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樊勝美像往常一樣,搭着公車回家,可來到歡樂頌小區的單元門口,卻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

“小美啊,你終於回來了。”樊媽看着女兒回來了,那滿是滄桑的眼珠子突然軲轆地一轉,似乎看到了希望。

“媽,你怎麼來了?”樊勝美尷尬地看着坐在單元門口的樊媽,正要去扶她起來,老太太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美,媽求你了,救救你哥吧。”樊媽跪在地上,雙手抓着樊勝美的連衣裙擺,瞬間引來了路過的鄰居的圍觀。

“媽,你先起來,先起來,有什麼話回屋裏再說。”樊勝美趕緊拽着樊媽,要把她拉起來。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樊媽哭喊着,想起上次電話裏樊勝美的決絕,她堅決不肯起來,甚至整個人都開始往地上撲騰。

路過的鄰居越來越多,一些人已經開始了七嘴八舌。

“你看看,那是一對母女嗎?哪有媽給自己女兒跪下的,哎。”

“這女兒怎麼當的,都把自己的媽逼成這樣了。”

“就是啊。”

“媽,你快起來吧,這鄰居都看着呢,有什麼話回屋裏說,你要是不起來,我就走了。”樊勝美見勸說沒有用,於是厲聲對着樊媽說道。

“哎,這不是上次被一個男的送玫瑰花的那個女的嗎?”

“.……”

四周的竊竊私語依舊不斷,樊勝美看了一眼四周,嚷了一句,“你們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家裏出事的嗎?該幹嘛幹嘛去。”

看熱鬧的人,被嚷了一通後,便紛紛離去。樊勝美也拉着樊媽來到了2202。

“是誰帶你來上海的?”回到家坐下後,樊勝美給樊媽倒了杯水,便問起了來由。

“是那個小王帶着我和你爸過來的。”樊媽老實巴交地坐到沙發的角落,一邊喝水,一邊說道。

這讓樊勝美覺得腦子裏猶如突然被炸過了一道閃電,她撫着額頭,連連搖頭又嘆氣,“這個王柏川。”

原本打算樊家的事通通不管,讓樊勝英自生自滅。但她卻也不能遺棄兩個老人,這兩老來了上海,她要是再袖手旁觀,這兩老一直在上海住着,她在上海也沒法正常生活。若是要把兩個老人送回去,那麼家裏的事還是得解決。

樊勝英被綁架,明擺着對方已經按捺不住,開始亂來。這事情一開始就不能管,否則就樊家人那個德行,肯定想問她要更多。但現在也是樊家人最後的極限,她只要稍微給個饅頭就能滿足。無論解決成什麼樣,他們也不會多話。

遺棄罪不能犯,但以後怎麼對待樊家人,那得看她的心情,不是樊家人說了算。

樊勝美又看了一眼樊媽,“樊勝英的事情,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哥,你哥他被那群人帶走了,已經失蹤了2天了。”一說起樊勝英,樊媽又開始了大聲哭嚎,抓住樊勝美的手臂死死不放開,“小美啊,你快救救你哥吧,他要是沒了,你要我還怎麼活啊。”

“什麼情況,樊勝英不是被派出所帶走了嗎?”樊勝美不由地有些疑惑,這才過去三天,事情怎麼就變成了樊勝英失蹤。

“你哥,前天放出來了,可前腳剛放出來,後腳就被他們的人帶走了啊,家門也被砸了,你嫂子看見這個樣子,趕緊跑回娘家去了。”樊媽嗚嗚咽咽地說起了這幾天的經過。

樊勝美一聽,那群人還真去砸了樊勝英家,“他們不是就要3000塊錢嗎?樊勝英自己的積蓄給他們不就是了嗎?”

“現在他們要1萬塊錢了,說是每天住院1000塊,還有利息,這過去四天了。你哥剛放出來,手上哪裏有啊,現在說不給錢,以後每天的醫藥費就漲1000,你快點拿錢去救救你哥呀。”樊媽拽緊了樊勝美的胳膊。

樊勝美一聽見錢這個字就煩,樊家無論什麼事,到了最後都是吵着讓她拿錢,“媽,這事情明明就是綁架勒索,你報警啊。”

“哦,報警啊。”樊媽哭嚎的聲音有些停止,可緊接着又開始嚎起來,“不行啊,小美,你哥哥現在在他們手上,如果報警,他們傷到你哥哥了可怎麼辦?咱們還是快點給錢吧。”

樊勝美看着樊媽,現在這個女人在她眼裏已經不是一個母親,而是一個愚婦,“媽,你當我的錢都是街上撿來的嗎?人家要多少,我就得給多少。如果人家明天又變了卦,要五萬,十萬怎麼辦?”

樊媽見女兒對着自己大吼,被嚇得一愣,接着又開始哭,又開始往地上撲騰,那哭聲撕心裂肺,“小美啊,我知道你哥和你嫂子對不起你,樊家對不起你。這是最後一次了,你一定要幫幫你哥度過你這個難關啊。媽求你了,以後媽給你做牛做馬都行啊…….”

還好,邱瑩瑩和關雎兒這會兒還沒下班,否則樊媽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做法,非得把兩個小姑娘也折騰得沒法休息。

“哎呀,行了行了,別嚎了。我打個電話。這事情怎麼解決,我只能看着辦,如果解決不了,樊勝英被打死那也是她的命。”樊勝美看着這老太太的哭鬧,只覺得心煩,她拿起手機,打起了王柏川的電話,“喂,王柏川,是你帶着我父母來上海的嗎?”

“小美,他們是你父母,你可千萬不能釀成大錯……”王柏川在電話那頭又開始了苦口婆心,卻被樊勝美無情的打斷。

“我爸呢,他人在哪?”樊勝美現在只關心結果,不想聽任何人的說教。

“你爸,現在在我這呢,要不要我讓他跟你說說話?”王柏川正好和樊爸在一起,看了眼正在狼吞虎咽吃餃子的樊爸,考慮着要不要把電話遞給他。

“不用了,”樊勝美直接打斷,接着說,“王柏川,既然你把我爸媽帶了過來,那這幾天就麻煩你幫我照顧我爸,我這邊實在不方便再住一個人。”

“好的,沒問題小美,我……”王柏川還想說什麼,卻被樊勝美直接掛斷。

“小美啊,你怎麼買這麼多衣服啊,真造孽啊,這得花多少錢。能不能找個地方,把這些衣服賣掉啊?”樊媽一個人摸到了樊勝美的臥室,看着樊勝美一櫃子的衣服,開始了念念叨叨。

樊勝美沒有理會老太太,而是立刻給安迪又打了個電話過去,“喂,安迪,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安迪剛開完會,正走在走廊上準備回辦公室,“怎麼了,樊小妹?”

“安迪,有個事情,我還是想請你幫忙了,”樊勝美有些不好意思,但這次她不得不麻煩安迪,“我想知道,你有媒體這方面的人脈嗎?”樊勝美沒有繞彎子,直接問起了安迪的人脈。

安迪邊走邊說道,“有啊,怎麼了?”

“我媽今天過來了,我家裏那個事情,是被人訛詐,現在我哥也被人綁架了。對方在醫院裏有親戚,所以給開了一大堆檢查,醫藥費一天一千的漲,現在已經沒完了。我想帶着記者去暗訪,這種事情在我們那個小地方有勢力在保護,只有讓媒體把這個事情鬧大了,才能引起上面的關注,徹底解決問題。”樊勝美理分析着這個事情,她覺得這醫生敢亂開醫藥費,必然是醫院的上層有人保着。老家那個小縣城,關系錯綜復雜,幾大家族就能控制一個縣城裏社會關系的方方面面,當地的司法機構也不見得公平,而且他們連人都敢綁架,背後的關系不敢想象。上一世找了包亦凡幫忙都沒能把這事情協調下來。這種事情要徹底解決,看來只能要麼黑吃黑,要麼就曝光把事情鬧大,社會輿論的施壓,讓更高層的領導關注在這個事情。

“好的,沒問題,但是樊小妹,這個事情,你一個人回去處理太危險。報警了沒有?”安迪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一邊用肩膀和臉夾着電話,一邊在一堆名片裏翻找着。

樊勝美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她按照自己的計劃說道,“他們現在綁架了樊勝英,應該也只是想要錢,不會傷他的性命。我如果現在報警的話,救他出來沒問題,但我們家被訛詐的事情解決不了,反而會打草驚蛇。所以,我打算帶着記者去暗訪,找到證據,爲後續的投訴舉報和訴訟做準備。放心吧,我只是去收集證據,不會跟他們起沖突的。”

“前天王柏川給我打過電話,我聽他的口氣,他很關心你家的事情,要不要讓他跟你一起回去?”安迪翻找了一通,終於找到了一張民生網總經理的名片。

樊勝美看了眼樊媽,此時她還在樊勝美的房間裏東翻翻,西找找,不禁皺了皺眉頭,接着回復安迪,“不用了,王柏川自作主張,把我父母從老家帶來了上海,我父母得有人看着,這個事情得讓他去做……”

“……”

兩人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處理的方案,過了好一會兒,安迪最終說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隔天,樊勝美向公司請了2天假,今天已經周四,再緊接着就是周末,4天的時間,處理樊家的事情應該夠了。民生網了解到這件事情以後,也表示非常有興趣,派出了年輕的外景記者陳家俊跟隨樊勝美一起趕往通縣老家。

樊勝美回到老樊家,發現家裏的門是開着的,剛走到大門口,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幾個大漢,很明顯對方已經在這裏恭候多時。這場景,讓陳家俊也不免有些犯哆嗦。

“樊勝美,你終於肯露面了。” 迎面走來的一名爲首的中年男子,見樊勝美回來,便老遠的盯住了她。

“你是誰?”樊勝美對着那男子問道。

“樊勝英打的人就是我弟,你說我是誰?”那人膘肥身健,一口大黃牙,撲騰酒氣地走向樊勝美,“哦,自我介紹是吧,我姓羅,羅勇。”

“樊勝英人在哪?還有你們到底要多少錢?”樊勝美看着眼前這男子的流氓嘴臉,沒心情寒暄,言簡意賅的說了自己的目的。

“喲,這就着急了。這不是你自己說的,樊勝英的腿,我們想打斷幾條就打斷幾條?你不是前兩天還橫得很嗎?”羅勇見樊勝美氣勢弱了下去,便洋洋得意地反諷着樊勝美兩天前說過的話。

“樊勝英人已失蹤3天,你們這是綁架勒索。”樊勝美強裝鎮靜地看着羅勇,冷靜地說道。

“不跟你廢話了,這是醫療費,總共一萬五,你今天要是麻利的把這錢給付了,我們爽快地放人,要不然,再拖個幾天,我們就不保證樊勝英還是完整的,你自己看着辦。”對方拿出一系列單據,果斷地摔到樊勝美面前。

樊勝美拿起了眼前足足有字典厚的一疊單據,一張一張地翻看着,也把每一張票據都遞給陳家俊過目,伺機讓他的針孔攝像頭錄下了每一張證據,緊接着,她的神色變得復雜,突然她拿起一張單據,看着羅勇,厲聲說道,“這張是宮頸癌篩查,你弟弟一個男人,難道也長子宮了嗎?”

“這…….”對方一聽,一把搶過單據,仔細看了上面的字,果然票據上寫着婦科檢查項目,心裏一緊,趕緊狡辯,“這……這張拿錯了。”

樊勝美指着單據,繼續說道,“這裏的單據我粗略的看了一下,起碼有20張檢查和開藥的項目不正常。你哥只是左手骨折,這開的心肝脾肺腎的檢查和這有什麼關系?”

“這是醫院開的,醫生要這麼開,必然是有他的理由,你個外行又不懂。”羅勇心裏清楚這些單據怎麼來的,但故意耍起了無賴。

樊勝美看了一眼身邊的陳家俊,她知道還要繼續收集證據,便順着羅勇的話說道,“那好,我們現在就去醫院,我倒要問清楚了,是哪個醫生開的,開這些檢查到底有什麼理由。否則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樊勝美,都到這了,你還跟我橫?”羅勇抬起一只腳踩在樊勝美家的飯桌上,盯着眼樊勝美的臉,嘲笑了一聲,隨後又看了眼眼前的年輕男子,問道,“他是誰?”

“他是誰?我男朋友,這個你不用管?”樊勝美有些緊張地扭過頭,沒有看羅勇的目光,生怕小陳的身份被發現,便趕緊謊稱他是自己的男朋友。

“啊,我是勝美的男朋友,一起來處理這個事情。”陳家俊聽樊勝美這麼一說,心裏一驚,但迅速反應過來,也趕緊自稱是樊勝美的男友,以免對方懷疑。

羅勇見樊勝美這個小男友看上去就像個剛畢業不久的毛頭小子,一直都沒怎麼說話,看來也不怎麼樣,便朝搭在桌子上的那條腿拍了拍,“好吧,我看你們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我就帶你去去醫院看看。”

二人來到醫院後,羅勇帶着一行人找到了對方的主治醫生白大千,“白醫生,這兩個人是打我哥的那個樊勝英的家屬,他們非說這個開的單據有問題,吵着要過來看看。”

白醫生坐在座位上搗鼓着資料,聽着羅勇的話,緩緩轉過頭來,推了推眼鏡,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就是打人的那個樊勝英的家屬?這樊勝英打人,家屬也這麼不講道理嗎?還質疑起醫院來了。”

“白醫生,我哥打人是不對。可這人傷的明明是左手,怎麼這檢查單裏面,又是腦部CT,又是心電圖的,和這事情有什麼關系嗎?”樊勝美沒有理會白大千的語氣,直接拿起了單據質問。

“哦,這打架打傷得這麼嚴重,隨時可能腦部有震蕩的風險,還有緊張驚嚇造成心血管刺激,影響到心髒也是正常的,這個在治療中,我們需要排除這些隱患,這是我們正常的程序。”白醫生被質問得有些心虛,摘下眼鏡,擦了擦鏡,隨口拈來一些理由胡說八道。

“那這個肛腸鏡檢查又是咋麼回事?難道打個架,肛門也緊張了?”白大千的話,讓人氣憤,可樊勝美沒有退卻,反而又拿起另一張肛腸鏡的單據大聲質問。

“噗呲。”羅勇身後的一個小弟忍不住笑出了聲,但被羅勇使了個眼神,識趣兒地閉了嘴。

“哎哎哎,你這妹子,怎麼說話這麼不注意素質。這裏是醫院,我們檢查都是有依據的,這都是正規的流程。你們不要在這裏幹涉醫院的正常運營秩序。”白醫生聽樊勝美這麼一說,手緊張得一抖,如果再由着樊勝美這麼說下去,怕是沒法收場,於是繞着車軲轆話,反復強調這就是醫院的流程。

“那我們申請第三方驗證,這些單據我們拿走,去第三方醫療機構給個復核。”樊勝美指着單據說道。

“那不行。”羅勇一把奪過單據,白醫生也心裏一緊。

“爲什麼不行,雙方對醫療票據有異議,申請第三方機構復核,這是必要的法律程序,醫院沒有權力阻攔。”小陳看着白醫生,有理有據的說道。

“誰說醫院沒有權力,我們醫院就有這個權力。”白醫生急了,他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年輕男子拿起了法律程序跟他抬杠,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地說出了霸王言論,可剛說完立刻就後悔了。

“哼,那我們走。”樊勝美見證據收集得差不多了,便拉着陳家俊一起離開。

兩人走出診室後,白大千和羅勇在診療室裏互相看了一眼,然後白大千仰着頭靠到了後座椅子上,有些疑惑,“不對勁兒,這樊勝美一個勁兒的說單據有問題,這會兒居然這麼輕易地就走了?” 突然他們似乎反應過來,“他倆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攔住他們。”二人轉身離開,剛走到走廊,後面的聲音響起,幾個大漢沖了上來。

此時小陳和樊勝美聽到後面的喊聲,趕緊快步下樓,拼命跑出醫院,他們現在證據已經充足,下一步就是趕緊把證據帶回上海。

後面的人越跟越緊,樊勝美感覺肩膀已經被人從後面抓住,然後被往後猛的一拉,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陳家俊跑在前面,回頭看了眼樊勝美已被後面的人抓住,不免有些驚慌。而樊勝美抬頭朝他大喊一聲,“快走。”

陳家俊回頭大步向外跑去,然而眼看就要跑出醫院門口,醫院的大門卻自動關閉,門口的保安沖了出來,一把按住了他,一頓拉扯,他感覺到藏在衣服扣子處的針孔攝像頭被晃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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