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穆林的聲音混着風雪砸來。
阿那瑰恍若未聞,仰頸灌下一口灼喉的烈酒,繼續給黑風梳理鬃毛。
“你......”穆林真是恨鐵不成鋼。
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女子,白日裏還紅着臉向婆子討教縫制月事帶,十指扎滿針眼也不肯罷休,這事已經在狼師傳開了,都在笑話特勤給女人做月事帶。
爲了心上人,笑就笑吧,可倒好,晚上璃月就說他把人趕走了。
“瑰!”穆林箭步上前,揪住阿那瑰的衣領,“你當真舍得放她走?”
見對方仍般毫無反應,他重力推他在拴馬樁上,“說話!”
阿那瑰甩開他的手,仰頭又是一口酒飲下。
“別喝了!”
酒囊被穆林奪過擲出,在雪地上砸出深坑。
他揪着阿那瑰的皮襖逼近,“要麼像個男人一樣把她追回來,要麼就和我打一架,這副窩囊樣給誰看!”
阿那瑰仍然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穆林氣得抬手就是一拳。
這一拳穆林是用了狠勁的,打的得阿那瑰嘴角青紫,還有血從嘴角流出來。
“怎麼,不爽?那就打回來啊。”
阿那瑰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被穆林這麼一激,火氣直接涌上來,兩人在雪地裏翻滾廝打,拳拳到肉,沒下死手,用最原始的肉搏,發泄着壓抑的情緒。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清冷的女聲傳來。
兩人皆是一愣,同時扭頭。
姜昭寧獨自立在十步開外,狐裘上落滿星子般的雪粒。
扭作一團的兩人驟然分開。
穆林趁機附耳低語:“人家主動來找你和好,你也別端着了,給人家姑娘一個台階下。”
說罷拍去肩頭碎雪,識相地退到馬廄旁。
阿那瑰心裏是有氣的,但是他一個大男人,自然不會和女子一般見識。
他擦去唇邊血漬,胸腔裏翻涌着說不清的情緒:“那個,既然你知道錯了......”
“給。”
姜昭寧從懷中取出泛黃的紙卷,塞進他染血的手掌。
“這是在拓跋烈的密室中找到的,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興許你能用得上。”
好歹他救了她,她也該做些什麼回報他才對。
“你來就只爲送這個?”
姜昭寧的身影在雪中頓了頓:“是。”
“好!好得很!”
盯着她凍得發白的指尖,阿那瑰突然暴起一腳踹碎酒壇。
飛濺的陶片擦過姜昭寧裙角,她連睫毛都沒顫動半分。最後頭也沒回,走得很快。
“嘖,中原小娘子可真夠絕情的。”穆林望着漸行漸遠的倩影,咂舌道。
“真決定不管她了?這麼漂亮的小娘子,被狼吃掉就可惜了。”
阿那瑰心裏煩的要命,舉起酒壇子悶了一大口酒,找個地方就地一坐,不想再看一眼。
“與我無關。”
穆林贊同地點了點頭,“這才像我認識的瑰,但願你將來別後悔。”
後悔?他做的決定從來不會後悔。
只是胸口珍藏的腰帶有些發燙,不禁讓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謝昭寧的場景。
那夜他不慎中了軟骨散,倚在巷尾喘息,模糊的視線裏,看見一對男女在爭執。
“謝玄!我從長安日夜兼程趕來,不是爲了看你和別的女人廝混!”
“寧兒,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和如煙真的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你抱她那麼緊?什麼都沒有她對你伸舌頭?什麼都沒有,她會一絲不掛地躺在你懷裏!”
“寧兒,我......”
“啪!”地一巴掌。
大雨中,鵝黃色的單薄身影顫抖,攥着那白玉腰帶的指節發白,顯然是氣極了。
“謝玄,你真讓我惡心!”
她揚手用力一拋,腰帶不偏不倚落在他懷中,雨水浸透了絲綢,上面歪歪扭扭的針腳十分稚拙。
他曾向一名中原女子詢問過,女子贈男子腰帶就是定情信物,寓意“束住情郎心”。
即便這腰帶最初不是贈他,但最後到他手上,這就是緣,而他次次遇到她,這也是緣,可她一次次的離開,就是無分。
有緣無分的感情,早點結束對彼此都好。
......
姜昭寧在風雪中艱難跋涉,茫茫雪幕遮蔽了天地。璃月說一路向西便可抵達雲州,可眼下皆白,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
遠處幾頂氈帳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她想尋個人問路,最好還能暫住一夜,否則她會活活凍死。
然而沒等靠近,數名身着皮襖的草原男人將她團團圍住。她倉皇轉身,一個黑衣男子靜立雪中。
不同於其他草原人的粗獷,也迥異於阿那瑰的少年意氣,此人渾身散發着危險的壓迫感。
他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她,目光如刀,一寸寸刮過她裹在狐裘中的身軀。
姜昭寧攥緊裘衣,強撐鎮定:“不要告訴我,你們是來抓我的。”
男人說着蹩腳的中原話:“哎!你猜對了,就是特地來抓你的。”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
大周的列祖列宗啊,能不能睜開眼,保佑她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你就是阿那瑰喜歡的女人吧?”
“不是。”
“長得的確有幾分姿色,難怪迷得阿那瑰神魂顛倒,爲了你,竟連拓跋烈那畜生都敢殺。”
姜昭寧非常無語:“我都說不是了,你這人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你說不是就不是?”
“我說不是你非說是,說了你又不信,不信你又要問,告訴你了又不信,不信你又要問......”
“閉嘴!”
男人的中原話本就不好,被她繞得眉頭皺成團,煩躁地掏了掏耳朵,大手一揮:
“直接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