常伴隨着未知的風險。就在林深作爲檔案館代表,與大樓方的接待人員核對展品清單時,一名穿着西裝、看似主管級別的工作人員急匆匆地跑來,臉上帶着焦急的神色,對着接待人員耳語了幾句。接待人員的臉色也隨之一變。
“林先生,抱歉打擾一下。”接待人員轉向林深,語氣急促,“樓下三號展櫃的恒溫恒溼系統突然報警,顯示參數異常,可能會對裏面的絹本畫作造成損害。我們的技術人員暫時找不到問題根源,您能否立刻下去看看?您是這方面的專家!”
林深心中一動,知道機會來了。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關切:“當然,文物安全是第一位的。我馬上下去。”他隨即轉向蘇晚和陳啓明,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李工,王工(他們僞裝的姓氏),你們留在這裏,繼續檢查其他展櫃的運行狀態,確保萬無一失。我去去就回。”
門口的保安顯然也聽到了對話,看到林深焦急地跟隨那名主管離開,又看了看留在原地的蘇晚和陳啓明,猶豫了一下,並未阻攔這兩位“技術專家”繼續工作。
趁着這個千載難逢的空檔,蘇晚和陳啓明立刻行動起來。陳啓明借着調試一台“監測儀器”的掩護,將一個紐扣大小的裝置悄無聲息地彈射到了辦公室門框的上沿。而蘇晚則假裝不小心碰灑了一點粉末在地毯上,那些粉末迅速揮發,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能幹擾生物電信號的靈力波動。
“微型幹擾器已啓動,同步屏蔽監控和運動傳感器信號。靈力迷霧也已擴散,能降低門口保安的警覺性。”陳啓明通過隱藏在衣領下的微型通訊器向已經走到電梯口的林深匯報,語速極快,“但我們只有十五分鍾!十五分鍾後,大樓中央安保系統會進行一次自動診斷,屆時所有異常屏蔽都會被檢測到並觸發警報。”
林深在電梯口假裝等待,實際上在蘇晚通過通訊器發出“安全”信號後,立刻轉身,與迅速匯合的蘇晚、陳啓明一起,如同遊魚般閃身進入了趙宏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部比圖紙上顯示的更加奢華,但也更加壓抑。厚重的波斯地毯,昂貴的紅木家具,牆壁上掛着價值不菲的油畫,但整個空間卻彌漫着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能量壓力,仿佛每一件物品都在無聲地炫耀着主人的財富與權力,同時也貪婪地汲取着進入者的能量。
與林深在感知中看到的畫面幾乎一致。三人的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了休息區那面牆上懸掛的巨大山水畫。畫作氣勢磅礴,筆墨酣暢,但仔細看去,那山水的走勢、雲霧的繚繞,似乎隱隱構成了一個隱晦的、引導能量流向的陣法,中心點正好指向畫作後方。
“信物就在後面。”林深肯定地說,虎口的灼熱感在此刻達到了頂峰,甚至讓他感到一陣眩暈。
陳啓明和蘇晚默契地點頭。陳啓明上前,戴上一副特制手套,小心而迅速地移開了那幅沉重的畫作。畫作後面,並非普通的牆體,而是一個嵌入牆體的、造型流暢而堅固的銀灰色高科技保險箱。箱體表面沒有任何鑰匙孔,只有一個觸摸式的密碼屏和一個極其精密的生物識別傳感器。
“需要密碼和生物特征驗證,很可能是趙宏的指紋或者虹膜。”蘇晚快速檢查着保險箱的結構,眉頭緊鎖,“強行破解需要時間,而且很可能觸發自毀程序或者警報。”
“讓我試試。”林深走上前,將右手手掌輕輕按在冰冷的保險箱門上,同時閉上了眼睛。他不再去抗拒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灼痛感,而是將自己的意志完全沉入其中,引導着那股洶涌的守護者能量,如同水銀瀉地般流向保險箱。
刹那間,他虎口的金光再次亮起,並不刺眼,卻帶着一種穿透一切虛妄的純淨。在他的腦海中,保險箱內部復雜的機械結構、電子線路、能量回路都變得清晰可見,仿佛透明一般。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直覺,指引着他。
“向左旋轉三圈,精確停在45刻度;然後向右回轉兩圈,停在18刻度;最後再向左旋轉一圈,停在7刻度。”林深的聲音帶着一種空靈而確定的意味,仿佛在誦讀某種古老的咒文。
陳啓明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依言操作。當他纖細的工具針精準地停在最後一個刻度“7”上時,保險箱內部傳來一連串輕微而悅耳的“咔噠”聲,緊接着,那扇厚重的銀灰色箱門,悄無聲息地向內彈開了一條縫隙。
箱內鋪着深紫色的天鵝絨襯墊,在柔和的內部燈光照射下,一枚通體金黃、流轉着溫潤光澤的玉佩,靜靜地躺在那裏。玉佩的造型古雅,正面刻着一個龍飛鳳舞、充滿無盡誘惑與占有欲的“貪”字,字的周圍,則環繞着那熟悉的、線條精細而詭異的七瓣花紋路。無論是材質、造型,還是上面蘊含的強大而邪異的能量波動,都與林深夢中老者所持的那枚玉佩,一般無二!
“貪婪信物…”蘇晚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中充滿了敬畏與警惕,“終於找到了。”
然而,就在林深深吸一口氣,伸手準備取出這枚關乎成敗的玉佩時——
“咔嗒。”
辦公室那扇厚重的實木門,毫無征兆地被從外面推開了一條縫,隨即被完全推開。一個他們此刻最不希望見到的人,正站在那裏。
趙宏!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臉上帶着一種早已料定一切、貓捉老鼠般的冰冷笑容,眼神中閃爍着危險而貪婪的金色光芒,緩緩鼓着掌。
“啪…啪…啪…”
掌聲在寂靜而寬敞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刺耳。
“精彩,真是精彩。”趙宏的聲音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嘲諷,“我早就料到,你們遲早會找到這裏來。只是沒想到,你們比我想象的還要…有效率。看來,我故意放出展覽的消息,稍微放鬆頂樓的安保,這個魚餌果然沒有白費。”
他目光如毒蛇般鎖定在林深身上,那目光仿佛要將他剝皮拆骨,吞噬殆盡:“更重要的是,感謝你們,幫我最終確認了這位林先生的身份。雖然早有懷疑,但直到此刻,親眼見到守護者印記的光芒,感受到這純正的血脈之力…我才真正放心。一位真正覺醒的守護者血脈,其價值,可遠比一枚信物要珍貴得多啊!”
原來,這一切!從李薇的“失敗”被擒,到展覽的順利舉辦,再到樓下恰到好處的“設備故障”…這一切都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趙宏早就懷疑林深的身份,他故意設下這個局,拋出信物作爲誘餌,就是爲了引他們上鉤,最終目的,就是爲了親眼確認林深是否真的是那個傳說中能威脅到他們的守護者繼承者!
陳啓明反應極快,在趙宏話音未落的瞬間,已經拔出了隱藏在腰間的特制手槍,槍口穩穩對準了門口的趙宏,眼神銳利如鷹。
但趙宏只是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愚蠢。你以爲,那種依靠化學反應推進的金屬玩具,對我能有什麼用嗎?”
說着,他看似隨意地抬起了右手。就在他抬手的同時,保險箱內那枚貪婪信物玉佩,仿佛受到了至高無上的召喚,驟然爆發出強烈得令人無法直視的金色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嗖”地一聲從保險箱內飛出,劃過一道流光,穩穩地落入了趙宏的掌心。
“看明白了嗎?”趙宏將玉佩緊緊握在手中,仿佛與它融爲一體,他周身的能量場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脹、增強,散發出如同實質般的恐怖壓力,那暗金色的光芒幾乎要充斥整個空間,將蘇晚的銀光和林深的金光都壓迫得黯淡下去。“信物,只會回應它真正的主人!而我,才是‘貪婪’選擇的化身,是它在這個時代最完美的代言人!”
“而現在,”趙宏向前踏出一步,整個辦公室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變得粘稠而沉重,強大的能量威壓如同無形的山嶽,轟然壓在三人身上,讓他們呼吸困難,四肢如同灌了鉛般沉重,幾乎難以動彈,“就讓我親自來掂量一下,所謂的守護者血脈,到底蘊含着多麼巨大的‘價值’!吞噬了你,我的力量必將達到前所未有的巔峰!”
林深感到虎口的灼痕劇痛難忍,仿佛要被那強大的貪婪力場撕裂。蘇晚拼命催動靈力,銀白色的光暈在暗金色的浪潮中艱難地維持着,如同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陳啓明試圖扣動扳機,卻發現手指根本無法動彈,無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行動能力。
局勢在瞬間急轉直下,他們自以爲是的行動,原來從頭至尾都落入了敵人精心設計的圈套之中。面對與貪婪信物完全融合、力量全開的趙宏,他們三人如同待宰的羔羊,幾乎看不到任何勝算。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侵蝕林深的意志。
但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危急關頭,就在那暗金色的貪婪之力即將如同海嘯般將他們徹底吞沒的瞬間——
林深的腦海中,再次清晰地響起了夢中那位先祖老者悠遠而沉穩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如同洪鍾大呂,震徹靈魂:
“血脈即力量,信念即武器!守護者真正的力量,從來不是源於仇恨與毀滅,而是源於守護的決心!守護你所愛,守護你所信,守護這世間值得守護的一切!將你的意志,與你血脈中的神聖使命徹底融合!”
如同醍醐灌頂!
林深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原本因痛苦和掙扎而顯得有些迷茫的眸子,此刻清澈無比,燃燒着堅定的火焰。他不再去抗拒虎口那撕裂般的痛楚,不再去恐懼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暗金力場。而是將自己的全部意志、全部精神,以及對蘇晚、陳啓明的擔憂,對父母遺志的繼承,對打破這扭曲命運的渴望…所有這些強烈的情感與信念,毫無保留地注入到了那灼熱的印記之中!
“爲了守護!”
他於心中發出無聲的呐喊。
轟——!!!
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純而磅礴的金色能量,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猛然從他體內爆發出來!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神聖,帶着一種不容褻瀆的威嚴與淨化一切污穢的浩然正氣,瞬間驅散了辦公室內令人窒息的暗金色光芒,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白晝!
初次感知到的血脈之力,在這一刻,終於沖破了恐懼與迷茫的桎梏,真正地、徹底地覺醒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逆轉,趙宏臉上那掌控一切的冰冷笑容,第一次僵住了,轉而露出了難以置信與一絲…隱藏極深的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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