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她幸災樂禍之際,廠裏的大喇叭突然響了,電流聲【滋啦滋啦】之後,是廣播員焦急的聲音:“【緊急通知!緊急通知!因連續暴雨,廠區西側老倉庫部分牆體發生坍塌!存放的棉紗和布匹面臨被雨水浸泡的危險!同時,一號變壓器出現故障,有短路風險!請所有在家休息的黨員幹部、青年骨幹,立刻到廠部集合,參與搶險救災!重復一遍……】”
秀蘭心裏“咯噔”一下。老倉庫塌了?變壓器壞了?那可是廠裏的命根子!
“李科長……”她第一個念頭就是他。作爲機械廠最年輕有爲的科級幹部,這種時候,他肯定得沖在第一線。
“媽呀,這老天爺是想給我悔婚的機會,還是想直接讓我當‘烈士家屬’啊?”她有點慌了。
她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瓢潑大雨,雨水像無數條鞭子抽打着玻璃。廠區方向,隱約能看到一些手電筒的光柱在晃動,還能聽到一些模糊的呼喊聲。
鬼使神差地,她又想起了陳默。
“那家夥,現在應該在省城研究所裏,泡着一杯熱茶,對着一堆精密的圖紙,或者在某個亮堂堂的實驗室裏擺弄那些高精尖的玩意兒吧?”
“他要是知道我們廠現在這‘水漫金山’的慘狀,會不會慶幸自己跑得快?還是會皺着眉頭說一句‘設計不合理,排水系統有問題’?”
秀蘭搖搖頭,想把這些不合時宜的念頭甩出去。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那個悶葫蘆!
可她又忍不住想,如果陳默在,他肯定有辦法。他修機器那麼厲害,說不定三下五除二就把變壓器給搞定了。不像李科長,雖然也是技術出身,但更多的是坐在辦公室裏畫圖紙,指揮別人幹活。
暴雨還在持續,【噼裏啪啦】地敲打着一切。老倉庫的坍塌,像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李科長確實如秀蘭所料,第一時間就冒雨趕到了廠裏。他穿着雨衣,打着手電,淌着沒過腳踝的積水,指揮着工人們用油布覆蓋搶救出來的棉紗,又帶着電工班的人去檢查那個“罷工”的變壓器。
“大家加把勁!先把這批出口的【的確良】搶出來!這可是給國家換外匯的!”李科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聲音洪亮,在雨聲中倒也顯得有幾分領導氣概。
“小王!你帶人去那邊,把排水溝再挖深一點!快!”
他確實在盡心盡力地組織搶險,展現了他作爲一名幹部的責任感和一定的組織能力。這要是放在平時,王淑芬同志看到了,肯定又要拉着秀蘭的手,進行一番“你看李科長多麼優秀”的現場教學。
混亂中,有人喊了一嗓子:“哎喲!這變壓器外殼好像有點漏電!上次還是陳默給大修的呢!他要是還在就好了,對這老家夥熟得很!”
另一個聲音附和:“可不是嘛!陳默那小子,鼓搗這些鐵疙瘩,真有兩下子!可惜啊,高飛了!”
雨聲太大,這些議論並沒有傳到李科長耳朵裏。他正焦頭爛額地指揮人切斷電源,防止事態進一步惡化。
秀蘭在家坐立不安,她媽王淑芬同志也披着衣服起來了,憂心忡忡地望着窗外:“這雨下得邪乎,可別出什麼大事才好。李科長……他沒事吧?”
秀蘭沒接話,心裏卻像壓了塊大石頭。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像一只無形的手,把所有人的命運都攪和在了一起。她那即將到來的婚期,此刻也變得不那麼確定起來。
她走到自己房間,又把那個小木盒拿了出來,摩挲着那張【夜校招生簡章】。陳默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不要因爲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就輕易放棄能讓自己變得更好的機會。”
外面的雨,似乎沒有要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