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光尚未大亮,城市還籠罩在一片灰藍色的靜謐之中。林深被一陣極其急促、仿佛帶着某種緊迫意味的門鈴聲從並不安穩的睡眠中硬生生拽了出來。他迷迷糊糊地抓起枕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剛早上六點零七分。
“這麼早……會是誰?”他嘟囔着,心髒因爲被打擾而有些不快地加速跳動。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帶着警惕,將眼睛湊近了貓眼。
門外站着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看起來大約二十七八歲,身材精悍挺拔,穿着一身毫無logo的深灰色運動裝,腳蹬一雙便於行動的黑色訓練鞋,背上背着一個看起來頗爲結實、同樣沒有任何標志的深色帆布包。他站在那裏,姿態放鬆,眼神卻如同最警覺的哨兵,不斷地、不着痕跡地掃視着樓道兩側和上下方向,整個人散發着一股幹練、警惕且訓練有素的氣息。
“林深先生嗎?”門外的男子壓低了聲音,確保只有門內的人能聽見,“是蘇守真老先生派我來的。”
林深立刻想起了昨晚電話裏蘇老人的承諾——會派一位得力的外勤人員來協助他們。他稍微放鬆了警惕,伸手打開了門鎖。
“我是陳啓明,蘇家負責外勤事務的成員之一。”男子在門打開的瞬間便側身閃了進來,動作流暢而迅速,同時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快速而專業地掃過整個房間的布局、門窗位置以及可能的視線死角,顯然是在進行專業的安全環境評估。
林深注意到,陳啓明的右手腕上戴着一串看起來頗爲古樸的黑色木珠手串,每一顆珠子上都用極細的刻刀雕琢着密密麻麻、充滿神秘感的符文,在室內昏暗的光線下,那些符文似乎隱隱流動着微不可察的暗光。
“請進。”林深讓開身子,順手關上門並重新反鎖,“蘇晚還沒到,她通常要再過一兩個小時才會過來。”
陳啓明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茶幾上攤開的那本古老日記和那張繪制精細的地圖所吸引,腳步不自覺地挪了過去。
“這就是……林氏家族代代相傳的‘樞機之盒’內的傳承之物?”他問道,語氣中帶着一種對古老事物本能的敬意,並沒有貿然伸手觸碰。
“是的。”林深走到他身邊,“我們昨晚有了重大發現,這些地圖邊緣的密文提示,只有擁有守護者直系血脈的人,才能通過血脈共鳴,感應到信物最具體的藏匿位置。”
陳啓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從地圖移到林深身上,帶着一絲審視:“這麼說,尋找信物的關鍵鑰匙,確實就掌握在你身上了。這既是優勢,也意味着你將承擔最大的風險。”
就在這時,毫無征兆地,林深右手虎口處的那個火焰狀灼痕,猛地傳來一陣極其劇烈、遠超以往任何一次的、如同被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並攪動般的劇痛!
“呃啊——!”他忍不住痛呼出聲,整個人猛地蜷縮了一下,左手死死抓住右手手腕,額頭上瞬間沁出大顆大顆的冷汗。與這劇痛同時襲來的,還有一種強烈到幾乎讓他窒息的、仿佛被毒蛇盯上般的危機預感!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血液沖上頭頂,又迅速退去,帶來一陣陣眩暈。
“怎麼回事?!”陳啓明反應極快,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幾乎要站不穩的林深,目光銳利地落在他緊握的右手上,“是‘守印之痕’的預警?”
“灼痕……突然……好痛……”林深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臉色蒼白如紙,“而且……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很危險……”
陳啓明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嚴肅,眼神銳利如刀:“守護者印記不僅是力量的信標,更是最靈敏的危險預警系統。出現如此強烈的反應,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有強大的具象體正在附近活躍,或者……我們已經被‘解脫者’鎖定,正處於他們的實時監視之下!”
他立刻鬆開林深,快步走到客廳唯一的窗戶前,極其小心地、只拉開一條極細的窗簾縫隙,利用專業的觀察技巧,向外望去。清晨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幾個早起鍛煉的老人和清掃街道的環衛工人,車輛稀少,一切看起來平靜而尋常,與任何一個普通的清晨並無二致。
“肉眼觀察,看不出明顯異常。”陳啓明低聲說道,但眉頭依舊緊鎖,“但這恰恰可能是最危險的信號,說明對方很擅長僞裝和潛伏。”
他說着,從那個看似普通的帆布包裏,取出了一個造型古樸、類似於老式羅盤,但盤面更加復雜、中心指針由某種透明水晶制成的儀器。他將“羅盤”平放在掌心,只見那根水晶指針先是茫然地轉動了幾圈,隨即像是受到了某種強烈吸引般,開始瘋狂地、毫無規律地高速旋轉起來,時而指向窗外,時而指向門口,甚至偶爾會猛地指向天花板或地板!
“能量探測儀的讀數極不正常!”陳啓明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語氣凝重,“顯示附近存在多個強烈的、性質不同的具象體能量反應源!而且……它們似乎處於一種活躍的、躁動不安的狀態!”
林深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連虎口的劇痛似乎都被這更大的恐懼壓下去了一些:“是……是趙宏派來的嗎?因爲我們昨晚的接觸?”
“可能性極高。”陳啓明迅速收起探測儀,眼神果斷,“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一分鍾都不能多待!這個地點已經徹底暴露,不再安全!對方很可能已經在調派人手,準備采取行動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卻富有節奏的敲門聲——是三短一長,顯然是約定的暗號。
“是蘇晚!”林深立刻辨認出來。
陳啓明謹慎地通過貓眼確認後,才打開了門。蘇晚閃身進來,她今天也穿了一身便於行動的深色休閒服,一進門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屋內異常緊張的氣氛和林深那難看的臉色。
“發生什麼事了?”她立刻問道,目光投向陳啓明,又擔憂地看了看林深。
陳啓明用最簡潔的語言,快速說明了剛才“守印之痕”的劇烈預警和能量探測儀的異常讀數。
蘇晚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快速分析道:“如果他們這麼快就精準地找到了這裏,只能說明我們的行蹤一直在他們的嚴密監視之下。也許……昨晚慈善晚會上的那次接觸,根本就是趙宏精心設計的一個局!他故意與我們交談,拋出所謂的‘合作’誘餌,其真實目的之一,很可能就是爲了近距離確認我們的身份,並在我們身上或物品上,留下某種難以察覺的追蹤印記,或者……只是爲了麻痹我們,同時讓潛伏的同伴鎖定這個位置!”
這個冷靜而殘酷的分析,讓林深感到後背一陣發涼,冷汗幾乎浸溼了內衣。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趙宏,或者說他背後的林衍,其心機之深沉、手段之老辣,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們從一開始,就像是在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上掙扎!
“情況危急,我們必須立刻分頭行動!”陳啓明果斷提出方案,語氣不容置疑,“蘇晚,你熟悉安全屋的位置和路線,由你立刻護送林深轉移過去,確保他和核心資料(指日記和地圖)的安全。我留下來斷後,利用這裏的有利地形進行布防,看看能不能抓到一兩個‘尾巴’,摸清他們的來路和實力,至少也要拖延他們足夠的時間,爲你們的轉移創造機會。”
蘇晚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啓明,你一個人留下來太危險了!對方可能是復數以上的具象體宿主或解脫者成員!”
陳啓明卻露出了一個帶着強大自信的、近乎桀驁的笑容,他拍了拍自己那個看似普通的帆布包:“放心吧,晚姐。我吃的就是這碗飯,早有準備。而且,”他的眼神變得銳利,“如果他們真的敢派人來,我倒要親自掂量掂量,是誰這麼不長眼,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的自信和沉穩,奇異地安撫了林深有些慌亂的心。看來這位蘇家派來的外勤專家,不僅膽識過人,對自己的實力也有着絕對的信心。
事不宜遲,林深和蘇晚立刻開始收拾最重要的物品——那本日記、地圖、蘇晚之前給的護身符和匕首,以及一些隨身必需品。陳啓明則從他的帆布包裏取出幾樣東西,開始在房間內進行快速的布置。
臨走前,陳啓明遞給林深一個只有紐扣大小、造型精巧的黑色通訊器。“這是特制的骨傳導加密通訊器,貼在你的耳後皮膚上,通過骨骼振動傳遞聲音,能有效避開大多數常規的電子監聽和探測。保持頻道暢通,有任何緊急情況,隨時聯系。”
林深接過那個小小的、帶着冰涼觸感的通訊器,依言將其緊密地貼在自己左耳耳後的顱骨上,感激地沖陳啓明點了點頭。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時刻,任何一點支援都顯得無比珍貴。
沒有更多的時間道別,蘇晚帶着林深,通過樓道的消防通道悄然離開,避開了可能被監視的電梯和正門。樓下,蘇晚開來的是一輛看起來極其普通的灰色轎車,但林深坐進去後才發現,內飾經過特殊改裝,儀表盤上多了幾個不明用途的顯示屏和按鈕。
“這輛車是特制的,”蘇晚一邊熟練地啓動引擎,駛離小區,一邊解釋道,“外殼有部分防彈功能,車窗是單向透光的,底盤和關鍵部位做了電磁屏蔽和防跟蹤信號處理。我們去的是蘇家在本市最隱蔽、防護等級也最高的安全屋之一,知道具體位置的人屈指可數,相對安全。”
林深坐在副駕駛座上,身體依舊因爲之前的劇痛和緊張而有些微微發抖,他不時地通過後視鏡和側窗觀察後方和周圍的車輛,生怕有尾巴跟上來。
“盡量放鬆,別那麼緊張,”蘇晚注意到了他的不安,出聲安慰,語氣沉穩,“相信我,也相信蘇家百年來積累的經驗和手段。如果這麼輕易就被跟蹤,我們早就被‘解脫者’連根拔起了。”
安全屋位於城市老城區一片即將進行舊城改造、人口密度已然不高的區域。從外表看,它就是一棟再普通不過的、牆皮有些剝落的六層舊式公寓樓,混雜在其他相似的樓宇之中,毫不起眼。蘇晚將車停在隔了一條街的公共停車場,然後帶着林深步行穿過幾條狹窄的巷子,從一扇不起眼的小鐵門進入了這棟樓的地下室。
然而,進入地下室後,蘇晚在看似斑駁的牆壁上某處按了一下,一扇與牆壁完美融爲一體的厚重金屬門悄無聲息地滑開,露出了後面別有洞天的空間。
安全屋的內部與它破敗的外表形成了天壤之別。牆壁是某種銀灰色的特殊合金材質,觸手冰涼,天花板散發着柔和而穩定的光線,空氣循環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生活區域簡潔而實用,配備了必要的物資。最引人注目的是靠牆的一整排電子設備,屏幕上正顯示着林深出租屋周邊多個隱蔽攝像頭的實時監控畫面,以及各種不斷跳動的數據流。
“這裏暫時是安全的,”蘇晚示意林深可以放鬆坐下,“牆壁內嵌入了高密度鉛層和特殊能量阻尼材料,能有效屏蔽絕大多數已知的能量探測、電子信號監聽和物理窺探。你先休息一下,平復情緒。”
蘇晚走到那排設備前,熟練地操作起來,很快,主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了林深出租屋內部的實時監控畫面——陳啓明依然留在屋內,但他已經利用這短暫的時間,完成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準備工作:所有窗戶的玻璃內側都貼上了用朱砂繪制着復雜符文的明黃色符紙;門口和窗台下,用某種閃爍着微光的白色晶粒(蘇晚解釋那是特制的“破邪鹽”)撒出了完整的阻隔圈;而他本人,則手持一把造型流暢、充滿未來科技感、槍身同樣銘刻着符文的手槍,警惕地守在客廳中央,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他……他這是在做什麼?”林深看着畫面中陳啓明那專業到極致的備戰狀態,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標準的反超自然威脅作戰準備。”蘇晚一邊調整着監控角度,一邊解釋道,“那些符紙能形成一個小範圍的‘靜默力場’,幹擾和削弱具象體的能量感知與精神滲透;門口的‘破邪鹽’圈對於能量等級不高的低階具象體或受控活屍,有很強的物理阻隔和灼傷效果;至於他手裏那把‘破靈手槍’,是蘇家實驗室的最新成果,發射的不是實體子彈,而是高度壓縮的純淨能量脈沖,能夠有效擊散具象體的臨時能量聚合形態,雖然無法致命,但足以讓它們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林深看着畫面中全副武裝、神情冷峻的陳啓明,心中充滿了震驚。這個年輕人的專業素養和精良裝備,遠遠超出了一個普通“神秘學家族”的範疇,更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成員。蘇家隱藏在水面之下的實力,看來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厚和……現代化。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監控畫面上,陳啓明如同石雕般一動不動,只有偶爾微微轉動的眼珠顯示着他始終保持着的最高警戒。林深出租屋外的樓道監控畫面,也一直顯示着空無一人的狀態。
就在林深開始懷疑,是不是之前的預警過於敏感,或者陳啓明的布置嚇退了對方時,異變陡生!
首先是樓道裏的聲控照明燈,開始毫無規律地、瘋狂地閃爍起來,明滅不定,將空蕩的樓道映照得如同鬼蜮!緊接着,一陣若有若無、仿佛來自遙遠地方、又像是直接響在腦海深處的、充滿了怨毒與誘惑的低語聲,透過監控設備的麥克風,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他們來了!”蘇晚身體瞬間繃緊,聲音帶着壓抑的緊張。
畫面中,陳啓明幾乎在燈光開始閃爍的瞬間就進入了戰鬥狀態!他猛地舉起了手中的“破靈手槍”,槍口穩穩地對準了房門方向,身體微微下蹲,做出了標準的戰術射擊姿勢。外面的低語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同時嘶吼、哭泣、獰笑!樓道的燈光閃爍頻率達到了頂峰,然後在一陣刺耳的電流滋滋聲中——猛地徹底熄滅,所有監控畫面瞬間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
但在那光明被黑暗完全吞噬前的最後一刹那,憑借着監控攝像頭在極限狀態下捕捉到的、最後那一幀帶着大量噪點的模糊畫面,林深的眼角餘光,似乎捕捉到了一個……令他心髒驟停的熟悉身影輪廓!
“等等!!”他幾乎是吼了出來,從椅子上猛地站起,手指顫抖地指着已經變成雪花的屏幕,“倒回去!快!最後一秒!門口那個影子!”
蘇晚也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立刻熟練地操作設備,將監控錄像回放到燈光熄滅前的那一幀,然後逐幀慢放,最終,在畫面徹底變黑前的最後一格,按下了暫停鍵。
畫面極其模糊,充滿了電子幹擾造成的雪花和拖影,但那個站在門口、正準備進入房間的身影輪廓,依然依稀可辨——那身高、那體型、那頭發的樣式……分明就是李薇!
“是……是她?!她怎麼會在這裏?!”林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聲音都變了調,“她不是應該被陳啓明制服後交給‘處理小組’了嗎?!”
蘇晚的臉色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變得極其難看,甚至帶上了一絲……憤怒與痛惜交織的情緒:“恐怕……我們昨晚都低估了‘嫉妒’具象體對她控制的深度,也低估了‘解脫者’援救她的決心和速度!她不是自己來的……看她的姿態!”
畫面中,李薇的雙眼部位,依舊是那兩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吞噬一切光線的純黑空洞。但她的動作,卻顯得異常僵硬、不協調,如同一個關節生鏽、被無形絲線操控着的木偶!她的右手之中,緊握着一把造型詭異、刀刃彎曲、通體漆黑、只在刃口流動着一絲不祥暗紅色光芒的匕首!那絕非人間工匠能夠打造出的武器!
“她被完全控制了!‘嫉妒’具象體已經徹底壓制並融合了她殘存的意識,現在操縱這具身體的,就是那個怪物本身!”蘇晚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而且……看那把匕首!那是‘解脫者’高階成員才會被賜予的‘咒怨之刃’,能夠直接傷害靈魂和能量體!他們……他們是派她來執行‘清除’任務的!”
林深感到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盡管李薇曾經因爲嫉妒而與他交惡,言辭刻薄,但看到她如今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被如此徹底地利用和操控,淪爲殺戮的工具,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憤怒還是淹沒了他。
“陳啓明……陳啓明他會有危險嗎?對方是李薇……他會不會……”林深擔心地問道,他害怕陳啓明會因爲顧及李薇的肉身而手下留情。
蘇晚沒有立刻回答,但她緊握的雙拳和死死盯着漆黑屏幕的目光,已經暴露了她內心的極度緊張和擔憂。面對一個被完全附身、手持邪異武器、且曾經是同事的“敵人”,陳啓明面臨的不僅是戰鬥力的考驗,更是心理上的嚴峻挑戰。
監控畫面因爲光源的消失而持續一片漆黑,但安裝在屋內的拾音設備,卻清晰地捕捉並傳遞來了房間內激烈的動靜——家具被撞倒碎裂的巨響、能量武器發射時特有的、低沉而尖銳的“嗤嗤”破空聲、肉體碰撞的悶響、以及……李薇(或者說嫉妒具象體)發出的、那種完全不似人類的、混合着尖銳嘶鳴與惡毒詛咒的恐怖嚎叫!
顯然,陳啓明正在與這個被邪惡完全占據的前同事,進行着一場凶險無比的室內近身戰!
“我們不能就在這裏看着!我們應該去幫他!”林深熱血上涌,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沖。他無法忍受這種無力等待的感覺。
“站住!林深!”蘇晚反應極快,一把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讓林深踉蹌了一下,她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嚴厲,“冷靜點!你現在沖出去,不僅幫不上任何忙,反而會打亂陳啓明的節奏,讓他分心保護你!更可怕的是,萬一外面還有其他的埋伏,你這就是自投羅網!還會徹底暴露這個安全屋的位置!你想讓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費嗎?!”
蘇晚的厲聲呵斥如同冷水澆頭,讓林深瞬間清醒過來。他頹然地坐回椅子上,雙手痛苦地插入發間。這種明知同伴在浴血奮戰,自己卻只能躲在安全屋裏無能爲力的感覺,比直面危險更加煎熬和令人沮喪。
激烈的戰鬥聲透過音頻設備持續傳來,其間夾雜着陳啓明偶爾發出的、短促而有力的呼喝,以及能量爆破的悶響。這場發生在黑暗中的生死搏殺,持續了大約十分鍾,然後,所有的聲音,如同被利刃切斷般,戛然而止。
幾秒鍾後,伴隨着一陣電路修復的輕微“嗡嗡”聲,樓道和房間裏的燈光重新亮起,監控畫面也恢復了正常的傳輸。
房間內已是一片狼藉。椅子翻倒,茶幾碎裂,牆壁上留下了幾道清晰的、仿佛被強酸腐蝕過的焦黑痕跡和一些飛濺的、暗紅色的不明液體。陳啓明依然站立着,背對着攝像頭,微微喘息着,他身上的運動裝有多處破損,左臂衣袖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隱約能看到下面的血跡,但他持槍的姿態依然穩定。而在他的腳邊不遠處,李薇面朝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那把詭異的黑色匕首掉落在她的手邊,刃口的暗紅光芒已經熄滅。
“他……他成功了?他制服她了?”林深看到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慶幸和復雜情緒的驚喜。
然而,蘇晚的表情卻沒有任何放鬆,反而變得更加嚴肅,甚至帶着一絲……沉重。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倒在地上的李薇身上,更準確地說,是鎖定在她的右手手腕處。
“不……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蘇晚的聲音幹澀,“放大李薇右手手腕的畫面!”
操作員立刻將對應攝像頭的畫面放大。只見在李薇那蒼白的手腕內側,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清晰無比的、仿佛是用燒紅的烙鐵燙上去的印記——那是一個結構繁復、線條猙獰的七瓣花圖案!與林深木盒上那個象征着封印與責任的七瓣花不同,這個圖案透着一股邪異、墮落的氣息,花瓣如同張開的利爪,花心則像是一只窺視的眼睛!
“那是……!”林深感到自己虎口的灼痕傳來一陣同步的、強烈的刺痛!
“‘解脫者’的‘皈依烙印’!”蘇晚沉重地、一字一頓地說道,仿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他們給她打上了無法磨滅的組織標記!這意味着,她不再僅僅是一個被暫時附身的宿主,而是已經被‘七印會’正式接納、承認其‘價值’的……核心成員!她的靈魂,已經與‘嫉妒’具象體以及‘解脫者’的組織意志,深度綁定在了一起!”
畫面中,陳啓明謹慎地蹲下身,檢查了一下李薇的狀況,確認她暫時失去了意識。然後,他抬起頭,對着隱藏攝像頭的位置,比劃了一個代表“暫時安全,目標已失去行動能力”的戰術手語。
“看來……眼前的危機暫時解除了。”蘇晚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但眉宇間的憂慮絲毫未減,“但是,李薇被打上烙印,成爲正式的‘解脫者’,這意味着她將獲得組織更多的資源和支持,以後的她……將變得更加危險,我們與她之間的對抗,也將更加……你死我活,再無轉圜餘地。”
林深看着畫面中昏迷不醒、手腕上帶着那邪惡烙印的李薇,心中五味雜陳,充滿了無盡的苦澀與悲涼。一個曾經的同事,一個活生生的人,如今卻徹底墮入黑暗,成爲了必須兵刃相見的、不共戴天的敵人。這種命運的殘酷轉折,讓他感到一陣陣發自心底的寒意。
“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辦法……能救她了嗎?”他抱着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聲音沙啞地問道,盡管他內心深處,已經知道了答案。
蘇晚緩緩地、沉重地搖了搖頭,眼神中充滿了無奈與決絕:“一旦被打上‘皈依烙印’,就如同靈魂被籤下了賣身契。具象體的意志將與宿主的人格徹底融合,難分彼此。古籍中記載,這種情況……幾無逆轉可能。除非宿主死亡,否則具象體將與她共存亡,無法被常規手段分離或驅逐……我們……我們可能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這話如同最後的判決,徹底擊碎了林深心中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知道,蘇晚說的是冰冷的事實,曾祖父的日記中,對於這種深度綁定,也有着類似的、充滿絕望的記載。
這時,連接着陳啓明的加密通訊頻道裏,傳來了他略顯疲憊但依舊清晰的聲音:“報告,目標已暫時制服,但其狀態異常,已被打上‘烙印’。此地不宜久留,能量殘留和戰鬥痕跡太過明顯,建議你們立即啓動備用轉移方案,這裏交由後續‘淨化小組’處理。我會將目標帶走,移交總部‘收容所’進行……進一步評估和處理。”
“收到。我們立刻安排轉移。你自己小心,注意是否有其他伏兵。”蘇晚對着麥克風回應道,語氣恢復了平時的幹練。
“明白。保持通訊暢通。”陳啓明切斷了通訊。
蘇晚轉過身,看向臉色蒼白、眼神中依舊殘留着震驚與悲傷的林深,她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和銳利:“林深,我們沒有時間悲傷或猶豫了。‘解脫者’已經不再滿足於暗中觀察和試探,他們開始主動出擊,甚至不惜動用李薇這樣的‘棋子’,這說明他們的計劃可能已經到了關鍵階段,或者……我們的行動已經對他們構成了足夠的威脅,讓他們感到了焦急!我們必須比他們更快!必須在他們集齊所有信物、或者做出更極端的事情之前,搶先一步找到我們需要的信物!”
林深深吸一口氣,強行將腦海中關於李薇的那些復雜情緒壓下。他抬起頭,迎上蘇晚的目光,雖然臉色依舊不好看,但眼神已經重新凝聚起焦點和決心。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經歷了今天早上的這場驚心動魄的襲擊,他更加深刻地、血淋淋地認識到,他所卷入的這場鬥爭,早已超越了個人恩怨和家族秘密的範疇。這是一場關乎靈魂、關乎秩序、關乎無數像張大爺、像李薇(或許曾經)那樣的普通人命運的戰爭。
不再僅僅是爲了自保,不再僅僅是爲了厘清家族的宿命。
守護者的職責,那份沉重而古老的使命,他必須,也必將,肩負到底,直至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