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圍坐在炕桌前,古德柱鄭重地把扳手放在桌子中間,說道:“爹娘,有件事,我得再跟你們強調一遍,這事兒關系到咱古家的未來,千萬不能馬虎。”
古永行和劉氏都一臉嚴肅地看着他,知道他要說的肯定是至關重要的事兒。
“這件事,就咱仨知道,對外只能說是三叔琢磨出來的門道。” 古德柱的眼神堅定而嚴肅,“不管誰問,都絕對不能說漏嘴。尤其是在爺爺和大伯面前,更要格外小心,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句話,都不能讓人看出破綻。”
古永行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爹知道,禍從口出,這道理我懂。我肯定守好這個秘密,絕不讓外人知道。”
劉氏也認真地說:“娘明白,這可是咱古家翻身的關鍵,說啥也不能出岔子。”
古德柱看着父母嚴肅的神情,心裏很是欣慰。他拿起桌上的扳手,高高舉起,語氣莊重:“我以這把‘信物’起誓,要是我把秘密說出去,就讓我……”
話還沒說完,古永行一把奪過扳手,重重放在桌上,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胡說八道啥!這種毒誓能隨便亂發?爹娘信你,比信啥都強。”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緊緊蓋在古德柱的手上,掌心的老繭硌得人發疼,卻帶着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劉氏也連忙將手疊上去,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咱一家人,一條心,誰也不能把秘密說出去。要是說了,就對不起祖宗,對不起娃們盼好日子的心思。”
油燈的光在三人交疊的手上投下暖黃的光暈,像塊沉甸甸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他們的心上。這不僅僅是一個秘密,更是一家人對未來的期許和承諾。
“好了,都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挖渠呢。” 古永行抽回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三人吹熄了燈,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櫺,在地上灑下一片銀輝,照得人心裏亮堂堂的。他們知道,從明天起,他們的生活將徹底不同。或許會遇到數不清的困難,或許會招來旁人的猜忌和打壓,但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像上了弦的箭,只等一聲令下,便會奮力向前。
窗外的月光皎潔如水,靜靜灑在古家村的屋頂上,仿佛在溫柔地祝福這個即將迎來新生的家庭。古德柱、古永行、劉氏,這三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在這個寂靜的夜晚,許下了一個共同的誓言,也開啓了一段布滿荊棘卻又充滿希望的旅程。他們堅信,只要一家人擰成一股繩,守好這個秘密,踏踏實實地努力,就一定能改變命運,讓日子像芝麻開花一樣,節節高。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古家村還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古家的院子裏就已經熱鬧了起來。古永行和古德柱拿着鐵鍬、鋤頭,劉氏則在灶台邊忙碌着,鍋裏飄出淡淡的粥香。
不一會兒,五個鄉親就陸陸續續地來了。有住在村東頭的王老五,他爲人憨厚,家裏的地跟古家的坡地挨着,早就盼着能引水澆地了;有西巷的李大叔,他兒子跟古德寶是玩伴,兩家關系一直不錯;還有三個都是跟古永行從小玩到大的發小,知道古永行的爲人,一聽有這好事,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永行哥,咱這水渠從哪兒開始挖啊?” 王老五扛着鋤頭,摩拳擦掌地問道,眼裏滿是期待。
古德柱連忙拿出早已畫好的水渠路線圖,鋪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指着上面的線條說道:“各位叔伯,你們看,咱就從山澗這兒開始挖,順着這條線,一直到咱的坡地。我都算好了,這坡度剛剛好,水能順順當當流到地裏。”
李大叔湊過去看了看,點頭稱贊道:“柱兒這圖畫畫得真清楚,比村裏先生寫的字還明白。行,就按這路線來,保準錯不了。”
古永行笑着說:“那就辛苦大夥兒了。等水渠挖成了,大家的地都能澆上水,到時候多打了糧食,咱都能過上好日子。”
“永行哥說的是!” 衆人紛紛應和着,拿起工具就往山澗走去。
古德柱和古永行也跟了上去,劉氏則留在家裏,準備中午的幹糧。她心裏盤算着,雖然不用管飯,但總得給大家準備點水喝,於是燒了一大鍋涼茶,裝在幾個大葫蘆裏,打算等會兒送過去。
山澗邊,大家幹勁十足,鐵鍬揮舞着,泥土翻飛。古德柱一邊指揮着大家挖渠的方向,一邊時不時地用樹枝在地上比劃着,告訴大家哪裏要挖深點,哪裏要挖淺點,確保水流順暢。
王老五挖着挖着,突然 “哎呦” 一聲,手裏的鐵鍬碰到了一塊硬東西。他彎腰扒開泥土一看,原來是塊大石頭,足有磨盤那麼大。“這可咋整?” 王老五皺着眉頭說道,“這麼大的石頭,咋弄出去啊?”
衆人都圍了過來,看着那塊大石頭,一個個都犯了難。李大叔試着用鋤頭撬了撬,石頭紋絲不動。“這石頭要是不弄出去,水渠就繞不開,水流到這兒就斷了。” 李大叔急得直跺腳。
古永行也犯了愁,蹲在地上,盯着石頭看了半天,也想不出好辦法。
古德柱卻眼睛一亮,他想起了現代的杠杆原理。“各位叔伯,別着急,我有辦法。” 他說道,“咱去找根粗點的木頭當撬棍,再找幾塊小石頭當支點,肯定能把這石頭撬起來。”
大家半信半疑,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按照古德柱說的,找來一根碗口粗的木頭和幾塊小石頭。古德柱指揮着大家把木頭一端放在石頭底下,另一端用小石頭墊起來,形成一個三角形。“大家聽我口令,一起往下壓木頭!”
衆人一起用力,只聽 “嘎吱” 一聲,大石頭真的被撬得動了一下。“再加把勁!” 古德柱喊道。大家咬着牙,使出渾身力氣,大石頭慢慢被撬了起來,衆人趁機把石頭推到了山澗邊,滾進了水裏,濺起一大片水花。
“柱兒這法子真神啊!” 王老五拍着古德柱的肩膀,贊嘆道,“要不是你,咱還得在這兒卡半天。”
古德柱笑了笑:“這都是碰巧想出來的,不算啥。” 他心裏卻暗暗得意,看來自己這現代知識,在古代還挺管用的。
大家又繼續埋頭挖渠,有了剛才的小插曲,大家幹勁更足了。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劉氏提着葫蘆來了。“大夥兒歇會兒,喝點水吧。” 劉氏笑着說道,把葫蘆遞了過去。
衆人紛紛放下工具,接過葫蘆,大口大口地喝着涼茶,頓時覺得渾身清爽了不少。
“永行哥,你家柱兒可真能幹,小小年紀,懂的比咱這些老骨頭還多。” 李大叔喝着水,對古永行說道。
古永行臉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這孩子,就是腦子活泛點。” 他心裏卻明白,這都是兒子從 “高人” 那裏學來的本事,看來兒子說的沒錯,他們家的好日子,真的要來了。
休息了一會兒,大家又繼續幹活。下午的時候,水渠已經挖了一大半,再過兩天,就能挖到坡地了。看着初具雛形的水渠,大家心裏都充滿了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地裏的莊稼喝飽了水,茁壯成長的樣子。
傍晚時分,大家收工回家,古永行和古德柱也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劉氏已經做好了晚飯,雖然還是稀粥和野菜,但大家吃得格外香。
“今天多虧了大家幫忙,水渠挖得很順利。” 古永行喝着粥,說道,“照這進度,再過兩天就能挖通了。”
“那真是太好了。” 劉氏高興地說,“等水渠挖通了,咱的地就能澆上水了,明年肯定能有個好收成。”
古德柱也點了點頭,心裏卻在盤算着下一步的計劃。水渠挖通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要改良農具,采草藥換錢,一步步實現自己的目標。他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但他有信心,帶着家人,一步步走向幸福的生活。
夜裏,古德柱躺在床上,聽着窗外的蟲鳴聲,心裏美滋滋的。他仿佛看到了水渠裏的水譁譁地流進地裏,看到了金燦燦的莊稼在風中搖曳,看到了一家人幸福的笑容。他知道,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石頭落地時揚起的塵土迷了眼,古永行用袖子抹了把臉,咧嘴笑出滿臉褶子:"咋樣?咱二房就沒有啃不動的硬骨頭!" 他瘸着腿上前踹了踹那塊鬥大的石頭,像是在跟當年打瘸他的棗木拐杖較勁。
古德柱正想再說句鼓勁的話,就見李氏挎着個竹籃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她那雙裹着綁腿的褲腳沾滿泥點,腰間還別着把五叔古永強留下的鏽匕首 —— 這是她下地時防野獸用的。"二哥,歇會兒吃點東西!" 她把籃子往田埂上一放,掏出裏面的玉米餅子,"德武說你們挖到石層了,俺揣了幾個餅子過來,墊墊肚子再幹!"
古德武跟在後面,黝黑的臉上沾着灰,手裏還攥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二哥,這石層是分層的,俺剛才在山澗邊瞅見有裂縫,順着縫撬省力!" 他蹲在地上畫着石塊紋路,"五叔說過 ' 順水推舟 ',撬石頭也得順着紋路來。"
古德柱心裏一暖 —— 五房這母子倆,總是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他接過玉米餅子遞給王大叔:"王叔,嚐嚐五嬸的手藝,比俺娘做的糙餅子有嚼勁。"
正說着,就見古永幹帶着古德財站在坡上叉着腰,王氏跟在後面尖着嗓子喊:"喲,二房這是要翻天啊?挖水渠敢動老祖宗的地脈!" 她這話是說給圍觀的村民聽的,眼睛卻瞟着李氏帶來的玉米餅子,顯然是嫉妒有人幫襯二房。
古德財跟着起哄:"就是!我爺爺說了,這石層是山神爺的骨頭,動了要遭報應的!" 他穿着那件不合身的綢緞褂子,在晨光裏晃得人眼暈 —— 那褂子是古永幹從鎮上貨郎那搶來的,平時寶貝得跟啥似的,今兒個特意穿來顯威風。
古永行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握着鎬頭的手青筋直跳。古德柱趕緊按住他:"爹,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他轉向古永幹,聲音清亮,"大伯要是擔心地脈,不如來搭把手?挖通了水渠,您家的水田也能多澆兩畝,總比站在這兒曬太陽強。"
這話戳中了古永幹的痛處 —— 他家那幾畝水田挨着下遊,每年旱季都得搶水。他梗着脖子哼了聲:"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在搞啥鬼把戲!" 嘴上雖硬,腳卻沒挪窩,顯然是想看看水渠到底能不能成。
李氏看不下去了,把袖子一挽:"大哥要是不敢挖,就站遠點!別擋着俺們幹正事!" 她掄起鋤頭往石層上砸,"哐當" 一聲震得王氏往後縮了縮,"俺五弟說了,人窮不能志短,想多打糧食就得下力氣!"
古德柱趁機喊道:"各位叔伯,咱加把勁!挖到晌午,讓大伯瞧瞧咱的厲害!" 他撿起古德武遞來的尖石頭,往石縫裏塞,"順着這縫撬,保準快!"
衆人被激起了勁,號子聲喊得更響了。古永行一瘸一拐地扛着圓木往前沖,額頭上的汗珠砸在地上,洇出一個個小泥點。古德寶不知啥時候跑來了,抱着塊小石頭往石縫裏塞,奶聲奶氣地喊:"俺也要幫忙!俺哥說挖通水渠有白米飯吃!"
劉氏挎着籃子來送水時,正撞見古德金偷偷往水渠裏扔石塊。那小子瞅見劉氏,撒腿就跑,被李氏一把揪住後領:"小小年紀不學好!跟你爹一個模子刻的!" 古德金嚇得直哆嗦,李氏卻沒打他,只是把他手裏的石塊扔了,"再敢搗亂,就告訴你奶奶,讓她搜走你娘的胭脂盒!"
古德金最怕這個,哭喪着臉跑了。劉氏嘆了口氣,把水遞給李氏:"五弟妹,謝謝你。" 李氏擺擺手,接過水碗一飲而盡:"二嫂說啥呢,都是一家人。"
晌午的日頭正毒時,石層終於被撬開了大半。古永行癱坐在地上,看着水渠裏滲出的細流,突然 "嘿嘿" 笑起來:"通了…… 真的通了……" 渾濁的眼淚順着他布滿皺紋的臉往下淌,滴在泥土裏。
古德柱往水渠裏扔了片樹葉,看着葉子順着水流往下漂,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他轉身看向坡上的古永幹,對方早沒了蹤影,估計是灰溜溜地回家了。
"柱兒,你看!" 古德丫舉着束野菊花跑過來,辮子上沾着草籽,"花兒說水渠能成!" 她把花插在水渠邊的泥土裏,黃燦燦的花瓣在風裏搖。
古德明和古德亮也來了,兄弟倆抬着個秫秸扎的小水車:"二哥,俺們照着你的圖紙扎的!等水大了就能轉!" 古德亮說話時喘着氣,額頭上全是汗,卻笑得開心。
趙氏扶着牆根咳嗽着走來,手裏拎着個布包:"給孩子們的……" 裏面是幾塊紅糖,"老三說…… 讓孩子們補補力氣。" 她看了眼水渠,眼裏閃着光,"真能…… 澆到地?"
"能!" 古德柱大聲說,"三嬸您等着,秋天讓您家糧倉堆不下!"
夕陽西下時,水渠終於挖通了。山澗水順着渠溝流淌,"譁啦啦" 地唱着歌,流進幹裂的土地裏。村民們歡呼着往水裏扔草帽,古永行站在渠邊,像尊石像似的一動不動,直到水漫過他的腳面,才突然喊道:"俺們有水了!俺們有救了!"
遠處傳來棗木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古道整拄着拐杖站在坡上,崔氏跟在後面。老爺子盯着流淌的水渠,半天沒說話,最後用拐杖往水渠邊的石頭上敲了三下:"嗯…… 像那麼回事。"
崔氏卻拉着古德財的手,小聲嘀咕:"這水要是能澆到咱大房的地就好了……" 被古道整回頭瞪了一眼,趕緊閉了嘴。
古德柱看着這一幕,心裏清楚,這只是開始。他摸了摸左手心的月牙形傷疤,那裏還殘留着握扳手的痛感。遠處,古德才背着書包往這邊看,青布長衫在晚風中飄,眼神裏有種說不清的情緒。古德武和古德寶在水渠裏摸魚,濺起的水花驚飛了水渠邊的蝴蝶。
劉氏和李氏坐在田埂上說話,手裏的針線飛快地穿梭。古永行和古永生蹲在地上,用樹枝畫着水車的樣子,時不時爭執兩句,又很快和好。炊煙在村子裏升起,混着泥土的腥氣和青草的香。
古德柱知道,家族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爺爺的棗木拐杖雖然還在,但分量似乎輕了些;大伯的蠻橫依舊,卻擋不住大家想過好日子的心;三叔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說話時也敢看人的眼睛了。
他撿起塊光滑的石頭,扔進水渠裏,漣漪一圈圈散開,像極了這個正在慢慢改變的家。水流譁譁地向前奔,帶着希望,奔向遠方的田野,也奔向每個人的心裏。
夜色降臨時,古家二房的屋裏格外熱鬧。劉氏蒸了紅薯,還煮了鍋野菜湯,李氏帶着古德武和古德文來幫忙。古德武講着五叔在外面的見聞,說他見過能自動轉的水車,古德柱聽得認真,時不時問幾句細節。
古永行喝着劉氏泡的蒲公英茶,咳嗽聲輕了不少。他看着古德柱和古德武湊在一起畫圖,突然說:"柱兒,你五叔明年回來,咱請他喝咱自己釀的米酒。"
"要得!" 古德柱笑着點頭,"到時候讓五叔看看咱的水車,比他見過的還厲害!"
窗外,月光灑在水渠上,像鋪了層碎銀。古德丫的野菊花在渠邊開得正豔,仿佛在悄悄見證着這個家的新生。
水渠通水的第三天,古家村的田埂上就熱鬧起來。先是李二嬸挎着菜籃子來打水,看着清凌凌的水流進自家菜地,笑得滿臉褶子:"柱兒他娘,你家這水渠可真是救命的菩薩!" 劉氏站在渠邊摘野菜,左手食指的彎月形傷疤在陽光下格外清晰,她笑着擺手:"都是大家搭把手才成的,要謝就謝孩子們有主意。"
正說着,就見古永芳風風火火地從鄰村趕來,藍布帕子角的桃花繡得歪歪扭扭,裏面裹着半袋麥種:"二嫂,俺給你送好東西來了!" 她嗓門亮得像銅鈴,"俺當家的在鎮上聽貨郎說,有種麥種抗旱,俺特意換了點回來。"
劉氏剛要道謝,就見崔氏拄着拐杖跟在後面,耷拉着臉說:"老六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好東西不先給你大侄子,倒給這窮坑送來!"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袋麥種,腳步卻往水渠邊挪了挪,"這水…… 真能澆到老地?"
古德丫正蹲在渠邊插野花,脆生生地接話:"太奶奶,花兒說水能澆到!" 她兜裏的野山楂滾出來,被崔氏眼疾手快地撿起來塞給身後的古德財,"咱財娃子最愛吃這個。"
古德柱假裝沒看見,招呼古永芳:"姑姑快進屋坐,俺娘煮了蒲公英茶。" 他知道這位姑姑向來護着二房,去年還偷偷把古永幹偷雞的事告訴了姑父,讓大伯挨了頓好揍。
古永芳拍着崔氏的背:"娘您就別操心了,二房日子好過了,還能忘了老祖宗?" 她偷偷給劉氏使眼色,"俺帶了把新鐮刀,給三弟改農具用。"
這話正說到劉氏心坎裏 —— 古永生這幾天忙着給村民改農具,那把舊鐮刀早就該換了。她拉着古永芳的手往屋裏走,眼角瞥見古德蓮躲在樹後偷看,手裏還攥着本草藥圖譜,八成是又想學認草藥了。
晌午時分,古永幹帶着古德金扛着鋤頭來了,說是要 "看看水渠到底咋回事"。王氏跟在後面,眼睛在渠邊掃來掃去,突然尖叫一聲:"哎呀!俺的銀鐲子掉水裏了!"
衆人都嚇了一跳,王氏卻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那是俺娘家陪嫁的!肯定是被二房的人撿去了!" 她偷眼瞅着古道整的方向,顯然是想讓老爺子主持 "公道"。
古德柱心裏明鏡似的 —— 王氏哪有什麼銀鐲子,這是故意來找茬。他剛要說話,李氏就提着水桶過來了,"譁啦" 一聲把水潑在王氏面前:"大嫂要是掉了鐲子,俺幫你撈!不過這渠水淺,真掉了也淹不着,倒是你坐這哭,別把水弄髒了!"
王氏被潑了一身水,愣在那裏。李氏叉着腰繼續說:"五弟托人捎信說,鎮上最近在抓訛人的潑婦,抓着了要遊街呢!"
這話嚇得王氏一激靈,爬起來就罵古德金:"都怪你!非要來這破地方!" 拉着兒子灰溜溜地走了,古永幹跺了跺腳,也跟了上去。
崔氏看着兒子的背影,嘴角撇了撇,卻沒敢作聲。古道整拄着拐杖在渠邊站了半天,突然說:"老三改的農具,給大房也弄一套。" 說完轉身就走,棗木拐杖敲地的聲音比往常輕了些。
古德柱看着老爺子的背影,知道他的態度是真的變了。古德才背着書包經過,突然停下來說:"二哥,我作文被先生表揚了,說 ' 水渠濟世 ' 寫得好。" 他青布長衫的袖子沾了點泥,顯然是偷偷摸過渠水。
"那挺好。" 古德柱笑着點頭,"等收了麥子,讓你娘教你割麥,比在私塾裏坐着實在。"
古德才臉一紅,跑了。古德武在渠裏摸出條小魚,舉着喊:"二哥快看!水渠裏有魚了!" 古德寶和古德文趴在渠邊,伸手去抓,濺了滿身水花。
傍晚收工時,古永生背着改好的鋤頭來道謝,趙氏跟在後面,哮喘輕了些,手裏捧着個木雕小獸:"給丫丫玩的,老三說這叫貔貅,能招財。" 古德亮趴在父親背上,手裏攥着草藥圖譜,指着渠邊的蒲公英說:"二伯娘,這能治咳嗽。"
劉氏趕緊把孩子抱下來,往他兜裏塞了塊紅糖:"亮娃真能幹。"
古永行蹲在渠邊,用樹枝畫着水車:"老三,咱這水車得做結實點,要能帶動石磨就好了。" 古永生點頭:"我琢磨着用槐木做,耐水泡。"
古德柱看着大人們商量着,孩子們在渠邊追逐打鬧,心裏暖融融的。水渠裏的水映着晚霞,像條金色的帶子,把二房、三房、五房的心緊緊系在了一起。
夜裏,古德柱躺在炕上,聽着父母小聲說話。劉氏說:"他爹,你看咱攢的銅板,夠買麥種了。" 古永行說:"等收了秋,先給你扯塊新布,你那件褂子都打補丁了。"
窗外的月光順着水渠流淌,古德丫的野菊花在夜裏散發着清香。古德柱摸了摸左手心的疤,知道好日子就像這渠水,雖然慢,卻一直往前流着,總有一天能灌溉出滿田的金黃。
轉天一早,古家村的炊煙裏多了新味道 —— 那是各家各戶用改良農具劈柴做飯的聲響,比往常輕快了許多。古德柱站在渠邊,看着太陽從山後升起,把水渠染成金色,心裏盤算着該教三叔做曲轅犁了。
他知道,改變才剛剛開始,但只要這渠水一直流着,古家村的日子,就一定會越來越好。
石頭落地時揚起的塵土迷了眼,古永行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溝壑縱橫的臉上擠出滿臉褶子,笑得像尊彌勒佛:"咋樣?咱二房就沒有啃不動的硬骨頭!" 他瘸着腿上前,對着那塊鬥大的石頭狠狠踹了兩腳,仿佛那不是石頭,而是當年打瘸他腿的棗木拐杖,非要跟它較出個高低來。
古德柱正想再說句鼓勁的話,眼角餘光瞥見李氏挎着個竹籃,風風火火地從坡下跑上來。她那雙裹着靛藍綁腿的褲腳沾滿泥點,腰間還別着把五叔古永強留下的鏽匕首 —— 這是她下地時防野獸用的,平時寶貝得跟啥似的,連古德武都不讓碰。"二哥,歇會兒吃點東西!" 她把籃子往田埂上一放,掏出裏面還冒着熱氣的玉米餅子,"德武說你們挖到石層了,俺揣了幾個餅子過來,墊墊肚子再幹!"
古德武跟在後面,黝黑的臉上沾着灰,活像只剛從灶膛裏鑽出來的小花貓,手裏還攥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二哥,這石層是分層的,俺剛才在山澗邊瞅見有裂縫,順着縫撬省力!" 他蹲在地上,用石頭畫着石塊紋路,"五叔說過 ' 順水推舟 ',撬石頭也得順着紋路來,不然就是白費力氣。"
古德柱心裏一暖 —— 五房這母子倆,總是像及時雨似的,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他接過玉米餅子遞給身旁的王大叔:"王叔,嚐嚐五嬸的手藝,比俺娘做的糙餅子有嚼勁,能當軍糧了。"
正說着,就見古永幹帶着古德財站在坡上,跟兩只打鳴的公雞似的叉着腰。王氏跟在後面,尖着嗓子喊,聲音能穿透三層土牆:"喲,二房這是要翻天啊?挖水渠敢動老祖宗的地脈!" 她這話明着是說給圍觀的村民聽,眼睛卻像探照燈似的瞟着李氏帶來的玉米餅子,那點小心思昭然若揭 —— 顯然是嫉妒有人幫襯二房。
古德財跟着起哄,奶聲奶氣的卻學着大人的腔調:"就是!我爺爺說了,這石層是山神爺的骨頭,動了要遭報應的!" 他穿着那件不合身的綢緞褂子,在晨光裏晃得人眼暈 —— 那褂子是古永幹從鎮上貨郎那強買強賣弄來的,平時寶貝得跟傳家寶似的,今兒個特意穿來顯威風,活像只披着孔雀羽毛的鵪鶉。
古永行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握着鎬頭的手青筋直跳,指節都泛白了。古德柱趕緊按住他,低聲說:"爹,別跟他們一般見識,狗咬咱一口,咱總不能咬回去吧?" 他轉向古永幹,聲音清亮得像山澗泉水:"大伯要是擔心地脈,不如來搭把手?挖通了水渠,您家的水田也能多澆兩畝,總比站在這兒曬太陽強,還能省點家的燈油錢。"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古永幹的痛處 —— 他家那幾畝水田挨着下遊,每年旱季都得跟人搶水,沒少鬧矛盾。他梗着脖子哼了聲,嘴硬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在搞啥鬼把戲!" 可腳下卻像生了根似的沒挪窩,顯然是想看看這水渠到底能不能成,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李氏看不下去了,把袖子一挽,露出結實的胳膊:"大哥要是不敢挖,就站遠點!別擋着俺們幹正事!" 她掄起鋤頭往石層上砸,"哐當" 一聲震得王氏往後縮了縮,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俺五弟說了,人窮不能志短,想多打糧食就得下力氣,光靠嘴皮子能填飽肚子?"
古德柱趁機喊道:"各位叔伯,咱加把勁!挖到晌午,讓大伯瞧瞧咱的厲害!" 他撿起古德武遞來的尖石頭,往石縫裏塞,"順着這縫撬,保準比愚公移山快!"
衆人被激起了勁,號子聲喊得震天響。古永行一瘸一拐地扛着圓木往前沖,額頭上的汗珠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上,洇出一個個小泥點。古德寶不知啥時候跑來了,抱着塊小石頭往石縫裏塞,奶聲奶氣地喊:"俺也要幫忙!俺哥說挖通水渠有白米飯吃,能撐得肚皮鼓鼓的!"
劉氏挎着籃子來送水時,正撞見古德金偷偷往水渠裏扔石塊,跟做賊似的。那小子瞅見劉氏,像只受驚的兔子撒腿就跑,卻被李氏一把揪住後領,像拎小雞似的提起來:"小小年紀不學好!跟你爹一個模子刻的,滿肚子壞水!" 古德金嚇得直哆嗦,李氏卻沒打他,只是把他手裏的石塊扔了,"再敢搗亂,就告訴你奶奶,讓她搜走你娘藏在枕頭下的胭脂盒,看她還敢不敢教唆你!"
古德金最怕這個,哭喪着臉跑了,跑兩步還回頭看了看,生怕李氏真去告狀。劉氏嘆了口氣,把水遞給李氏:"五弟妹,謝謝你。" 李氏擺擺手,接過水碗一飲而盡,抹了把嘴:"二嫂說啥呢,都是一家人,自家人不幫自家人,難道幫那些白眼狼?"
晌午的日頭正毒,曬得人頭皮發麻時,石層終於被撬開了大半。古永行癱坐在地上,看着水渠裏滲出的細流,突然 "嘿嘿" 笑起來,笑得像個孩子:"通了…… 真的通了……" 渾濁的眼淚順着他布滿皺紋的臉往下淌,滴在泥土裏,瞬間就沒了蹤影。
古德柱往水渠裏扔了片樹葉,看着葉子像小船似的順着水流往下漂,心裏一塊懸着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轉身看向坡上的古永幹,對方早就沒了蹤影,估計是灰溜溜地回家了,連句場面話都沒留下。
"柱兒,你看!" 古德丫舉着束野菊花跑過來,小辮子上沾着草籽,像個小稻草人,"花兒說水渠能成!它們都點頭了呢!" 她把花插在水渠邊的泥土裏,黃燦燦的花瓣在風裏搖,像一個個小太陽。
古德明和古德亮也來了,兄弟倆抬着個秫秸扎的小水車,累得氣喘籲籲:"二哥,俺們照着你的圖紙扎的!等水大了就能轉,比村裏的老水車還厲害!" 古德亮說話時還喘着氣,額頭上全是汗,卻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開心得不得了。
趙氏扶着牆根咳嗽着走來,每走一步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手裏拎着個布包:"給孩子們的……" 裏面是幾塊紅糖,用油紙包着,"老三說…… 讓孩子們補補力氣,幹活才有勁。" 她看了眼水渠裏流淌的水,眼裏閃着光,像看到了稀世珍寶,"真能…… 澆到地?"
"能!" 古德柱大聲說,聲音裏滿是自信,"三嬸您等着,秋天保證讓您家糧倉堆不下,得借大伯家的缸來裝!"
夕陽西下時,水渠終於徹底挖通了。山澗水順着渠溝流淌,"譁啦啦" 地唱着歌,像一群歡快的孩子,爭先恐後地流進幹裂的土地裏。村民們歡呼着往水裏扔草帽,帽子在水上漂着,像一朵朵盛開的花。古永行站在渠邊,像尊石像似的一動不動,直到水漫過他的腳面,冰涼的觸感傳來,才突然喊道:"俺們有水了!俺們有救了!" 聲音裏帶着哭腔,卻充滿了喜悅。
遠處傳來棗木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篤篤篤",很有節奏。古道整拄着拐杖站在坡上,崔氏跟在後面,像只溫順的老母雞。老爺子盯着流淌的水渠,半天沒說話,眉頭緊鎖,最後用拐杖往水渠邊的石頭上敲了三下:"嗯…… 像那麼回事。" 這三個字,比任何贊美都讓古家人高興。
崔氏卻拉着古德財的手,小聲嘀咕,聲音跟蚊子哼似的:"這水要是能澆到咱大房的地就好了……" 被古道整回頭瞪了一眼,趕緊閉了嘴,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古德柱看着這一幕,心裏清楚,這只是開始,以後的路還長着呢。他摸了摸左手心的月牙形傷疤,那裏還殘留着握扳手的痛感,時刻提醒着他肩上的責任。遠處,古德才背着書包往這邊看,青布長衫在晚風中飄,像一面小小的旗幟,眼神裏有種說不清的情緒,是羨慕,還是別的什麼?古德武和古德寶在水渠裏摸魚,濺起的水花驚飛了水渠邊的蝴蝶,那些蝴蝶扇着翅膀,飛向遠方。
劉氏和李氏坐在田埂上說話,手裏的針線飛快地穿梭,縫補着孩子們的破衣裳。古永行和古永生蹲在地上,用樹枝畫着水車的樣子,時不時爭執兩句,臉紅脖子粗的,又很快和好,像兩個調皮的孩子。炊煙在村子裏升起,嫋嫋娜娜的,混着泥土的腥氣和青草的香,構成了一幅溫馨的鄉村畫卷。
古德柱知道,家族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雖然只是微微一動,但足以帶來希望。爺爺的棗木拐杖雖然還在,但分量似乎輕了些;大伯的蠻橫依舊,卻擋不住大家想過好日子的心;三叔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說話時也敢看人的眼睛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唯唯諾諾。
他撿起塊光滑的石頭,扔進水渠裏,漣漪一圈圈散開,像極了這個正在慢慢改變的家。水流譁譁地向前奔,帶着希望,奔向遠方的田野,也奔向每個人的心裏,滋潤着幹涸的期盼。
夜色降臨時,古家二房的屋裏格外熱鬧,像過年一樣。劉氏蒸了紅薯,還煮了鍋野菜湯,雖然簡單,卻熱氣騰騰的。李氏帶着古德武和古德文來幫忙,三個孩子在院子裏追逐打鬧,笑聲不斷。古德武講着五叔在外面的見聞,說他見過能自動轉的水車,不用人推,可神奇了。古德柱聽得認真,時不時問幾句細節,像個好學的學生。
古永行喝着劉氏泡的蒲公英茶,咳嗽聲輕了不少,臉色也紅潤了些。他看着古德柱和古德武湊在一起畫圖,突然說:"柱兒,你五叔明年回來,咱請他喝咱自己釀的米酒,讓他嚐嚐咱的好日子。"
"要得!" 古德柱笑着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到時候讓五叔看看咱的水車,保證比他見過的還厲害,讓他大吃一驚!"
窗外,月光灑在水渠上,像鋪了層碎銀,閃閃發光。古德丫的野菊花在渠邊開得正豔,仿佛在悄悄見證着這個家的新生,用它們的芬芳記錄着這一切。
水渠通水的第三天,古家村的田埂上就熱鬧起來,像趕大集似的。先是李二嬸挎着菜籃子來打水,看着清凌凌的水流進自家菜地,笑得滿臉褶子,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柱兒他娘,你家這水渠可真是救命的菩薩!以後俺家的菜再也不用靠天吃飯了!" 劉氏站在渠邊摘野菜,左手食指的彎月形傷疤在陽光下格外清晰,她笑着擺手:"都是大家搭把手才成的,要謝就謝孩子們有主意,腦子活泛。"
正說着,就見古永芳風風火火地從鄰村趕來,藍布帕子角的桃花繡得歪歪扭扭,像朵沒長開的花,裏面裹着半袋麥種:"二嫂,俺給你送好東西來了!" 她嗓門亮得像銅鈴,震得人耳朵嗡嗡響,"俺當家的在鎮上聽貨郎說,有種麥種抗旱,產量還高,俺特意用兩尺布換了點回來。"
劉氏剛要道謝,就見崔氏拄着拐杖跟在後面,耷拉着臉,像誰欠了她八吊錢似的,說:"老六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好東西不先給你大侄子,倒給這窮坑送來!"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袋麥種,像只盯着骨頭的狗,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往水渠邊挪了挪,"這水…… 真能澆到老地?"
古德丫正蹲在渠邊插野花,聽見這話,脆生生地接話:"太奶奶,花兒說水能澆到!它們喝了水,長得可快了!" 她兜裏的野山楂滾出來,紅通通的,被崔氏眼疾手快地撿起來塞給身後的古德財,"咱財娃子最愛吃這個,多吃點,長得壯壯的。"
古德柱假裝沒看見這偏心的舉動,熱情地招呼古永芳:"姑姑快進屋坐,俺娘煮了蒲公英茶,敗火。" 他知道這位姑姑向來護着二房,去年還偷偷把古永幹偷雞的事告訴了姑父,讓大伯被姑父追着打了半條街,想想就解氣。
古永芳拍着崔氏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娘您就別操心了,二房日子好過了,還能忘了老祖宗?到時候少不了您的好處。" 她偷偷給劉氏使眼色,壓低聲音說,"俺帶了把新鐮刀,給三弟改農具用,比他那把豁了口的強多了。"
這話正說到劉氏心坎裏 —— 古永生這幾天忙着給村民改農具,那把舊鐮刀早就該換了,刃都磨得快沒了。她拉着古永芳的手往屋裏走,眼角瞥見古德蓮躲在樹後偷看,手裏還攥着本草藥圖譜,皺巴巴的,八成是又想學認草藥了,卻不好意思過來。
晌午時分,日頭正毒,古永幹帶着古德金扛着鋤頭來了,說是要 "看看水渠到底咋回事,別讓二房搞砸了"。王氏跟在後面,眼睛在渠邊掃來掃去,像個偵探,突然尖叫一聲,聲音能把房頂上的瓦片震下來:"哎呀!俺的銀鐲子掉水裏了!那可是俺的命根子!"
衆人都嚇了一跳,紛紛圍過來看熱鬧。王氏卻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拍着大腿,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那是俺娘家陪嫁的!純銀的!肯定是被二房的人撿去了!想昧下當傳家寶啊!" 她偷眼瞅着古道整家的方向,顯然是想讓老爺子出來主持 "公道",好訛點東西。
古德柱心裏明鏡似的 —— 王氏哪有什麼銀鐲子,她那點家底村裏人誰不知道,這是故意來找茬,想攪黃水渠的事。他剛要說話,李氏就提着水桶過來了,"譁啦" 一聲把水潑在王氏面前,濺了她一身泥點子:"大嫂要是掉了鐲子,俺幫你撈!不過這渠水淺,真掉了也淹不着,一眼就能看見。倒是你坐這哭,別把水弄髒了,大家還等着澆地呢!"
王氏被潑了一身水,愣在那裏,像個落湯雞,半天沒反應過來。李氏叉着腰繼續說,聲音洪亮:"五弟托人捎信說,鎮上最近在抓訛人的潑婦,抓着了要遊街示衆,臉上還要抹灰,讓大家都瞧瞧是誰在耍無賴!"
這話嚇得王氏一激靈,立馬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哭了,指着古德金罵:"都怪你!非要來這破地方!害得你娘丟了鐲子!" 拉着兒子灰溜溜地走了,像兩只戰敗的公雞。古永幹跺了跺腳,瞪了李氏一眼,也跟了上去,臨走前還不忘往水渠裏啐了口唾沫,真是本性難移。
崔氏看着兒子的背影,嘴角撇了撇,想說什麼,卻沒敢作聲,怕引火燒身。古道整拄着拐杖在渠邊站了半天,像尊雕像,突然說:"老三改的農具,給大房也弄一套,別耽誤了種地。" 說完轉身就走,棗木拐杖敲地的聲音比往常輕了些,似乎也沒那麼生氣了。
古德柱看着老爺子的背影,知道他的態度是真的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味偏袒大房。古德才背着書包經過,突然停下來說:"二哥,我作文被先生表揚了,說 ' 水渠濟世 ' 寫得好,還在課堂上念了呢。" 他青布長衫的袖子沾了點泥,顯然是偷偷摸過渠水,想試試水溫。
"那挺好,有出息。" 古德柱笑着點頭," 等收了麥子,讓你娘教你割麥,體驗體驗生活,比在私塾裏坐着聽先生講大道理實在得多。"
古德才臉一紅,像被煮熟的蝦子,撓了撓頭跑了,跑出去老遠還回頭望了望水渠,眼裏滿是好奇。古德武在渠裏摸出條小魚,巴掌大小,舉着喊:"二哥快看!水渠裏有魚了!這才幾天啊,就有活物了!" 古德寶和古德文趴在渠邊,伸手去抓,濺了滿身水花,像兩只剛從水裏撈出來的小泥鰍。
傍晚收工時,古永生背着改好的鋤頭來道謝,鋤頭上還閃着新磨的光澤。趙氏跟在後面,哮喘輕了些,不像以前那樣咳得直不起腰了,手裏捧着個木雕小獸,刻得有模有樣:"給丫丫玩的,老三說這叫貔貅,能招財,讓丫頭天天抱着,咱日子就能越過越富。" 古德亮趴在父親背上,手裏攥着本草藥圖譜,指着渠邊的蒲公英說:"二伯娘,這能治咳嗽,俺爹說的。"
劉氏趕緊把孩子抱下來,往他兜裏塞了塊紅糖,紅糖紙在夕陽下閃閃發亮:"亮娃真能幹,比你爹強,知道心疼人。"
古永行蹲在渠邊,用樹枝畫着水車,地上已經畫了好幾個版本:"老三,咱這水車得做結實點,最好能帶動石磨,到時候磨面都不用費勁了,比用人力快多了。" 古永生點頭,手裏也拿着根樹枝,在地上畫着零件:"我琢磨着用槐木做,耐水泡,能用好幾年。"
古德柱看着大人們商量着,孩子們在渠邊追逐打鬧,你追我趕的,心裏暖融融的。水渠裏的水映着晚霞,像條金色的帶子,把二房、三房、五房的心緊緊系在了一起,誰也分不開。
夜裏,古德柱躺在炕上,聽着父母小聲說話,像兩只呢喃的燕子。劉氏說:"他爹,你看咱攢的銅板,夠買麥種了,等種下去,明年就能有新麥子吃了。" 古永行說:"等收了秋,先給你扯塊新布,做件新褂子,你那件都打補丁了,穿出去讓人笑話。"
窗外的月光順着水渠流淌,像一條銀色的綢帶。古德丫的野菊花在夜裏散發着清香,絲絲縷縷的,飄進屋裏。古德柱摸了摸左手心的疤,知道好日子就像這渠水,雖然慢,卻一直往前流着,總有一天能灌溉出滿田的金黃,讓全家人都過上吃飽穿暖的好日子。
轉天一早,古家村的炊煙裏多了新味道 —— 那是各家各戶用改良農具劈柴做飯的聲響,比往常輕快了許多,"咚咚咚" 的,聽着就有勁兒。古德柱站在渠邊,看着太陽從山後升起,把水渠染成金色,像鋪滿了金子,心裏盤算着該教三叔做曲轅犁了,那玩意兒可比現在的犁先進多了,能讓種地效率翻倍。