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賽結束後的那個周一，成績尚未公布，但一種混合着解脫與期盼的微妙氣氛已然在班級裏彌漫開來。緊繃的弦驟然鬆開，留下的不只是疲憊，還有一絲空虛和等待結果的焦灼。
林知夏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思卻飄向了剛剛過去的周末競賽。考場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顧承嶼坐在她斜前方，背影挺直，落筆沉穩。她盡力摒除了所有雜念，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試題上，但偶爾抬眼，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心裏還是會莫名地安定幾分。
她不知道他考得如何，也不知道自己發揮得怎樣。那種懸而未決的感覺，像羽毛輕輕搔刮着心髒，帶着點癢，又帶着點不安。
午休時分，她照例準備去圖書館。剛走出教室後門，卻差點與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滿懷。
“抱歉。”一個清冽的聲音響起。
林知夏抬頭，是顧承嶼。他手裏拿着水杯，似乎也是剛準備去水房。他的臉色比競賽前緩和了許多，但眼底依舊沒什麼明顯的情緒。
“沒、沒關系。”林知夏下意識地回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便側身從她旁邊走過。
依舊是那片熟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
林知夏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裏那點微弱的期待，像被風吹熄的火苗，悄然黯淡下去。競賽結束了，他們之間那層因共同目標而短暫存在的、薄薄的連接，似乎也隨之消失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甚至比原點更讓人感到一種失落的清醒。
她低下頭，默默走向圖書館。
然而，她並不知道，在她離開後，顧承嶼在走廊盡頭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像是在思考一個比物理難題更難以捉摸的問題。
下午最後一節是自習課。班主任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張剛剛打印出來的、還帶着油墨溫度的名單。
“同學們，安靜一下！”班主任的聲音裏帶着壓抑不住的喜悅，“市級物理競賽的成績出來了！我們班，取得了非常優異的成績！”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班主任身上。
“首先，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祝賀顧承嶼同學！”班主任的聲音高昂起來，“他以絕對高分，榮獲市級一等獎！並且，是全市前三名！”
“哇——！”
熱烈的掌聲和驚嘆聲瞬間爆發，幾乎要掀翻屋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個坐在前排，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微微頷首的少年。他像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矚目與贊譽，平靜地接受着這一切。
林知夏也跟着用力鼓掌，心裏爲他感到由衷的高興，但同時也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他們之間的距離，在這一刻，仿佛被這耀眼的成績再次拉大，清晰得令人窒息。
“同時，我們也要祝賀林知夏同學！”班主任的目光投向了後排角落，“她首次參賽，就獲得了市級二等獎的好成績！爲我們班爭得了榮譽！”
掌聲再次響起，雖然不如剛才熱烈，但依舊真誠。許多同學驚訝地回頭看向林知夏，目光裏帶着新的審視和認可。
林知夏愣住了，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隨即劇烈地跳動起來。二等獎……她做到了？一種巨大的、不真實的喜悅感瞬間沖垮了之前的酸澀，讓她臉頰發燙，眼眶甚至有些溼潤。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穿過人群，望向前排那個身影。
恰在此時，顧承嶼也正回過頭來看向她。
他的目光平靜依舊，但在那平靜之下，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於贊許的微光。他看着她，幾不可察地、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僅僅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林知夏的心跳驟然失序，仿佛所有的努力和等待，在這一刻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應。她慌忙低下頭，掩飾住自己幾乎要溢出來的情緒，但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
坐在不遠處的秦薇，看着這一幕，看着林知夏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喜悅，看着顧承嶼那個意味深長的回頭，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放學鈴聲響起，人群開始喧鬧着收拾東西。班長站在講台上宣布：“爲了慶祝顧承嶼和林知夏同學在競賽中取得優異成績，班委決定，今晚由班費出資，請大家去‘雅築’聚餐，算是小小的慶功！”
教室裏再次響起一陣歡呼。
林知夏的心卻微微一沉。“雅築”，那家裝修精致、消費不菲的餐廳……她本能地想要拒絕。那種場合讓她感到拘束和不自在。她看向班長，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作爲主角之一，她似乎沒有缺席的理由。
她求助般地，下意識地又望了一眼顧承嶼的方向。他已經收拾好東西，正站起身。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側頭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依舊沒什麼溫度，但在那短暫的視線交匯中，林知夏仿佛讀懂了一絲無聲的示意——去吧。
就這麼一個眼神，讓她原本想要退縮的念頭，莫名地消散了。
當她隨着人流走出教學樓時，看到陸星燃正靠在他的黑色機車上，似乎是在等人。他看到她，眼神復雜地閃動了一下，嘴角扯出一個算不上笑容的弧度，然後便戴上頭盔，引擎發出一聲低吼，匯入了車流，很快消失不見。
他那眼神，不像往常那樣帶着直接的興趣或戲謔，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疏離。林知夏沒有多想，只當是他一貫的陰晴不定。
她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握緊了書包帶子，朝着“雅築”的方向走去。她知道，等待她的，可能不僅僅是慶功，還有更多她需要去面對的東西。競賽的餘音尚未散去，水面之下的暗涌，卻已悄然開始了新的流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