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六月天,日頭毒得像淬了火的烙鐵,把古家村的黃土曬得冒起白煙,仿佛再添一把火就能燒起來。田埂上的狗尾巴草蔫頭耷腦地垂着,葉片卷成了細筒,仿佛碰一碰就能碎成粉末,毫無生氣。古德柱蹲在自家院角的土爐旁,鼻尖上沁着細密的汗珠,像撒了層碎鑽。他左手握着柄磨得發亮的小鐵錘,右手捏着塊不規則的熟鐵,正對着晨光端詳,眼神專注得像在研究什麼稀世珍寶。
這鐵是前幾日在山澗裏撿的,鏽跡斑斑中透着幾分烏亮,敲開一角來看,內裏竟泛着雪光。他知道這是一塊 “白口鐵”,白口鐵中大部分的碳與鐵化合物以碳化三鐵 Fe3C 存在,其碳和硅的含量較常見的灰口鐵少。這種鐵性子烈,鍛打起來費勁,但做成工具卻格外耐用,是個好東西。
此時土爐裏的炭火 “噼啪” 地跳着,像一群歡快的小精靈。“柱娃子,歇口氣不?” 劉氏端着個豁口瓦碗走過來,碗裏盛着晾得半涼的蒲公英水,清熱解暑正好,“看你這腦殼上的汗,跟剛從渠裏撈出來似的,再這麼下去,非得中暑不可。”
古德柱接過碗,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抹了把嘴笑道:“娘,這鐵性子烈,得趁熱打鐵才成,可不能耽誤。等我把這鑿子弄好,讓三叔給丫妹雕個木兔子,保證栩栩如生。” 話音未落,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在曬得發硬的泥地上,“咚咚” 地像打鼓,震得地面都跟着發顫。
劉氏的臉瞬間白了,比牆上的石灰還白,手裏的瓦碗 “哐當” 一聲磕在石階上,雖沒碎,卻濺出幾滴涼水,打在古德柱手背上,涼得他一激靈。“莫不是……” 她話沒說完,就聽 “哐當” 一聲巨響,自家那扇用了十年的老木門被人從外面踹得脫了臼,門軸 “嘎吱” 慘叫着,像是在哭訴自己的遭遇。木屑飛濺中,門板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揚起一陣塵土。
塵土飛揚裏,五個漢子闖了進來,個個凶神惡煞。爲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身高八尺有餘,肩寬背厚,像座黑鐵塔。他穿件洗得發白的短褂,腰間別着柄明晃晃的鋼刀,刀鞘上的銅環隨着他的動作 “叮叮當當” 亂響,像是在給自己助威。他身後跟着四個精壯漢子,個個面色不善,手裏不是拎着鐵棍就是握着短棒,眼神掃過院子,像是餓狼在打量獵物,看得人心裏發毛。
古德柱下意識地往母親身後縮了縮,手裏的鐵錘攥得更緊了,指節都泛白了。他看見父親古永行從屋裏顛顛地跑出來,左腿微微跛着 —— 那是十年前爲了多要半畝沙地,被爺爺古道整用棗木拐杖打瘸的,至今走路還不利索。“幾位爺…… 是找錯地方了吧?” 古永行的聲音有些發顫,卻還是下意識地把妻兒護在身後,魁梧的身子像堵不怎麼結實的牆,卻透着一股護犢子的決心。
“找錯?” 壯漢三角眼一挑,嗓門粗得像破鑼,震得人耳朵嗡嗡響,“古家村古道整,住這兒不?” 他唾沫星子橫飛,濺得人滿臉都是,“欠了老子們的糧食,躲到耗子洞裏也得給我刨出來!想賴賬,沒門!”
這話一出,古永行的臉 “唰” 地白了,像被人潑了盆冷水。正在西廂房給草藥翻曬的劉氏手一抖,簸箕裏的紫花咳嗽草撒了一地,心疼得她直咧嘴。古德柱心裏咯噔一下,爺爺古道整?他不是該在祠堂後屋算賬嗎?怎麼會欠了賭坊的債?這老頭,真是不讓人省心!
正亂着,東鄰家的門 “吱呀” 開了,古永幹探出頭來,看見這陣仗,非但沒幫忙,反而抱着胳膊往門框上一靠,嘴角撇出抹冷笑,幸災樂禍地說:“我就說爹這幾日鬼鬼祟祟的,原來是闖了禍事,真是活該。” 王氏跟在他身後,踮着腳往院裏瞅,看見壯漢腰間的鋼刀,眼睛亮得像見了肉的野貓,嘴裏卻假意勸道:“大哥,咱可不能看二房的笑話……” 那語氣,誰聽了都知道是在說反話。
“滾開!” 壯漢懶得理會這對男女,覺得他們礙事,抬腳踹開擋路的柴禾垛,徑直往堂屋闖。古永行想攔,卻被他身後的漢子一把推得趔趄着後退,差點絆倒在門檻上,狼狽不堪。“爹!” 古德柱驚呼一聲,正要沖過去,卻被劉氏死死拉住,動彈不得。
堂屋裏傳來一陣桌椅翻倒的聲響,緊接着是古道整的驚呼聲:“莫動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隨後便是 “啪” 的一聲脆響,像是誰被扇了耳光,聽得人心裏一緊。古德柱掙開母親的手,順着門縫往裏瞅,只見爺爺古道整被那壯漢按在地上,花白的胡子沾滿了塵土,平日裏總拄着的棗木拐杖扔在一旁,斷成了兩截,徹底報廢了。
“好說?” 壯漢揪着古道整的衣領把他提起來,像拎着只小雞,“當初在賭坊裏拍着胸脯說三天就還,現在期限到了,糧食呢?你倒是給我拿出來啊!” 他另一只手 “哐當” 一聲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油燈都跳了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來,“老子們可不是吃素的!沒錢還,就拿你這破屋抵債,少廢話!”
古道整嚇得渾身發抖,像篩糠一樣,平日裏對晚輩那股子威嚴蕩然無存,嘴唇哆嗦着:“再寬限幾日…… 就幾日…… 我一定還,一定還……” 他眼角瞥見門口的古德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喊道:“柱娃子!快叫你爹想想辦法!你五叔在外面跑鏢,肯定有錢…… 讓他先借點!”
“爺爺!” 古德柱忍不住喊出聲。他想起五叔古永強,那個皮膚黝黑如炭、腰間總掛着把鏽匕首的漢子,每年回家都會給他們帶花布的五叔。可五叔已經半年沒消息了,誰知道他在哪呢?說不定早就把家忘了。
“少廢話!” 壯漢不耐煩了,從懷裏掏出張皺巴巴的字據,像揮舞着什麼尚方寶劍,“看見沒?手印都按了,這屋歸我們了!白紙黑字,賴不掉!” 他沖身後的漢子使了個眼色,“給我搬!值錢的都帶走,一點都別剩!”
漢子們立刻動手,把堂屋裏的破桌子、舊板凳往門外扔,像是在扔垃圾。古永行急了,瘸着腿沖上去想搶,卻被個漢子一棍打在胳膊上,疼得他 “哎喲” 一聲,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順着臉頰往下流。“爹!” 古德柱心疼得眼圈發紅,撿起地上的小鐵錘就要沖過去,被劉氏死死抱住,怎麼也掙不開。
“莫沖動啊柱娃子!” 劉氏的聲音帶着哭腔,心都快跳出來了,“他們有刀…… 咱鬥不過他們,別去送死啊……” 她看着丈夫痛苦的模樣,看着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家,看着縮在地上發抖的公公,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溼痕。
院外漸漸圍攏了些村民,有指指點點的,有搖頭嘆息的,卻沒人敢上前,都怕惹禍上身。古永生背着個藥簍從山上回來,看見這場景,藥簍 “咚” 地掉在地上,裏面的草藥撒了一地,也顧不上心疼了。“二哥!” 他驚呼着跑過來,看見古永行被打,眼睛瞬間紅了,抄起牆角的扁擔就要沖上去,卻被趙氏從後面拉住,死活不放。
“老三!你不要命了!” 趙氏喘着氣,哮喘病都快犯了,胸口起伏得厲害,“他們人多…… 我們鬥不過的,別去白白送死啊……” 她雖然怕得渾身發抖,卻還是把丈夫往身後拉,用盡了全身力氣,“別沖動…… 咱們再想想辦法……”
古永幹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像在看一場精彩的大戲,王氏還在跟圍觀的婦人說:“我就說爹偏心二房,把好地都給了老二,現在好了吧,欠了賭債還得二房還…… 真是活該,這就是偏心的下場……” 話沒說完,就被李氏瞪了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樣,嚇得她不敢再吱聲。李氏扛着鋤頭剛從地裏回來,看到古永行被打,把鋤頭往地上一戳,沉聲道:“大哥大嫂,這時候說這些,不怕天打雷劈?都是一家人,怎麼能說這種話!”
壯漢聽到吵嚷,轉頭瞪了李氏一眼,像要吃人:“哪來的潑婦?再多嘴把你也捆了,賣到窯子裏去!” 李氏梗着脖子沒怕,眼神堅定,古德武和古德文在她身後,一個攥着拳頭,指節捏得發白,一個咬着嘴唇,眼裏滿是憤怒,卻也只能忍着。
古德柱看着這混亂的場面,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喘不過氣來。他看着爺爺懦弱的樣子,看着父親痛苦的神情,看着三叔三嬸無助的眼神,再看看大伯大伯母幸災樂禍的嘴臉,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從心底燒了起來,像一團熊熊烈火,燒毀了所有的恐懼。他悄悄掙開母親的手,握緊了手裏的小鐵錘,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這鐵錘是他用撿來的馬蹄鐵鍛的,錘頭磨得尖尖的,雖然小,卻足夠堅硬,敲在人身上肯定夠疼。他想起書裏說的 “狹路相逢勇者勝”,想起挖水渠時父親說的 “只要肯使勁,沒有挖不通的坎”,小小的身子裏仿佛涌起了一股力量,讓他不再害怕。
壯漢正指揮着手下搬一個舊木箱,那是劉氏放草藥種子的箱子,裏面裝着她攢了半年的柴胡種,是來年的希望。“那是俺們的種子!” 古德柱再也忍不住,大喊一聲沖了過去,像一頭發怒的小豹子,舉起小鐵錘就往那漢子手上砸去,用盡了全身力氣。
漢子沒防備,被砸個正着,疼得 “嗷” 一聲鬆開了手,像被燙到一樣。木箱 “哐當” 掉在地上,種子撒了一地,像撒了一地的珍珠。“小兔崽子!敢打老子!” 壯漢又驚又怒,轉身就要抓古德柱,眼裏滿是凶光。古永行見狀,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撲過去抱住壯漢的腿:“柱娃子快跑!別管爹!”
“爹!” 古德柱眼睛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壯漢被抱住腿,氣得抬腳就往古永行背上踹,一下又一下,踹得古永行悶哼不止,卻死死不肯鬆手,像鐵鉗一樣箍着。劉氏哭喊着想去拉,被兩個漢子攔住,怎麼也靠近不了。
“住手!” 一聲斷喝響起,像平地驚雷。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古道整不知何時站了起來,雖然還在發抖,眼神卻有了幾分往日的嚴厲,透着一股豁出去的決心。“要殺要剮沖我來!別欺負娃娃和殘廢!有種的沖我來!” 他撿起地上斷了的棗木拐杖,指着壯漢,“我古道整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你們在古家村撒野,壞了我們古家的名聲!”
壯漢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氣勢鎮住了,愣了一下,隨即冷笑:“死?沒那麼容易!沒錢還,就把你這孫兒抵給我們!看這細皮嫩肉的,賣到礦上還能換幾擔糧食,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他說着,伸手就去抓古德柱,動作快如閃電。
古德柱嚇得往後一躲,卻被那漢子一把抓住了胳膊。漢子的手像鐵鉗一樣,捏得他骨頭都快碎了,疼得他齜牙咧嘴。“放開我哥!” 古德寶不知從哪裏跑出來,像只護兄的小狼崽,抱着漢子的腿就咬,用盡全力。古德丫也跟着哭嚎着撲上去,用小拳頭捶打,雖然沒什麼力氣,卻透着一股倔強。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壯漢又氣又笑,覺得這群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抬腳就把古德寶踹開。古德寶摔在地上,嘴角流出血來,卻還是爬起來要再沖上去,眼神裏滿是不屈。“寶娃子!” 劉氏哭得撕心裂肺,心都快碎了。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古德柱忽然看到了壯漢腰間的鋼刀。刀鞘是黑皮的,上面鑲着個黃銅的虎頭,虎頭的眼睛是空的,透着股凶氣,看着就讓人害怕。他想起書裏說的 “擒賊先擒王”,想起父親教他的 “出其不意”,心裏忽然有了個主意,一個大膽的主意。
他假裝害怕,身子往下一沉,讓漢子放鬆警惕,趁漢子不備,猛地抬起右腳,狠狠踹在漢子的膝蓋上,用了吃奶的勁兒。漢子沒防備,疼得 “哎喲” 一聲彎下腰,露出了破綻。古德柱趁機掙脫他的手,一把抽出他腰間的鋼刀 —— 刀出乎意料的沉,差點沒拿住,差點掉在地上。
“都別動!” 古德柱舉着刀,雖然手臂在抖,聲音卻異常響亮,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威嚴。陽光照在刀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嚇得衆人都停住了動作,大氣不敢出。壯漢又驚又怒,卻不敢上前,這娃娃雖然小,可刀是真的,萬一沒輕沒重,自己可就吃虧了,犯不上跟個小娃娃拼命。
古德柱緊緊握着刀,小手被刀柄硌得生疼,卻不敢鬆手。他看着地上的古道整,看着被打得直不起腰的父親,看着哭成淚人的母親和弟妹,再看看周圍或驚恐或冷漠的臉,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我爺爺欠的債,我們還!但你們不能搶東西,不能打人!這是規矩!”
他頓了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眼神堅定:“給我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把糧食送到鎮上賭坊!要是送不到……” 他看了眼手裏的刀,像是下定了決心,“我就用這刀抵命!絕不食言!”
這話一出,滿院皆驚,誰也沒想到這個半大的娃娃能說出這樣的話。古道整怔怔地看着孫子,渾濁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了羞愧,覺得自己還不如個孩子。古永行掙扎着站起來,跛着腿走到古德柱身邊,雖然沒說話,卻挺直了腰杆,像是要用自己的身子護住兒子,給兒子撐腰。
壯漢盯着古德柱看了半晌,見這娃娃雖然嚇得臉色發白,嘴唇哆嗦,眼神卻異常堅定,不像是說假話,心裏暗暗佩服這娃的勇氣。他又看了看周圍村民的眼神,知道再鬧下去也討不到好,說不定還會激起民憤,冷哼一聲:“好!就給你們三天!三天後見不到糧食,莫說你這娃娃,就是你全家,都得跟我走,一個也跑不了!”
他揮了揮手:“我們走!” 漢子們雖然不甘心,卻還是跟着他走了,一步三回頭,像是在可惜那些沒搶到的東西。走到門口,壯漢忽然回頭,深深地看了古德柱一眼,像是要把這娃娃的模樣刻在心裏,記住這個有種的小子。
門被踹壞了,風灌進來,吹起地上的草藥種子,四處飄散。古德柱手一鬆,鋼刀 “哐當” 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他再也撐不住,腿一軟就往地上倒,被古永行一把扶住,才沒摔倒。“柱娃子……” 古永行的聲音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地抱着兒子,眼裏滿是心疼和驕傲。
劉氏沖過來抱住兒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你嚇死娘了…… 真是嚇死娘了……” 古德寶和古德丫也撲過來,抱着古德柱的胳膊哭,像是剛才受了天大的委屈。古永生和趙氏趕緊過來幫忙,一個扶着古永行,查看他的傷勢,一個給古德寶擦嘴角的血,滿眼心疼。
古道整看着這一切,老淚縱橫,撿起地上斷了的棗木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古德柱面前,“噗通” 一聲跪了下去,聲音顫抖:“柱娃子…… 是爺爺對不住你…… 對不住你們二房啊…… 爺爺不是人……”
這一跪,驚得衆人都愣住了,連大氣都不敢喘。古永行連忙上前去扶:“爹,您這是幹啥呀?快起來,折煞我們了!” 古道整卻不肯起,只是一個勁地哭,哭聲裏滿是悔恨與絕望,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古德柱看着爺爺花白的頭發,看着父親跛着的腿,看着母親臉上的淚痕,再看看散落一地的草藥和種子,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難受得厲害。三天時間,他必須找到糧食,不然這個家就完了。他看向村後的大山,那裏茂密的樹林裏,或許藏着能換回糧食的東西,那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風還在吹,天上的烏雲漸漸聚攏,像是要下雨了,給這壓抑的氣氛又添了幾分沉重。古德柱知道,接下來的三天,會是他這輩子最難熬的日子。但他不怕,因爲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有爹,有娘,有弟弟妹妹,有三叔三嬸,還有這片養育了他們的土地。只要肯努力,就沒有過不去的坎,他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
他撿起地上的小鐵錘,緊緊攥在手裏,像是握住了整個家的希望。陽光偶爾從雲縫裏鑽出來,照在他臉上,映出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那裏面,沒有恐懼,只有堅定。
古永生蹲下身,幫着收拾散落的草藥種子,一邊收拾一邊說:“二哥,二嫂,你們別太擔心,咱們再想想辦法。三天時間,說不定能湊夠糧食。” 趙氏也在一旁附和:“是啊,總會有辦法的,咱們人多力量大。”
李氏扛着鋤頭走了進來,把鋤頭往牆角一放,說道:“二哥,我家還有兩擔存糧,先給你們應急。雖然不多,但能頂一陣子。” 古永行連忙擺手:“不行不行,五弟妹,那是你們家的救命糧,怎麼能給我們呢?” 李氏瞪了他一眼:“二哥說的啥話?都是一家人,還分什麼你的我的?再說了,這糧是借給你們的,等你們緩過來了再還不就行了?”
古德幹在一旁看着,臉上有些不自在,拉了拉王氏的衣袖,低聲說:“要不…… 咱也拿點糧出來?” 王氏眼睛一瞪:“拿啥拿?咱家那點糧夠自己吃就不錯了,還借給他們?到時候要是還不上,咱全家喝西北風去?” 古德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好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古德柱看着李氏,心裏暖暖的,說:“五嬸,謝謝您。但這糧我們不能白要,等我們有了,一定加倍還您。” 李氏笑了笑:“傻孩子,跟五嬸還客氣啥?快去把糧搬過來。” 古德武和古德文一聽,立馬跑回家去搬糧食,不一會兒就扛着兩袋糧食回來了,累得滿頭大汗。
劉氏看着那兩袋糧食,眼淚又掉了下來:“真是謝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我們真不知道該咋辦了。”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二嫂,別跟我客氣。現在最重要的是湊夠糧食,不然柱娃子就要出事了。”
古道整這時也站了起來,擦了擦眼淚,說:“我去趟祠堂,看看族裏有沒有存糧,跟他們借點。” 古永行說:“爹,您別去了,族裏那些人,哪會輕易借糧啊?” 古道整嘆了口氣:“不去試試怎麼知道?總不能讓柱娃子去送死吧?” 說完,拄着斷了的棗木拐杖,一步一瘸地往祠堂走去,背影看着格外淒涼。
古德柱看着爺爺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他知道爺爺以前偏心,對他們二房不好,但這次,爺爺是真的後悔了。他對父親說:“爹,我跟爺爺一起去。” 古永行點了點頭:“去吧,路上照顧好你爺爺。”
古德柱追上古道整,扶着他的胳膊:“爺爺,我扶您。” 古道整愣了一下,隨即眼裏泛起了淚光,點了點頭,沒說話。祖孫倆默默地往祠堂走去,一路上誰也沒說話,但氣氛卻不像以前那麼僵硬了。
到了祠堂,古道整把事情跟族長說了一遍,族長皺着眉頭,說:“古道整,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能去賭錢呢?還欠了這麼多債,讓孩子們跟着你受罪。” 古道整低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學生:“族長,我知道錯了,求您發發慈悲,借點糧給我,不然我那孫兒就要出事了。”
族長嘆了口氣:“族裏是有存糧,但那是留着應急的,不能隨便動啊。” 古德柱說:“族長爺爺,我向您保證,這糧我們一定會還的,等秋收了,我們第一時間就還。” 族長看着古德柱,說:“孩子,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這糧太重要了。這樣吧,我借給你們一擔糧,多了沒有,你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古道整連忙道謝:“謝謝族長,謝謝族長。” 族長讓人去取了一擔糧,古道整和古德柱連忙接過來,扛在肩上往家走。雖然只有一擔糧,但也解了燃眉之急。
回到家,劉氏看着那擔糧,又哭了,說:“這下有三擔糧了,還差兩擔,怎麼辦啊?” 古德柱說:“娘,別擔心,我明天去山裏看看,能不能采點珍貴的草藥,換點糧食。” 古永行說:“山裏太危險了,你一個小孩子,怎麼能去呢?” 古德柱說:“爹,我不怕。以前三叔帶我去過幾次,我認識一些草藥。再說了,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劉氏還想說什麼,被古永行攔住了:“讓他去吧,柱娃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只是你一定要小心,早點回來。” 古德柱點了點頭:“爹,娘,你們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古德柱就背着藥簍出發了。他帶上了小鐵錘和一把小刀,那是他防身用的。山裏霧氣很大,路很難走,但他一點也不害怕,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采到珍貴的草藥,換夠糧食,救自己,救家人。
他在山裏轉了一整天,采了不少草藥,但都是些常見的,不值多少錢。眼看天就要黑了,他心裏越來越着急。就在這時,他看到前面的懸崖上有一株紅色的草藥,看起來很像書上說的 “血參”,是一種很珍貴的草藥,能賣不少錢。
但那懸崖很陡,幾乎垂直,下去很危險。古德柱猶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家裏的情況,他咬了咬牙,決定下去試試。他找來一根結實的藤條,綁在樹上,然後抓着藤條一點點往下滑。懸崖上的石頭很滑,好幾次他都差點掉下去,嚇得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終於,他爬到了血參旁邊,小心翼翼地把它挖了出來,放進藥簍裏。他鬆了一口氣,正準備往上爬,突然藤條斷了!他心裏一驚,身體一下子往下墜去。他下意識地抓住了一塊石頭,才沒掉下去,但手卻被劃破了,流了很多血。
他忍着疼,看了看四周,發現旁邊有一棵小樹,他慢慢挪過去,抓住小樹,一點點往上爬。等他爬上來的時候,已經累得筋疲力盡,手上的傷口也火辣辣地疼,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因爲他拿到了血參,能換糧食了。
他背着藥簍,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天已經完全黑了,山裏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但他一點也不害怕,心裏充滿了希望。回到家,家人看到他這副模樣,都嚇壞了。劉氏趕緊給他包扎傷口,眼淚不停地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啊?要是出了什麼事,讓娘怎麼活啊?”
古德柱笑了笑:“娘,我沒事,你看,我采到了血參,能換不少糧食呢。” 古永行看着血參,又看了看兒子手上的傷口,眼裏滿是心疼:“傻孩子,糧食再重要,也沒有你的命重要啊。”
第三天一早,古德柱就拿着血參和采來的草藥去了鎮上。他先去藥鋪把普通草藥賣了,然後拿着血參去了最大的藥鋪。鋪的掌櫃看了看血參,說:“這血參品相不錯,能值一擔糧。” 古德柱一聽,也是很高興
不過我這裏沒有那麼多糧,我給你一些錢,你看行嗎?” 古德柱說:“行” 掌櫃給了他一些錢,古德柱又用那些錢在糧鋪買了一擔糧,終於湊夠了4擔糧。
他雇了輛牛車,拉着糧食往家趕,心裏很高興了。回到家,家人看到四擔糧,都激動得哭了。古道整看着古德柱,說:“柱娃子,爺爺對不起你,讓你受這麼多苦。” 古德柱說:“爺爺,過去的事就別說了,只要咱們一家人好好的就行。”
下午,古德柱和父親拉着糧食去了鎮上的賭坊,把糧交給了那個壯漢。說只差一擔了,再延三天如何。壯漢點了點頭:“沒想到你這娃娃還真有點本事,說話算數。好餘下的再給你延三天”
古德柱說:“我們古家人,從來都是說話算數的。”
從賭坊出來,古永行看着兒子,說:“柱娃子,你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 古德柱笑了笑:“爹,我早就長大了。”
回到家,村裏人都來看他們,誇古德柱勇敢、有擔當。古德幹和王氏也來了,王氏臉上有些不好意思,說:“柱娃子,以前是嬸子不對,你別往心裏去。” 古德柱笑了笑:“嬸子,過去的事就別提了,都是一家人。”
古道整把全家人叫到一起,說:“以前是我不對,偏心大房,委屈了二房。從今往後,我一定一碗水端平,好好待你們。” 古永幹也說:“爹,以前是我不好,總跟二弟過不去,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古德柱看着這一切,心裏暖暖的。他知道,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雖然這次經歷了很多困難,但也讓家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和睦了,這或許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裏吃飯,雖然還是粗茶淡飯,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容。古德丫給古德柱夾了一塊紅薯:“哥,你吃,你最辛苦了。” 古德寶也說:“哥,以後我跟你一起去山裏采藥,幫你幹活。” 古德柱笑了笑:“好啊,等你長大了,咱們一起去。”
月光灑在院子裏,照在每個人的臉上,溫馨而美好。古德柱知道,只要一家人齊心協力,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未來的日子一定會像這月光一樣,越來越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